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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都是一脸一身的黑灰。
蓝老太太被丫鬟搀着,慢慢走到火场跟前。
“老太太!”眼尖的婆子看见,连忙爬起来跪在地上磕头,顾不得再休息。在场众人全都惊起,一个个忙不迭的行礼告罪,说些“已经尽力”之类的话,生怕主子怪罪她们救火不力。
却也不是她们过度惶恐,原是因为那一所好端端的小巧赏春厅已经被大火夷为了平地。
那是距离南山居不远的一处三间相连的精致房舍,建在一片花海之中,是当年老侯爷在的时候存放书籍和闲时歇息的处所。如今虽然搬空了,里面不存东西也不住人,但因为蓝老太太看重的缘故,也是府里极重要的地方。
一夜之间,片瓦俱无。
蓝老太太颤巍巍走在废墟之中,不顾丫鬟们连声哀求,一口气走完了整个火场。
“老侯爷,妾身……对不起您……”蓝老太太停了脚步,看着满目疮痍,静静站了一会,眼泪如断线的珠子。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跪在黑漆漆的地上俯首哀求。
秦氏带人匆匆赶到,一见这种场面,连忙也上前跪在了婆婆跟前:“您别伤心,小心身子!您这样让老侯爷在天上也不能安心啊!”
蓝老太太双手颤抖,弯腰拾起了一片碎瓷,直接用袖子抹去了上面沾染的泥土烟灰,露出里头精巧的彩绘。
“这样好的东西,经了这么大火也没失了颜色,是老侯爷当年亲眼看着工匠们镶嵌在檐下,一幅一幅的瓷画,那都是画的史上典故,你们知道什么。”
“还有这个。”老太太又捡起一块碎砖,“这砖一看花纹就是影壁上的,我记得那是梅兰竹菊四君子的花样。”
……
她在这里对着废墟思旧,消息传到东府,张氏愣过之后骤然笑了。
“呵!才接管几天植造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好端端的烧哪里不好,偏偏烧了赏春厅,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说罢,匆忙穿戴整齐奔向火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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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3 波澜暗涌
玫瑰锦福纹落地帘啪的一声甩向旁边,张氏风风火火迈出门去。
蓝如璇自从听见火起就在张氏屋里一起等信,见母亲匆忙走了,也连忙追在后头,一边走一边嘱咐:“母亲见了祖母只劝慰就好,千万别借机暗示伯母办事不利,咱们要排挤她拿回权力是真,但却不能急在这个当口。”
张氏唇边的笑涡怎么都掩饰不住,因为心情十分愉快,脑子也灵光了许多,听了女儿的话很是点头:“璇儿真是母亲的好闺女,什么事都能想在前头,母亲明白你的意思。”
林妈妈陪在一旁见张氏兴致难得的好,眯起本就狭小的眼睛,有意笑着凑趣。本来心里明镜似的,却偏偏要装出十分的懵懂来:“太太快解释给奴婢听吧,您和大姑娘思虑深远,奴婢可还没想明白呢。”
张氏眼睛一眨,自是不吝赐教,“她才接管了那摊子事,咱们不能立刻使绊子给她,否则谁都看得出来是咱们不好。所以呢,这次她自己出了事,咱们也不能只图痛快就顺势踩上去,以免旁人误会是咱们做的手脚。”
林妈妈作恍然大悟状:“噢,如此说来,咱们只在一旁仔细看着她吃瘪就成了。”
