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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便带了怯意。
蓝如瑾未曾答话,蓝如璇已经抿嘴笑了起来:“四妹惯会说这些让人哭笑不得的话,姐妹之间亲亲热热的,说什么嫌弃不嫌弃。若是三妹嫌你吵,我也在这里呢,岂不是也讨嫌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蓝如琦连忙解释。
“知道你不是这意思。”蓝如璇笑着拉过她的手,劝道,“以后别总这么见外了,弄得姐姐们想疼你都不知道该如何做。”
“是。”蓝如琦低了头,十分羞愧。
于是蓝如璇又转头继续跟蓝如瑾说话:“这次你的病实在严重,如今身边又没了乳母嬷嬷,是以我母亲在家合计了一中午,挑出了几个得力的人,稍后等祖母过了目就给你送来。你放心,都是很妥帖的人,断不会再让你受以前的委屈了。”
她将声音放得柔之又柔,一边说着,一边温和地看着蓝如瑾,暗暗观察她的神色。
蓝如瑾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是微微一凛,暗道来得好快!
上午之事一毕她便猜出张氏会做此类文章,原本梨雪居里奴婢就不满额,如今走了乳母,更是给了人家借口。
她轻轻叹口气:“让婶娘如此费心,我心不安。只是我清净惯了,不耐烦人多。”
“这本是我们应该做的,你只管安心养病就是了。”蓝如璇笑道,“伯父常年在京里忙,伯母身子又经不得劳累,我母亲是你婶娘,我是你的长姐,合该将你照顾好才行。你虽是爱清净,但且听姐姐一句劝,别一味任性,如今病了就该让多多的人服侍着,病才好得快。”
小丫头洗了帕子拿过来,要换掉蓝如瑾头上那条,蓝如璇便接过来亲自给换了,又试了试蓝如瑾额头脸颊的温度,叹道:“还是这么热,这下可好好养着吧,千万别再像上午似的劳心劳力。”
蓝如瑾扯扯嘴角:“上午之事自不会重演。”
杀鸡儆猴而已,若是以后还要靠跪求祖母来辖制奴才,那她这侯府小姐也就不要做了。
待要继续分辩,却听蓝如琦突然冒了一句:“三姐姐,红橘呢?往常总是她伺候你,今天怎么不见?”
她自进屋就坐在一旁默默喝茶,两个姐姐说话,她半天没搭一句,这时却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张大眼睛四处张望。
蓝如瑾闻言不忙答话,先扫了一眼蓝如璇,只见她依旧温和体贴的笑着,似乎没听见。
然而,她越是状似无意,蓝如瑾心中越是了然。
她若是心里没鬼,怎会从进屋就一直不提红橘,直到蓝如琦开口也没跟着问一声,偏要装得没事人似的,与她素日周到细致的性格可是大不相符了。
蓝如瑾便说:“她和范氏一个毛病,罚她思过去了。”
“是吗?三姐姐身边……怎么全是这种人……”蓝如琦愣了一下,眼睛张得更大,十分吃惊,一时皱了眉头,“可是红橘平日看着很好的,又温柔又和善,还总是笑着,跟大姐姐似的,怎会……”
蓝如瑾闻言差点笑出来,连忙忍了嗔道:“四妹又胡说,怎么拿奴才混比大姐姐。”
蓝如琦这才醒悟,十分惊慌:“不是……我……大姐姐我不是……”
蓝如璇笑得和善:“无妨,一时口误,我不计较。”
蓝如琦红着脸,讪讪的低了头抱着茶碗喝茶,又坐了一会便像是不好意思似的,起身要告辞。蓝如瑾并未强留,只说自己头疼不便待客,蓝如璇闻言也起身要走,于是两人一并去了。
蓝如瑾让丫头又换了一条帕子,昏昏沉沉的闭目躺着,一时回想蓝如璇此番前来的言语作态,琢磨着张氏会送什么样的人过来,一时又想起蓝如琦将红橘比作蓝如璇的话,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
