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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他有一种快被人逼上断头台的感觉?
他结婚了。
该死的他竟然结婚了!
他竟然被阿诺三言两语就给说动,然后娶了这个鬼国学教授的女儿,不知道姓蓝姓竹还是姓什么屁。
在今天结婚之前,他连那女的长啥样子都没见过,然后他就多了一个老婆了,要命!
他在心里回想阿诺是怎么说的——
「这位梅老教授是从××大学中文系主任退休下来的,在台湾学术界里很有名,妻子早逝,膝下只有一个独生女。他多年来只拿死薪水,晚年靠退休金度日,手边其实没多少钱。
「他的老朋友是同一所学校的教授,儿子一直有赌瘾的问题,但做父母的却不知道。去年梅教授胡里胡涂的替朋友做保,向咱们的钱庄借了三百万,现在利滚利,已经滚到四百多万。他那个朋友还不起,整家子人连夜逃走了,于是我们手下的小弟直接找上梅教授这个保人要钱,逼得他差点上吊自杀。」
这年头,四百万对许多升斗小民来说是天文数字,凭一个老教授的退休金,砍了他熬汤都挤不出多少汁来还。
不过这家伙要上吊就让他上吊好了,跟他江金虎有什么关系?
「阿虎,梅教授虽然没钱,却有一身清誉,如果咱们将来打算漂白,和他们家结亲将会是一个绝佳的跳板。我已经好好劝过他了,他把女儿嫁过来,咱们两边的帐就一笔勾销,我们还会倒贴他一笔养老金。」
「结亲?你没说错吧?结亲?」他当时就跳起来狂吼。
阿诺比他矮了一颗头不只,照样大无畏的上前,把他按回座位上。
「阿虎,想想看,将来咱们的公司成立,出来走动和那些政商名流拓展人脉的时候,你是希望我介绍你为某某公司董事长兼前纵贯线角头老大,还是某某董事长,兼T大中文系梅高平教授的女婿?」
「当然是纵贯线角头老大!」他想都不用想。
阿诺闭了闭眼,勉强自己数到十。
「阿虎,你想想这帮兄弟。」现在改为动之以情。「这些兄弟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惜,难道你这个做大哥的,不为他们的将来多想想吗?你就真的要他们一路跟着你杀到头破血流吗?你怎么不想想看,咱们合法的公司成立之后,他们的老本都有了保障,妻儿不必再日夜为他们担心,他们的八十老母……」
「停停停,别想跟我玩这招!娶那女人如果有用,你自己干嘛不娶?」他瞠着虎目大吼。
答案很简单——
「你是老大,还我是老大?」
他是老大。
所以,兄弟都是为他卖命的。
所以,公司登记是他的名字。
所以,梅老猴的女儿是他娶。
×!
算了!反正就多吊个女人在身边而已,女人他也不是没有,相好的还好几个。只要这个姓梅的女人够乖,不要给他惹麻烦,他会给她房子车子佣人让他们父女俩生活无虞,然后一个星期回去睡她一次,睡到她给他生了个胖儿子就算大功告成,他连和她谈话都不必。
每星期贡献一个晚上回家睡觉,会有多麻烦?
一点也不。
好,他娶了。
据说当天的婚礼非常盛大,许多地方角头和政要都来参加;据说新娘长得也很美,秀外慧中杂七杂八,不过他统统没看见.
