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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平王带来的军士正由一些尚且能够行动的仆役帮着,将侯府和镖局中人与强盗们的尸体分离开来,若有尚存气息的自己人就抬到一边,由随军的几个医者照料包扎,若是活着的强盗,多重的伤也就不管了,直接扔到一边捆起来,两个军官模样的人正在就地审问。
受了惊吓的女仆和部分男仆们缩在院墙角落,哭却不敢大哭,大半盯着满地血迹和尸体呆呆愣愣的,几乎痴傻。一个受了轻伤的内宅管事还算头脑清醒,正带了两个婆子挨个房间询问主子们是否受惊。
如瑾看了不禁暗暗点头,能在此等情况下保持这样的清醒十分不易,走上前去,她冲那管事问道:“葛妈妈,大家如何了?”
葛婆子是内宅里管理人事的一个副手,此时衣衫凌乱染着血迹,鬓发也不齐整,但礼数还十分恭谨,见到如瑾前来赶紧行礼:“当不得三姑娘一声妈妈,您称奴婢葛氏就好,叫葛婆子也好。回姑娘的话,老太太受了惊似乎不大好,刚才奴婢过去见她老人家正在床头躲避。”
如瑾不免一惊,适才情急生死关头,她顾着父亲和母亲,却忘了这位年事甚高最需要照顾的亲人。深深自责之下,她赶紧朝蓝老太太的房间匆匆走去,一面吩咐葛婆子:“你再去看看其他人。”
“是。”葛婆子带人去了,如瑾快步进了祖母房间。
“老太太,已经没事了,没事了,官兵来了呢,把强盗都打跑了,您别怕好不好?”
“老太太您看看奴婢,奴婢是吉祥,是您贴身的丫鬟吉祥啊……您不认识奴婢了么?”
吉祥如意两个丫鬟正围在床边,柔声劝着。如瑾举目一看,屋中倒是一切妥当,桌椅板凳都在原地,看来未曾被贼人撞进来。然而床帐子却是紧紧合着,这样大热的天合得密不透风,两个丫鬟蹲跪在床边却不掀帐子。
“祖母她怎么了?”如瑾诧异之下,紧走几步上前相问,伸手想掀开床帐看看。
吉祥却连忙拦住了她:“姑娘别,老太太不让人掀帐,不然就会大吵大闹……”
如瑾吃惊,这是惊吓过度的缘故了。“快去外头找随军的医官来瞧瞧。”没有照顾受惊者的经历,如瑾不敢乱动,忙叫吉祥去找人帮忙。
须臾一位大夫进来,放下一个瓶子:“这里有一些安神药散,给老夫人服了哄她睡下,待醒了再看。”
“祖母她不让人近前……”
“无妨,先服药再说,此时不可让老夫人持续处于惊慌之下,时候长了恐伤心神,以后不好医治。”
此时开方煎药都不方便,也只得如此。如瑾接了药瓶,看看紧合的帐子,朝吉祥如意点了点头。于是三人掀帐,不顾老太太的惊叫,半哄半强迫的将药散倒进老人家口中,又拿了茶水与她冲下去,一番动作惹得蓝老太太惊恐异常地大叫不已,拼命挣扎,丝毫不认识人了。
“先生,这怎么办?”如瑾一边和丫鬟用力按着祖母,一边急切询问。
大夫摇头:“药性要一会才能发作,暂且哄着老人家,待药性上来让她睡着就好。”
如瑾只得跟吉祥如意用力按住,片刻之间已经满身是汗,如瑾一个不妨,还被老太太挥手之时的指甲伤了脸颊,火辣辣得疼。
“姑娘您脸上流血了!”吉祥惊呼。
“先管祖母。”如瑾皱眉,用力阻止老太太挣扎,放柔声音哄着她。
渐渐的,老人家挣扎的力气小了下去,缓缓瘫在了床上。如瑾这才松了一口气,感觉手臂都酸胀的不听使唤了,却顾不得什么,将大夫叫过来给老太太把脉,听说无事这才稍稍放了心。
“两位姐姐,祖母劳烦你们了,恐怕这几天都要好好照料着,不能有疏忽。”大夫走后如瑾低声和吉祥如意说话。两个丫鬟忙忙行礼答应,如瑾又看了看昏睡的老太太,道,“我去看看其他人,祖母靠你们了。”
出了门去其他房间,抬头却看见院子里长平王跟前正站着一个人,躬着身子点头哈腰的,身形极为熟悉。如瑾定睛一看,却是叔父蓝泯。