这样想着想着,精神实在不济,不一会便沉沉睡过去了。
未曾入夏,天气尚短,如璇与如琦走出梨雪居的时候,天边红日已将西坠。温和日光将人影拉得很长,斜斜打在落了雪色梨花的砖石甬路之上。青砖雕了精巧的花卉纹路,却到底是死的,比不得真实梨花柔婉可爱,即便是落英也如在枝头上是玉雪动人,直将人的影子都晕染了香气。
蓝如琦谨慎小心地踩在青砖地上,刻意避开坠落的花瓣,似是不忍践踏。蓝如璇瞧见笑了笑,说道:“四妹以后说话,若是能像走路这样小心就好了。”
蓝如琦愕然抬头,脸上带着惶然:“大姐姐……怪我方才说错了话?我……”
“我怎会怪你。”蓝如璇笑得更和煦,微微仰起头眺望天边余晖,一双润黑明亮的眸中映出天光云影,潋滟生辉。“一家子人相互体谅友爱,自不会因谁疏忽生了嫌隙,长姐只是担心你日后得罪外人。四妹,以后注意吧。”
她收回远眺的目光,转脸去看蓝如琦,见她埋头只顾应是,一副羞惭受教的神色。
眸中闪过一丝阴冷,冲散了脉脉斜晖映在眼中的影,蓝如璇勾起嘴角:“我要去前头看望祖母,你?”
“我回去还有事,就不陪姐姐了,晚间再去给祖母请安。”蓝如琦连忙道。
“如此,四妹走好。”蓝如璇微笑着举步前行,稳稳当当走在青石甬路上,带着丫鬟们逶迤而去,脚步纷繁间踩落一地芬芳。
蓝如琦低头垂目,待其走远方才抬了头,缓缓直起身子,一双乌眸之中满满的怯意已然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似的。
微风吹过,轻拂枝头洒下几点落花,雪一样飘飘摇摇坠在她乌黑的发间。她太过单薄的身子如同新生的嫩枝,风力再强些就会随风而去。
偏偏,她却站得笔直。挺拔着,一直目送蓝如璇带人消失在远处。
“姑娘?”婢女蔷儿试探着。
“走。”倏然转身,蓝如琦脚步稳而有力,再也没躲地上落英,穿花拂柳一径朝自己所住的晓妆院去了。
------题外话------
昨日写到蓝如璇的衣服,木莲纹妆花对襟褙,有朋友看了问是什么,这里解释一下。
1、褙是褙子,古时候女子常穿的一种长衣,一般都及膝或更长,压着裙子。影视剧里经常看到,大家肯定看过许多,只大概不知道名字,87版红楼梦里宝黛春等经常穿,都很好看的。第2、对襟褙是指衣襟在正中的款式,87红楼梦里也有,林妹妹常穿这种款,从上到下一条直线,干净利落。
3、妆花是一种织造花纹的工艺,按原料材质不同有妆花罗、妆花纱、妆花锦等等,花纹很漂亮,造价很昂贵,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找图看看。
后面如果写到类似事物,我也会尽量跟大家详细分享。古代生活中许多美好的东西如今大多看不到了,借着写作阅读的机会看看它们,不失为一种享受。
026 前倨后恭
蓝如瑾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明知自己睡着了,却总像是醒着似的,眼前老有人在晃,待要睁眼看时却根本看不分明,只是背脊上一阵一阵的冒着冷汗,全身坠在冰水里似的。
一时,那晃动的人影长着宁妃的脸,一时又变成了皇帝那张年近半百却仍俊美阴沉的面孔,再一时,是东府婶娘温和却凶厉地朝她笑,最后……仍然换成了时时将她惊醒的青灰色容颜,是她怎么都忘不了的……母亲死后的颓败凄惨……
“母亲!母亲!”
她惊叫着从梦中挣扎醒来,双手在虚空中乱抓,想要触碰那张凄婉的面孔,然而醒过神来却只看到帐顶织锦细密精致的花纹,在满室烛辉中隐隐生光。
“姑娘醒了!”
