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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北堂戎渡听着楼下隐隐传来的悠扬丝竹之声,道:“冗南伯……知白,这爵位虽说不算太高,但却封有封邑,这就不一样了,日后,也是世代可依的根本。”
一般来说,君主封赏臣子,很多只是赐有爵位,比如某某侯,大多就是指某某地令此侯遥领,按照规定标准每岁领取相应的禄米就是,只是象征性的而已,却决不是实际上让其掌控此地,也不可能让此人子孙世袭,更不用说向来还有爵位隔代自行减等的规矩,自古哪怕是一个大贵族,几代之后,由于爵位逐渐削降,子孙就成了寻常百姓,而殷知白如今所封的这个冗南伯,虽说在公、侯、伯、子、男的阶级等级中不算太高,但却胜在有实实在在的利益与爵位,有‘世袭’‘封邑’这四个字,就保证了日后只要殷氏不谋逆造反,就可以爵位子孙延续,世代不绝,对一个家族来说,才是安身立命的根基,只要北堂氏不丢江山,殷氏一族,也就富贵不绝,不会衰落,况且如今北堂尊越乃是汉王,若日后能更进一步,则殷知白眼下的爵位,也势必会再提上一提。
因此殷知白自是含笑不语,只举杯劝酒,两人一时宾主尽欢,待到有了二三分酒意之后,殷知白忽放下杯子,将两名美貌胡姬摒退,这才正色说道:“北堂,此次你从南方回来,我有一事,要与你细说。”北堂戎渡见他神情端肃,知道必是正事,便点点头,说道:“以你我的交情,凭他什么事情,你只管直说就是。”
殷知白眸中墨色愈加深沉,只以目灼灼看向北堂戎渡,修长的手指按在酒杯上,道:“北堂,如今汉王坐拥中原以北,人人皆知你乃王长子,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你就是嫡长子,如今这个‘世子’的称呼,也只是因为你是汉王唯一的子嗣罢了,却并不是正式册封的……”
北堂戎渡闻言,眼中蓦地精芒一现而过,既而含笑徐徐道:“哦,原来说的是这件事……父王他原本也从来不曾婚娶过,自然不会有什么嫡子。”殷知白执起酒壶,替两人一一满上,道:“王上不曾有过亲事,未立王后,后宫无主,说句犯忌讳的话,北堂,你认真讲起来,只能算是庶子,生母甚至没有任何名分,汉王如今春秋鼎盛,一旦日后有其他王子降生,细论起来,身份就已不在你之下,更不要说若是汉王他日立了王后,且又生子,那便是嫡子,硬生生就要压你一头……北堂,自古子凭母贵,母以子尊,不可不防!”
北堂戎渡心念微转,轻啜了一口酒:“你的意思,我也清楚。”殷知白以指叩桌,道:“向来国本所争,不过是重在立长还是立贵,你如今已是长子,若再占住一个‘贵’字,那便是任谁也再无可说的了……论生母出身,你母亲乃是北堂家小姐,且又为王上生有长子,莫非还配不得王后之尊,入享太庙?虽说其人早逝,但追封起来,亦是情理之中。”
北堂戎渡听了这一番话,一时间默默无语,其实他也知道,殷知白之所以提出这件事,一来是由于两人交情深厚,二来也是因为殷家与自己的利益已息息相关,不容有失的缘故,而北堂戎渡自己,其实曾经也不是没有想过要为北堂迦向北堂尊越求得名分一事,但他年幼时北堂迦在世之际,若是知道因为儿子苦求北堂尊越,自己才得了名分,势必不会接受,等到后来北堂戎渡出堡,待回来后已是时隔多年,北堂迦也已逝世许久了,此事便自然搁置下来,而如今北堂尊越已是汉王,若是肯将北堂迦追封为王后,先不说北堂戎渡日后便坐实了嫡长子的名分,无论本人资质还是身份功劳,都是当之无愧的继承人,地位再次巩固,政治意义非凡,最重要的是自此北堂迦位分最尊,不但可以迁葬修陵,加以封号,还能够堂堂正正地入太庙飨用香火祭祀,系王谥,后世也可以为其累上尊号,何等荣光,北堂戎渡平生极爱重北堂迦这个母亲,哪怕他未必很看重嫡长子这个身份,但只为了北堂迦考虑的话,眼下这个提议,也实在有些不由得他不动心……