离得有些远,院中又有其他仆役说话的些许嘈杂,如瑾听不得那边那说什么,只见长平王骑在马上身形挺拔,似对蓝泯的点头哈腰不甚在意,偶尔动动嘴说一句半句,那蓝泯的样子就更为恭敬,身子几乎要弯到地上去。
如瑾见了不禁心头火起。方才大乱的时候见不到这个叔父,尚且情有可原,但此时事情了了,他毫发无伤的样子想是无有什么大碍,却不来探看受惊的老太太,反而跑到王爷跟前献殷勤。
“去叫二老爷过来,就说老太太惊着了需要人照顾。”如瑾叫住一个路过的仆役。
仆役匆匆应了,跑过去低声说了几句,却又转身跑了回来。“三姑娘,二老爷说先跟长平王谢了大恩再来伺候,长平王神兵天降,恩情如山如海,不能怠慢。”
如瑾脸色一沉,盯了蓝泯卑躬屈膝的身影看了看,转头走开。此等丑态,他甘之如饴,就让他自行露丑去。
又到父母房间里看了看,蓝泽依然昏迷,秦氏受了一些惊吓,生死关头还能挺着护卫女儿,此时松懈下来人就脱了力,坐在床上站不起来,正由孙妈妈安慰伺候着。
“你们帮我好好照顾母亲。”如瑾吩咐碧桃青苹。
“姑娘你没事么?”碧桃回过劲来,还有些发颤,但是能勉强说话了。
如瑾摇头说没事,正要接着嘱咐几句,院子那边却听见一阵叫嚷。“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没事了么,谁又吵闹,惊了老太太怎么办。”如瑾皱眉踏出屋子,只见一道娇黄色的身影在火光中匆匆奔着,后面有两个丫鬟追赶。
“大姑娘您快回来,院子里男子太多不方便,您有事吩咐奴婢们就行了呀!”是品露的声音。
那身影正是蓝如璇,头也不回的冲向蓝泽房间那边,口中只道:“伯父受了重伤我怎能安稳坐在房中,事态紧急,还顾得什么男女大防,看望伯父要紧!”
声音虽然焦急,却比平日里更为娇柔婉转,甚至能听出几分媚态来,一向端庄自诩的她可从来未曾这样。
如瑾微微蹙眉,看看长平王马前弯身的蓝泯,再看看这位疾奔的长姐,心中陡生一阵厌恶。这是什么时候,竟然还要起这种心思,投机钻营也未免太出格了些。
果然不出她所料,蓝如璇那边疾奔,蓝泯立刻转头呵斥:“乱跑什么,王爷跟前这样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璇儿,还不快来见过王爷!”说着又朝长平王施礼,“王爷莫怪,是小女如璇一时情急,惊了您的驾,万请您看在小女年幼无知的份上不要怪罪。”
蓝如璇被父亲呵斥,猛然站住了脚,眼波流转,转过身来微微偏了头,盈盈打量院子中央一人一马。
“还不过来见礼赔罪!”蓝泯怒道。
蓝如璇长睫眨动,迷茫的直视着长平王,微微抿着唇,轻移脚步走上前去。“父亲,这是……王爷?哪位王爷,好年轻。”她站在马前仰起脸来,语调中有了五姑娘蓝如琳往日那种娇憨的态度,流露小女儿情态。几束火把挂在屋檐下烈烈烧着,正好映在她潋滟的眼波里。
如瑾这个方向看去,马上长平王一直保持着微抬下巴的倨傲,居高临下俯视着,眉头似乎是动了一动。
“芙蓉如面,柳如眉,往常本王只在书上见过诗句,如今算是见到真人了,原来世上真有如此女子。”
长平王懒散开了口,似是觉察到了这边檐下的如瑾,微微侧头朝她牵了牵嘴角。
他的目光浮光掠影般从如瑾身上扫过,只一瞬,又转向了马前父女俩。前倾身子,他斜睨着将蓝如璇上上下下打量个遍,又道:“只是这位美人鬓发松散,衣襟微敞,惊乱之下成了雨打的芙蓉,风吹的柳叶,更比诗词中描绘的又多了几分风韵,本王看来真真是人比花更娇,即便花神降临也需拜服在你脚下了。”
一番话说得蓝泯面露喜色,却又赶紧压了下去,连忙呵斥女儿:“是长平王爷,还不快些见礼!”
