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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执掌后宫这么多天了,身份地位与当日皇后相差无几,不过是少个名分,若然皇帝还能撑上一年半载……也许她还有机会更进一步。
可现在什么都晚了!皇帝若是一死,她算什么?稚子年幼,无力支撑局面,只能在哥哥的慈悲之下多活一天算一天,她不会再有任何希望,甚至性命都要攥在别人手里。反而是那卑微的侧妃蓝氏,会一下子母凭子贵入主后宫,即便当不成中宫之主,最差也会是个正二品妃。
所以熙和才要看不起她而抬举蓝氏吧!
静妃越想越觉前途灰暗,意恨难平。
陈嫔和如瑾却没在乎她的想法,陈嫔道:“长公主要你去,你就进去看看。”又特意叮嘱,“皇上受贼人所害,龙威有损,你远远儿地看一眼就好,莫惊了胎儿。”
如瑾谢过陈嫔的提醒,“您放心。”由侍女搀扶着,慢慢走进了内殿。
陈嫔这才转头朝静妃道:“娘娘,我们过去吧?大家心里都不安宁,离不开您的安抚。”指了指妃嫔聚集的偏厅。
静妃点了点头,依言回去,却意有所指地说道:“我人微言轻,年岁又小,其实并不能安抚什么,也唯有走一步看一步,和大家一样着急罢了。”
陈嫔面色平静,什么也没说。
如瑾走进内殿,就看见熙和几位长公主坐在地下两溜软椅上,都是面色沉重,有两位还哭得眼睛像桃子。
她走上前要行李问好,熙和忙让侍女拦了,问:“身上如何了?”
“已经好了许多,多谢您老人家屡次打发人给妾身送药送东西,妾身感激不尽。”
“些许东西值什么,只要你能顺利安胎养身就好。”
长公主们都坐在屋子这头,另一头的幔帐低垂在地,隐约可见龙床上浅浅的人影,以及床前跪着伺候的太医和宫人。如瑾只用余光瞄了一眼,并没往那头看。
熙和长公主沉声道:“皇上这回恐怕是……”下头的话没有说,可在场谁都明白。
“眼下国内战事四起,人心不稳,老六真是挑了一个好时候。”
如瑾低低垂着眼睛,心里却在纳闷,面对一向与自己亲厚的弟弟的死,熙和为什么语气里没有太多悲痛?反而似乎和永安王生气更多些。
于是又想到皇帝“病重”以来的这些日子,熙和长公主除了那日在她登门拜访时言语有些不满之外,也并没有过多计较。但是皇帝病得那么蹊跷,满朝私下都有各种议论,熙和为什么不问不查?这几个月就连皇帝的病床前也没来过几次。
如瑾对此已经疑惑有些日子了。
今天,终于有些确定,熙和大概是真不关心皇帝的死活。
为什么?
她是皇帝最看重的姐姐,享受优渥厚待这么多年,尊贵无比,就算对皇帝没有一点骨肉情谊,难道不知感恩么?
疑虑之时,龙床前的医正陆雅悄悄退出了帐外,来到熙和跟前躬身回禀,“臣……无能……”
熙和目光一紧:“怎么?皇上他……”
“没没没,殿下莫要误会……”陆医正擦了擦额头冷汗,“是皇上的脉搏越来越弱了,恐怕已经……”
再详细的话他不敢细说,可大家都明白,皇帝这是油尽灯枯了。
重病这么久,此番又被永安王刺了好些伤口,能撑住才奇怪。
其他几位长公主闻言立刻抽泣起来,熙和也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重重叹口气,“蓝侧妃,你过来。”
如瑾走到她身边,意外发现她眼圈都没红,何来眼泪。
“长公主……”
“lance非,你怀着皇孙,就让皇帝见一见孙儿吧。他一生子嗣单薄,临到此时,连一个服侍在跟前的骨肉都没有。你家老七不能回来,你就代他最后尽一尽孝。”
如瑾终于明白熙和叫自己进屋的原因。
可是,她腹中的孩子怎及能说会动的直系骨肉?十皇子和泽福等几位公主都在宫里,按理也该请他们来才对。先子后孙,这才是规矩。
但熙和这么说了,如瑾也只得听命,于是慢慢走到幔帐跟前。却再没往里走,她不想做什么“尽孝”的事情。
幔帐被陆医正出来时掀开了半边,如瑾可以清清楚楚看见龙床上躺着的人。
金色绣被遮挡了他的身体,只有一张瘦骨嶙峋的脸露在被外,眼窝塌陷,面色灰白。
两世为人,她也没见过皇帝这么枯槁的样子。
作为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他从来都是威严的,光芒万丈的,随时准备降下雷霆或赐给谁一点雨露之恩,总是掌握着至高权柄,让所有人在他脚下俯首帖耳,不得违逆。
何曾如此狼狈过?
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让人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他脸上还有一道不浅的伤痕,大概是永安王的杰作,现下厚厚敷着一层药粉,看上去有些恶心。
也不知被子掩盖的身体上还有多少伤口,听说,至少十几刀呢!