“对,虽然不如亲自踩了来得爽快,但总归是个乐子,有乐子咱们就别错过,尽可好好瞧着罢。”张氏头上嵌金流苏随着她急匆匆的步子一晃一晃的,像极了她此刻雀跃的心情。
蓝如璇抚着胸口,有些吃不住这样速度过快的赶路,说话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母亲别只顾高兴……既然烧的是赏春厅,恐怕祖母……不会善罢甘休,从她亲自去火场痛哭就能看出她心里多在意,咱们也要打起十二分小心。”
张氏笑道:“这不是已经小心了么,否则谁会有车不坐放着脚跑。还是你教我的,如此更能显出急切关怀之情。”
林妈妈跟着笑:“老太太看见咱们气喘吁吁的跑过去,自然明白太太和姑娘有多关心她老人家。”
就这么着,一众人从东府直接跑到了西府,再穿过园子来到赏春厅附近。这是距离非常远的一段路途,是以到达时,张氏和蓝如璇都是鬓发散乱,衣衫歪斜,只能扶着丫鬟喘气。
蓝老太太仍在对着满地废墟垂泪,地上乌泱泱跪着一大群丫鬟婆子,大半都是满身黑灰不成体统的样子,秦氏正在地上拽着老太太衣襟哀求。
“……婆婆,您千万不能伤心太过,听媳妇一句快回去吧,这里交给底下人处理就好了。要是您伤了身子有了三长两短,咱们全家上下可怎么好……”
蓝老太太并不听劝,只顾对着满目疮痍伤心不已。张氏见状,等不得气息喘匀,带着蓝如璇上前就跪在了秦氏身边:“婆婆您只当疼儿孙们可好?灰尘烟气还没散尽,您可不能总待在这里。您看嫂子跪了许久脸都白了,她身子也不好,您可怜可怜她。”
“是呢,老太太您看,一听说您在这里,我们二太太和大姑娘连车都没来得及备,紧赶慢赶地一路跑了过来,鞋都差点跑丢了,就是怕您在这里久站伤了身子。”
林妈妈随张氏跪下,一脸痛惜地陈情。
吉祥正在一旁扶着蓝老太太,闻言瞅瞅她,又看看张氏和蓝如璇衣发不整的样子,最终在张氏发边金流苏上扫了一眼,垂下眼帘。
蓝老太太低头,饱含哀戚看了看刚刚赶到的二儿媳和长孙女,原本漫无目的地目光却突然锐利起来,脸上悲痛之色也陡然换了恼怒。
低头跪伏的张氏等人没发现老太太这番变化,依旧在那里长吁短叹地哀劝着。恰好秦氏此时也说了一句:“婆婆,您在这里下人们也不敢动弹,还是您先回去,容她们在四处翻翻看看,看能不能捡出什么完整的东西来,都是以前的旧物,能捡出一件是一件,您看可好?”
“好,那我就回去。”
蓝老太太突然答应得痛快,转身扶了丫鬟走掉,直把秦氏张氏一大群人看得目瞪口呆。这是怎么了,哀求那许久都不见成效,怎么瞬间就成了?
秦氏望着婆婆背影愣了一瞬,才想起要赶紧善后,赶忙站起来。不想跪了太久腿已经麻了,踉跄一下差点摔倒,还是身边丫鬟匆忙扶住。
张氏见秦氏如此,脸上带了十分友善的笑:“嫂子受苦了,快让丫鬟扶你回去休息吧。”
秦氏靠在丫鬟身上,看见她眼中藏不住的得意,压下怒气勉强笑了一笑:“不劳弟妹挂心。”
“哎唷我差点忘了,嫂子却还不能休息,这边一切都得你照看打点呢。”张氏一拍手,恍然大悟之后又是怜悯,“你说这才真是……唉,眼下你管着植造房,我也不能帮上什么,唯有替你去婆婆跟前宽慰一下尽尽孝心罢了。嫂子,你可注意身子别累着,不然瑾丫头禁在房里本就烦闷,更要为你担心了。”
秦氏待要发作,看看周围人多,又忍了下去,只道,“弟妹且去,一味在这里说话,别让烟灰眯了眼睛,呛了喉咙。”
张氏笑道:“不打紧,我才过来多大一会,嫂子似乎跪了半天了?正该小心才是。”
说着带了蓝如璇转身离去,故意将步子放得极慢,频频回头欣赏秦氏站在火场中莲裙脏污的狼狈。
“太太,别跟她一般见识,咱们不着急。”孙妈妈附耳劝慰。