他前一天晚上在老相好秀凤的香闺里喝到醉成一团,隔天醒来之后,又跟她厮磨一天,提前享受新婚之夜的快感,当天还是阿诺不知找谁顶替了新郎的位子去迎娶的。
等他本人亲自到达新房时,已经晚上十二点,一堆闲杂人等全部散光了。
新房位于台北县新店市郊区,是一间独门独户的别墅。据说他的老丈人还留在之前老家,大概是觉得这种卖女儿的事没什么光彩,也不想来沾惹吧。
总之,他一进家门,家具上到处贴着大红喜字,灯光全熄了,两个守门的小弟在客厅沙发上打盹。
他也没惊动任何人,带着一身未褪的酒气,摸上二楼新房。新房一样关得暗濛濛的。
他摸上床的时候,被窝真的香软身躯明显受到惊吓。
「妳姓梅,是我的新娘子?」酒意让他有些大舌头。
身下的娇柔躯体迟疑了一下,轻轻点头。
「噢,我是江金虎,妳老公!」
这样就算介绍过了。至于他老婆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他完全不感兴趣。
随随便便完了事,他起身穿好衣服走人。
床上那女人压抑的暗泣,他也完全不关心。她本来就是买来做这档用途的嘛!还要他陪小心、软语安慰不成?
别闹了!
尽完了丈夫应尽的义务,江金虎步出他的新居,接下来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曾再出现。
第二章
作者:凌淑芬
平心而论,这样的婚姻生活不是太坏。
梅玉心一边晒着珍藏的线装书,一边想。
她有个安适的居所,有固定的津贴,有一位帮佣和一个守门小弟,父亲的债务已经解决,「那男人」也不曾再出现。
一切完美平和得不像真的——只要她不再去回想那个充满屈辱的新婚之夜。
而那也是两年前的事了。
从守门小厮——小方口中,她不时能听到他带着兄弟又做了哪些丰功伟业,所以「那男人」的失踪绝对不是中了暗算,尸横路边之类的,她很合理地假定是他自己不愿意回来。
太好了,正合我意!梅玉冰秀致得如工笔描绘的黛眉舒朗开来。
「嫂子,妳一大早就在忙了?」小方拿着一包刚买回来的香烟,跨入她的小庭园里。
院子中间架着一张小长桌,梅玉心一本一本地将线装书铺排在桌面上。
小方小她一岁,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对她这位「大哥的正室」却极为懂礼数,所以梅玉心对他的印象也比其他小弟好。
「嗯,梅雨季刚过,趁今天好不容易出了太阳,再不把书拿出来晒一晒,都要长霉了。」她盈然浅笑。「你的烟不要抽太多,一屋子的书怕烟味的。」
小方眼前一片眩目的光彩,知道自己八成又脸红了。
「要戒也不是一下子就戒得掉的咩!我、我去外面抽一根烟,马上回来。」他逃也似的溜出去。
老大不知道怎么挑的,挑到一个这样的水某(漂亮老婆)。
梅玉心嫣然一笑,哼着小曲儿,捻着一本古筝指法坐回庭院的小藤椅里,在长空、白云、和风与一院子的书香相伴之下,沉入宁谧的世界里。
一道阴影投注在她的指谱上。
梅玉心缓缓抬起头,四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无声无息地潜进来。
小方已经中了暗算,眼神紧张地被两个人架祝
「不好意思,那是我刚栽下去的绿花白千层,可不可以请你站到石板小径上来?」梅玉心徐声道。
不速之客一愕,显然想不到江金虎的老婆会如此镇定,而且,如此惊人的美丽。一般女人看见这样的场景,不是跪到地上开始大哭大叫「不要伤害我」吗?
蜡黄脸孔的男子啐了一声。
「哪有女人可以长这个样子的,真邪门……」这句话自言自语的成分居多。「喂,女人,我们老板有事找妳,跟我们走一趟。」
梅玉心轻叹一声,把指谱放下。
「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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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这样的婚姻生活不是太坏。
江金虎翘着二郎腿,躺在他老相好的香榻上,愉快地想。
自新婚之夜过后,他就不曾再见过他的妻子——唔,平心而论,新婚夜里他也没见过那女人多少。整个晚上灯关得黑黑的,他办完事就闪人,离开的时候连天都还没亮。
重点是,他那个正室充分了解自己不得宠的命运,非常懂得自动自发消失的道理;于是过去这段期间,他对内无家累牵绊,对外则各方大老都知道他结婚了,再不会有一堆人捧着自己的女儿要硬塞给他结亲家。他有足够的钱,有一帮好兄弟,有一番「事业」,有好几个漂亮女人,人生再不能更美满了。
算算看他多久没回正室那里了。
「一个月、两个月……四个月……」
嗯?不会吧?他竟然已经结婚快两年了?乖乖!没错,上个月他刚过完二十八岁生日,所以他结婚是两年前的事。
那个女人呢?他竟然记不起她的名字……模糊的印象里,阿诺好像说过姓梅的姑娘嫁给他时才二十岁的样子。若是无误,今年算算也二十二了。
把一个女人丢在家里两年不闻不问,会不会很过分?