因此北堂戎渡沉吟一时之后,忽而举杯淡笑道:“此事,我自有主张……咱们喝酒。”殷知白也知他心中自有决断,便也不再多说,重新命那两个绝色胡姬进来,服侍饮酒,二人互笑言谈,倒也十分快活。
正喝到兴头上时,忽听楼下一片喧哗,北堂戎渡停了杯,微微奇怪道:“这种地方,怎么也有人闹事不成?”说着,就想要吩咐人下去看看:“我好容易回来请客吃酒,没得叫人败了兴致。”殷知白却仿佛见怪不怪一般,笑道:“不是闹事,只不过是些文人罢了,自从汉王登位,北方大兴,这些士子文人便也比起从前更活泛起来,时常有人召集一些有名望的文人,在这里聚会,作诗饮宴。”
北堂戎渡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两人此时所在的位置是三楼靠西的一面,半截楼临着空,一面有挡风的竹帘低垂,遮住阳光,一面却正好可以看见一楼的大厅,因此北堂戎渡往楼下看去时,就见一群文人正在此聚会,年纪大小不等,不过更多的还是年轻人,由于北堂尊越以武立国,北方上下尚武风气格外浓郁,因此这些文人雅士无论是否会武,也大多不但手持折扇,腰间也悬有佩剑,以文武全才自勉,一眼望去,人人竟皆是长剑随身。此时众人正在吟诗作对,北堂戎渡在楼上细细听了一会儿,不觉回头对殷知白笑道:“嗳,你别说,这些人里面,还真是有不少人很有些诗才。”殷知白用手转着酒杯,亦笑道:“这是自然,这关月楼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这些人当中,很多都是些有名气的文人墨客。”
殷知白说着,手上的扇子一挥,道:“你不知道,先前你在苗疆迎击胡人,建万人冢一事传出,说你暴虐之人不在少数,但这些士子们为你召开诗会的也不少,纵酒狂歌之余,所作的诗词,也全都是些金戈铁马的味道。”他抬头看向北堂戎渡,用扇子敲一敲手,打趣道:“北堂,不如你我也去凑个趣?”北堂戎渡闻言一哂,摇头笑道:“算了罢,作诗写词这种事,并非是我擅长的,比起这个,你让我去杀人还差不多。”一时间心中已有了些计较,忽微微感慨道:“习得文武艺,还是终要卖与帝王家……在江湖上固然看起来自在,但总不及报效军中,博些名利,如今正是大争之世,仗总是有得打,功劳也总是有得挣。”
正说着,楼下一名容貌清正的年青男子忽然离座站了起来,向四下拱手行了一礼,长声说道:“今日以诗会友,在下不觉心生感慨,想那前时世子率军抗击胡夷,我等文人,虽不曾亲临沙场,当初却也有‘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挡百万师’之叹,生出为汉王开疆辟土,光宗耀祖之心。不怕诸位笑话,在下自幼也略学得几分武艺,如今中原未平,在下不愿临坪观武,明日便弃了这扇子,去投军中,日后随军建功立业,方足慰平生!”这人说着,果然将手里的折扇扔到地上,转而抽出腰间长剑,重重按在了桌面间,一手稳稳扶着剑柄,他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震天价的喝彩,同时一名差不多年纪的高个青年已离席而起,慷慨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昨日世子回京,在下曾有幸一睹真容,实恨不能一身仗剑,投效军前,行平业拓疆之事。”青年说着,长身对着方才那名士子一揖,慨然道:“周兄之言,深得吾心,在下明日,愿与兄一同投军,不知周兄意下如何?”方才那男子见状,忙回了一礼,随即朗声笑道:“周某正求之不得!”