蓝如璇脸红如霞,夜色中隔得老远,如瑾都清晰看到了她面上红晕。
她似是回过神来,羞赧的低下了头,口中语气又带了几分妩媚气,只喃喃道:“不知是长平王驾临,小女子失礼了,请王爷多多包涵。”
深深一个福礼行了下去,她微微抬头看了马上玄袍银甲的年轻男子一眼,脸色更红,轻声道,“适才在房间中听得外面喊杀吵闹,小女子以为此身就要葬送此处了,已经备了锋利簪子,只要贼人闯进去,小女就横了心引颈自裁,绝不让贼人沾染半分……却不料如有神降,王爷竟然突至擒贼,小女隔窗看见王爷军威,心悦折服,感叹不已,正猜测着到底是哪位勇将前来,却不想竟是位尊贵的王爷……王爷文韬武略,实让小女子大感震撼。”
长平王扬声一阵朗笑,马鞭一指蓝泯:“襄国侯有这样能说会道的亲弟亲侄,真是让本王颇为意外啊。”
蓝如璇恭谨道:“小女向来嘴拙,这……只是肺腑之言罢了。”
“好个肺腑之言!”长平王又是一阵笑。
马蹄阵阵由远及近,车声粼粼,隔了矮小的院墙看去,一条火龙朝着这边急速而来。长平王丢下蓝泯父女,转头朝那边看了一看,抬手叫了那边审问犯人的军官过来。
“六哥来了,可审出什么结果没有?”
军官抱拳行礼:“贼子嘴硬,此地侯府女眷在,不便动刑。”
“无妨,留着活口带回去,有的是时候慢慢审。”长平王又看看那条火龙,嘴角带笑,“何况那是六哥的事了,他一到,你将人交给他的侍卫即可,咱们不操这心。”
“是!”军官行礼退下自去盯着犯人,那边火龙蜿蜒近前团团列阵,一辆四匹马拉扯的精美大车行至院前。
一个侍卫躬身跪在车门前,锦帘启处,玉带王服的男子踩了侍卫的背走下车来,弹弹衣襟,由人引着走进院中。
长平王下马抱拳:“此处血迹未曾清理干净,六哥来得快了些。”
满院军士伏跪行礼,唬得侯府下人们也都纷纷跪了下去。如瑾于檐下默默跪倒,抬眼去看被长平王称作“六哥”的人,也是一张年轻俊朗的面孔,有着天家血脉特有的宽额高眉,却没有长平王那样深刻的轮廓棱角,看上去更温和一些。如瑾心道,这就是宫中媛贵嫔所生的六皇子了,与七皇子一样是郡王的头衔,号曰永安。她前世深居宫中,偶尔见过几次皇子也都是在阖宫家宴上,远远的看过那么一次两次,这样近距离接触六王亦是首次。
六皇子开口,声音醇厚,果然语气也像相貌那样温和:“七弟身子不好,却率先带人浴血涉险,我身为哥哥的怎能不快点赶来。若不是车驾拖着,我恨不得也穿了甲痛快策马来帮你。”
“这样几个小贼,谈得上什么浴血涉险,六哥要是前来相助就是太看不起我了。”长平王一笑,挥手遥遥指着角落里捆绑着的强盗活口,“抓了几个活的,我手下人笨审不出来,还得六哥费心了。”
六皇子一身紫袍,金线滚边,贵气怡然,笑道:“七弟又要偷懒。”
长平王松了松披风带子,“本来就是跟六哥出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