前世他赐她死,今生她看着他死。
如瑾静静看着这个人。
脑海里是前世今生一段又一段的画面,走马灯一样飞速闪过。血腥的,不甘的,怨恨的,都会随着这个人的死亡彻底变成过往了。
她曾觉得他恶心至极。
可此时此刻,连那份恶心也欠奉,她对他毫无一丝情绪波动了。
人死灯灭,比起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他又算得了什么?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死于她和她的男人之手。这算是一种变相的报仇吗?她不知道,也懒得去想清楚。
因为全都无关紧要了。
她正活着拥有一切,而他就要死掉失去一切了。
她驻足片刻,转身走开。甚至没有下跪。
龙床上昏迷不醒的皇帝,却突然在这一刻猛地张开了眼睛,仿佛被噩梦惊醒似的,将跪在跟前的两个太医吓了一大跳。
他们惊疑地盯着他瞧,然后惊疑地听见他含怒开口——
“大……胆,竟敢无礼……”
声音极度虚弱,但是充满了久违的怒意。如瑾愕然转头。
他怎么能说话了?自从“重病”开始,每天都会有侍疾的宫人给他喂食药物,从来没让他开口说过话。
太医们惊得不轻,连忙磕头。
几位长公主立刻围到了床前。
“皇上醒了!皇上!”
“皇上,您感觉如何?”
“快,快去告诉外头,皇上醒了!”
七嘴八舌,喜极而泣。唯有熙和淡淡皱着眉头,叫住了要出去报信的内侍,“先别惊动大家。”
皇帝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扫过对他无礼注视的太医,扫过几个姐妹,最后落在如瑾身上。
他先是茫然,继而渐渐露出惊恐,“你……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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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2 剑拔弩张
如瑾面色平静地等着皇帝说下去。
他会说什么?会骂她么?骂她狂妄弑君,骂她们长平王府意图篡位谋逆?然后再抖一抖九五至尊无上的威严,叫人进来把她带下去问罪处斩?
或者再隆恩浩荡地赏她一次全尸自裁?
那也得有人信他,有人肯听他差遣才行!
殿里伺候的全是张德安排下的徒子徒孙,没有张德的许可,谁敢上来碰她一指头。
至于太医和长公主们,要是敢信皇帝的“胡言乱语”,就得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
如瑾微微挑了挑眉头,等候皇帝的下半句。
可是皇帝并没有往下说。
因为熙和长公主突然开口相拦,声音大得盖过皇帝:“皇上!您昏迷许久刚刚醒来,千万不要动气伤身!陆雅,还不快过来伺候着!”
太医院医正赶紧躬着身子小跑走到龙床前跪下,“皇上,皇上请躺好,容微臣给您请脉!”
被他们一打岔,皇帝一口气没喘上来,憋得狠狠咳嗽了几声,嘴角溢出鲜红的血丝。
“皇上!”
几位长公主大惊失色,失声叫起来。
皇帝这一咳,就再也没力气说话了,好容易平复之后只剩了闭着眼睛喘气的份。
如瑾悄悄瞄了一眼熙和,见她一脸焦急关切,心无旁骛的样子,私下纳罕更甚。
以熙和的眼明心亮,怎会看不出皇帝方才其实是有关键的话想说?可是她突然就高声打断了,难道,是隐约猜测出了什么,想帮自己?
“皇上,您怎么样?”
“皇上您好好歇着,有什么事等身体好了再说……”
长公主们低声关怀着,熙和道:“各位姐妹请让皇上静一静吧,别说话分他的神。有陆医正在这里盯着,大家随我来,我有几句话要交待。”
这几个老姐妹向来以熙和为尊,习惯了听从她的吩咐,于是纷纷跟着她往出走,要到后面小厅里去说话。
“蓝侧妃,你也来。”熙和叫如瑾。
“是。”
如瑾随着众人出了寝殿。屋里只剩下几位太医和御前服侍的宫人。
见众人出来,静妃快步从另一边的偏厅过来询问情况,熙和叹口气,让她一并去说话。
“皇上平日两三天不见醒一次,这回垂危之际突然醒来,恐怕是……回光返照。”
众人进了偏厅落座,熙和语出惊人。
静妃作势要往寝殿走,“怎么,皇上醒了吗?”
“坐下!”熙和皱眉,“皇上遇刺之后乍然醒来,情绪十分激动,看见谁都想与之数落老六这个不孝逆子,是以我们才出来免得打扰太医给他安神,你又要冒冒失失进去,是还想让皇上累晕过去么?”
皇帝哪有要数落永安王的意思,熙和这是睁眼说瞎话。如瑾淡淡抿了抿唇。
静妃被当众呵斥,十分尴尬,而且又惦记着皇帝,想趁着他清醒的时候赶紧去讨句话——要知道皇帝这会可是醒一次少一次了,随时可能撒手人寰,她怎能不盯在跟前听遗言?
那很可能会关乎她们母子的生死荣宠!
于是不管再怎么忌惮熙和,此刻也不顾了,当即变了脸,“长公主殿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皇上重伤垂危,此时跟前正该有人陪伴着不离左右。您先是不让合宫嫔妃近前,现在皇上醒了,本宫要去见一见您也不让,横拦竖挡的,究竟是何居心!”
熙和勃然大怒,重重一巴掌拍在椅边茶桌上,“静妃,说话要有分寸!本宫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中宫无人,你暂代协理六宫而已,却把自己当成了一人之下的正经主子,越发目中无人。小小的从二品妃,也敢质问本宫的‘居心’?本宫是皇上亲姐,所言所行都是为了皇上身体和性命着想,难道还能害他不成?倒是有些人仗着自己膝下有子,心思不知在什么地方呢!明明知道皇上此刻不宜被打扰,还要到跟前去搬弄是非,妄图诱导皇上做出什么承诺,这才是真正的居心叵测!”
“你……”
静妃气得脸色发白,“熙和!无凭无据,你竟然当众污蔑本宫……”
“少在本宫面前称‘本宫’,皇上尊封本宫为第一长公主的时候,你这个‘本宫’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熙和真是一点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