低低的含着喜悦的惊呼,青苹柔和素净的脸凑过来,伸手试探蓝如瑾额头的温度:“真好,没有午后那么热了。姑娘可是又做了噩梦?别怕,奴婢们都在呢。”
温温柔柔的声音,让乍然惊醒的蓝如瑾心中稍安,定了定神,她转目去看窗子:“什么时辰了?”
碧桃捧着一个红漆茶盘轻轻走近前来,赔笑应道:“戌正了,小姐好睡。”
“这样晚。”蓝如瑾没料到自己一下睡了这许久,连晚饭时辰都过了。
“姑娘饿了吧?不过且忍一忍,凌先生交待务必先用了药,过一会再吃饭,等夜间子时左右再用一次,以后每日按时喝三顿,明后天应该就能退烧。”青苹用热巾给蓝如瑾擦冷汗。
碧桃走到床前,蓝如瑾就闻着浓浓的药味。青苹扶她坐起来,拿了迎枕倚在背后垫着,碧桃就恭顺地跪在床前脚踏上,捧过药碗持着银匙给她喂药。
蓝如瑾喝了一口微微皱眉:“好苦。”
简直和直接吃黄连似的,比前几日喝的药苦了百倍。
青苹拿帕子擦去蓝如瑾嘴角的药渍,柔声道:“良药苦口,姑娘且忍一忍,等病好咱们就不喝了。”又指了指茶盘里另一个玛瑙碟子,“蜜糖腌的莲子,一会吃了可以解苦。”生怕蓝如瑾不喝药,像哄孩子似的。
碧桃又舀了一勺药汁送到蓝如瑾嘴边,眼波流转,笑道:“凌先生说略略增加了几味药的分量,适合姑娘如今的症状,只是喝起来应该不如以前甜。”
蓝如瑾心中微动,不禁抬头看她:“他怎知以前药甜。”
碧桃便答:“奴婢前几日为姑娘端药,有次试冷热时尝过。”
她以前那骄狂跋扈的样子,会亲自尝药的冷热?蓝如瑾可没忘了自己总喝冷药的事,当下只管看着她。
碧桃有些慌乱,垂下了眼眸,脸上更露出讨好的笑来,喃喃道:“姑娘总看着奴婢做什么,快喝药吧,一会冷了……”说罢又添了一句,“凌先生说这次的药分量不能有差错,火候也要掌握好,而且得趁热喝才能有效。”
她长长的睫毛在一双美目下投了淡淡的影,秀鼻红唇,十分俏丽,脸上又因为慌张染了一丝潮红,更添了几分艳色。
她原是生得极好,因此素日才未免有些骄纵轻狂,如今这样伏低做小的样子是蓝如瑾未曾见过的,不免有些好笑。
这还真是个直肠子的,或好或坏什么都表现在脸上,比起那些面上和善心中有鬼的人可爱多了。
回想一下前世,记得她后来是年纪到了被府里放出去配小厮,当时她哭哭啼啼的不肯去,很是闹了几天,但最终还是出去了。再后来蓝如瑾偶尔听谁提起过她,说是丈夫喝酒赌钱的很是不好,对她也动辄打骂,日子过得非常不称心。
蓝如瑾以前不管这些事,现今看着她烛光下更显娇媚的脸庞,却有些恍惚。
这样一个人,想必是不甘心只做小厮娘子的吧。何况……还有小彭氏在那里放着……
听她刚才的话十分伶俐快捷,还在“分量”和“火候”上加重了语气,是单纯的重复凌慎之的话,还是觉察了什么刻意提醒?
她是那样聪明的人吗?
于是便问她:“凌先生交待了什么话,仔细说来我听听。”
碧桃收回银匙觑了蓝如瑾一眼,脸上还留着惶恐,却隐隐有着期待的神色,飞快答道:“凌先生说往日师傅开的方子并不应该是微甜的,许是药材配错了分量,或者火候掌握的不好,这次让奴婢们一定要认真些,又仔细交待了许多煎药宜忌和细节,奴婢们都记下了,以后一定不会出错。”
“就这些?”
“就这些。”碧桃点点头,立时又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