秦氏盯了一眼张氏故作姿态的背影,嘴角噙了冷笑,“自是不着急。”
说罢将适才一切抛在脑后,回身将植造房几个管事点了出来:“你们带人好好清理打扫,已经有了罪责在身,但要谨慎善后以求将功补过罢。”
郭婆子几人俱都是灰头土脸,从发现起火开始就赶来这里指挥着灭火,忙累了大半夜,此时一个个杵在那里都跟黑炭桩子似的。但是她们各自都明白此事不小,说不定就会因此丢了差事,谁也不敢叫苦叫累,听得秦氏吩咐,赶紧郑重答应下来。
秦氏扫视一圈,发现紧后头还缩着一些满身脏污的小厮,乃是夜里火起时分从外院赶过来帮忙的,适才老太太来得急,他们还没顾得上躲出去。秦氏便道:“先让他们出去,总在这里不像话。”
郭婆子自去带人做事,秦氏扶着丫鬟的手走到一旁歇着。近处无人,孙妈妈低声与秦氏商量:“这火来得凶猛,太太留神一些才好,一会叫了附近上夜的婆子仔细问问,看是怎么起的火。”
秦氏垫了帕子坐在石上,面色沉重,“我也正在思量,若是天灾还好,若是人祸,行事的人可真是胆大包天。这里离南山居那样近,夜里风又急,要是一不小心烧过去就是大祸。”
“可不是。”孙妈妈点点头,想起方才张氏得意的样子,“……会不会是她?”
秦氏思量一会,摇了摇头:“说不准。”
孙妈妈想到一事,忙道:“让她们收拾火场的人谨慎些吧,要是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需得赶紧报上来,说不定能查出蛛丝马迹。”
秦氏醒悟:“对,你快去告诉。”
孙妈妈立即跑过去叫了郭婆子吩咐,郭婆子不敢怠慢,知道要是能查出什么就是自己脱干系的好机会,连忙知会了下去。
几十个仆婢在火场忙乱着,孙妈妈吩咐下去良久,却也不见有什么收获。秦氏坐在一旁一边盯着,一边等着。
火灭之后的黑烟一直飘荡在周围。助长了一夜火势的风偏偏在火灭后停了,于是那些黑烟久久不能散去,弥漫着,漂浮着,只让人感到呼吸不畅。空气中满是焦土味道,天上层层压着乌云,头上脚下都是灰与黑覆盖的颜色。处在这样的灰黑之中,再去看远处园子里花红柳绿的模样,心就无端端的沉了下去。
秦氏看着火场沉默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
“香绮,你说日子怎么就这样难。刚刚有了些起色,有了些盼望,偏偏要出事。”她无意识地拿起帕子掸掸裙上烟灰,不料那灰却腻在了烟青罗锦细密的绣纹上,再也掸不开。秦氏皱了眉头,放下帕子,仰头看看顶上乌沉沉却一直不肯落雨的天。
“以前我无欲无求的时候,日子也难,却跟趟河似的,再难也看得清脚下,不过是些绊脚的石头,旋流的水涡。而如今呢?”她自嘲地笑了笑,“心里有了所求,脚下就滞重了,再也不是河,而是粘腻的沼泽,前行都是困难,何况还不知什么时候就要陷进泥里去,也不知混浊汤子里藏没藏着毒虫猛兽。”
没有风,长长的叹息不能够被风吹散,只盘旋在周围像无形绳索一样捆着人。孙妈妈勉强露出笑容,将手轻轻搭在秦氏肩头。“太太,咱们不想这些,为了姑娘咱们就得一直向前,管它什么泥潭毒虫的,都得闯过去。”
秦氏听了这话,灰暗的眼睛渐渐有了些光彩,“对,为了瑾儿,怎样也得一直向前。”却又想起如瑾现下被禁足的处境,叹道,“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出来。”
孙妈妈道:“您别烦恼,姑娘心里比咱们有数。”
“是啊,可惜我总帮不上她。”
……
钱嬷嬷扶着自家小丫鬟的手,火急火燎在蓝府二门下了车,一路小跑朝南山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