他脑中开始出现一个长相模糊的女人,天天坐在闺房里以泪洗面,望着窗外寂寥飘过的风絮……
啧,男人在外面冲锋陷阵,女人本来就应该在家里守着,而且他又不是没汇钱养家!些微的罪恶感马上自江金虎心头抹去。
不过话说回来,他为什么会在今天突然想起老婆呢?
「阿虎……」柔如绵的玉荑悄悄滑过他坚硬的腹肌,一道温软的娇躯从身后贴上来。
「现在几点了?」他伸了个懒腰。
「下午两点,还早。今天要不要留在我这里吃晚饭?」
这意思就是问他要不要留下来过另一夜了。
金翠是「红粉皇宫」最年轻、亦是姿色最佳的一位妈妈桑,和他同龄,跟着他的时间也最久。
「不了,阿诺今天说不定会回高雄,我还是去各个场子巡一巡,省得他又说我闲着不干事。」
「阿诺要回来?」金翠的眼波一闪。
那间什么鬼公司已经登记好了,人员、办公室、有的没的也都找全了,名义上他是董事长,但他才懒得鸟那些劳什子。做生意这档事阿诺比较在行,他很清楚自己不是那块料。
嘿,这样也好,让阿诺这个总经理去台北忙新公司的事.就不能一天到晚挂在他耳边唠里唠叨了。最近半年,他可真是享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生活。
「这当口应该已经到高雄了。」
「那晚上我陪你一起去应酬。」金翠软软地施加压力。
「妳今天晚上不是还要上班吗?」江金虎翻身下床,开始穿衣。
你要是早点把我的「心愿」达成,老娘还上什么班?早就退出江湖了。金翠银牙暗咬。
那个死秦文诺,真是欠揍!
「阿虎……」
水磨工夫来不及施展,轰!轰!轰!香闺的门猛然响起雷捶。
「老大,不好了!出事了!」
「什么事?」江金虎立刻套上亮绿色的夏威夷衬衫,大踏步过去拉开房门。
「老大,刚才小方被春和堂的人载到门口丢下来,被打得满身是伤,他们还派人上台北去,把大嫂给带走了。」
「什么?」
「钟老大要小方回来传话,虽然上次您找了南部大老出来协调,可是高雄地盘的分法他还是不满意,老大最好今晚亲自去他堂口商量清楚,而且不可以带枪和太多兄弟,否则……否则……」
否则后面当然不会接好话,不外乎是把他老婆奸淫掳掠、卖到泰国去之类的。
××的!
虽然那个老婆他自己也不太中意,但可不表示他明媒正娶的女人大家可以动,否则叫他金虎王的面子往哪里搁?
「×!你叫阿大阿二他们回来,我们现在立刻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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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经过一个下午的恶补,外加过去两年小方的「熏陶」,梅玉心对台湾帮派活动有了更清楚的认知。
目前黑道大概可分为三种来路——本省挂、外省挂,和纵贯线。
其中,纵贯线组成较复杂,虽然以本省籍人士居多,但外省籍亦不少,他们的特色就是火力强大,手段狠,性格剽悍,近年来渐渐在道上崭露头角,引起外省及本省籍帮派的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