周围一时沉寂,须臾,忽有人高声打破了沉默,起身道:“两位仁兄若是不弃,黄某亦求同往!”此言一出,又有一人随声道:“在下亦愿同行!”……
转眼一楼大厅中已是人声鼎沸,说不出地热闹,北堂戎渡笑看着这一幕,道:“人心可用……”随即朝门外吩咐一声,立时就有人进来,垂手听候吩咐,北堂戎渡拿起一颗糖渍榛子,慢慢剥开,道:“传我的话,不得打扰楼下这些人。”那人应声而去,不多时,果然就有被楼下震天的喧闹声扰得恼怒的达官贵人遣了随从,前去意图喝止,但一早已有北堂戎渡派去的人在侧,暗中将其阻下,众官员巨贾得知原来是世子吩咐,自然再不敢言语,只任凭楼下群情激昂,沸腾不止。
一时殷知白把酒而笑,与北堂戎渡谈天说地,末了,揽过一个胡姬,以手把玩着对方的秀发,对北堂戎渡笑道:“北堂,此刻面对如花美人,怎么你倒好象心不在焉,一副无欲无情的模样。”北堂戎渡闻言笑了笑,忽对另一名胡姬道:“把衣服脱了。”
女子依言乖乖解下衣衫,露出牛乳般光滑白嫩的身子,北堂戎渡以手托腮,另一只手捏着筷子指了指那动人的女体,懒洋洋地道:“无欲无情……知白,你看,当你面对着这么一个脱光了的绝色美人,想必心中便要升起欲念,小腹慢慢发热——这个时候,就好比我当初极年幼之时,第一次看见我父王在我面前展现出来的力量,并且被这力量所慑,然后,就盼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如此,向往自己变得更强。”
北堂戎渡说着,用筷子轻轻划过女子高耸的雪白胸脯,含笑侃侃而谈:“等到与美人肌肤相贴,双唇交缠之际,你会觉得丹田滚烫,小腹发涨,按捺不住地打开对方的腿,蓄势待发地就准备即将进去——这就好比我略微大了一些时,开始尔虞我诈,江湖拼杀,让自己变得更强,手中逐渐握有权力,并且想要站得更高……而这些,就像是还在与这美人调情前戏而已,不过如此,这‘欲’和‘情’,‘翻云’和‘覆雨’,都还没有真正开始,我又哪里会觉得欲浓情迷,能够忘我投入?”
殷知白似是若有所思,北堂戎渡接着一笑,用筷子轻点了一下女子平坦嫩白的小腹,道:“等到一时对身下美人投身入巷,双方肉皮交合,被翻红浪,这就如同征战天下,率师伐国……而最终云收雨散,一腔精元喷涌而出,身心皆快慰难言,这才是俯望如画江山,登临四海之时。”
北堂戎渡微微一笑,目光流转之间,轻言款款:“知白,方才你说我心不在焉……其实只不过是因为属于我的有欲有情那一日,还未真正到来罢了。”
……
王宫。
巍峨庄严的王城如同一头巨兽,蹲踞睥睨于天地之间,过了王城内拱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几株叶荫繁盛,冠如华盖的葱茏古榕,古朴的飞檐上雕着祥瑞异兽,琉璃瓦把阳光一折,便将人眼照得生疼。
六棱石子铺成的小路上,抬轿辇的内监脚下走得稳稳当当,夏日里天气炎热,此处周遭浓荫垂地,阴凉清静,走在这里,轿辇中的人便不会觉得心闷生热。
北堂戎渡几乎是饶有兴趣地看向一旁的殿宇迤俪,亭阁长长,觉得胸腔当中有些意气风发的畅快,如同一桢江山万里的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他极端喜欢这种快意,并且认为自己十分享受这种感觉……北堂戎渡倚在座间,从袖中掏出丝帕,盖在脸上,暂时打起盹儿来。
此时外头暑气渐盛,半晌,一行人抬着轿辇径直走到了乾英宫,北堂戎渡步下辇舆,就见一群内监正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