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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死的怎么会知道?」
「对了,我忘记你暂时想不起来。」她了然地颔首。
她不需要承受这些!章柏言深呼吸一下,硬是将怒火按捺下去。
「即使从一个陌生人的眼光来看,」查尔斯对他确实不比陌生人熟多少。「
查尔斯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去他的,如果有机会,我都想变成查尔斯了。」
「为什么?」她如波的眼眸闪着好奇。
「他从来不需要奋斗!」章柏言没发现自己的口气仿佛在控诉。「他不需要
一个人离乡背井,一一去求同学借他钱玩股票;他不需要应付一个强硬的父亲,
不需要在三十岁就面临父亲癌症死亡,不需要承下一整个肩膀的担子,日日夜
夜担心自己一个错误的决策就有可能害几千人失业!
「他只要去念书,去玩乐,一切有母亲打点得好好的,大学毕业之后进一间
香料王国,当一个人人称羡的主管级人物,领一份高额的薪水。
「无论他们母子俩要什么,我从来没有拒绝过,而他竟然还认为他一帆风顺
的人生是我的「错」?」
赵紫绶轻触他的手,要他看她。
「柏特,你恨你的母亲吗?」
「这算什么佛洛依德式的问题?一有不顺就推给父母……好吧,我承认我有
点气她。」他重重强调一次,「不是恨,是生气!」
「在你的心里,你认为她应该为你和查尔斯的困境负责,对不对?」赵紫绶
温柔的深眸似要沁出水来一般。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指……该死的!你一定要这么敏锐吗?」他一
烦躁的时候就会拨头发。
「你认为她的教育方式出了问题,她对查尔斯偏心,而这份偏心是造成你和
查尔斯之间的鸿沟越来越深的原因。」她轻柔地抚触他脸颊。「你认为她不爱
你。」
「她不需要爱我!她本来就不必爱我!我不是一个可爱的儿子,也从来没有
向她索求过母爱。」
「这不是真的。」她替他拨掉肩膀上的一片枯叶。「你爱戴伦吗?」
「……爱。」他望向旁边那个乐乎乎的小鬼头。一只松鼠从他们头上跳到另
一株树上,戴伦快乐地尖叫一声,拚命喊他们「看看看」!
是的,他爱这个小家伙。
「虽然我不认识查尔斯,但我想,在你母亲眼中,他比你容易「疼」多了,
这不表示她对你就没感情。大多数父母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差别只是在于不
知道如何表现而已。」她轻笑,「你得承认,你不是一个容易亲近的人。」
「或许查尔斯有理由恨我。或许我真的是他一切烦恼的根源。或许他该将失
败的人生怪罪在我头上。」章柏言静静看着戴伦玩耍。
查尔斯是个寂寞的孩子,需要一双稳定的手,有许多行为征兆都显示他曾无
声求救,但是没有人注意到。他才三十岁不到,人生就已走到这样的结局。
如果他肯多花一点时间在查尔斯身上,只是多一点点点点而已,或许一切都
会不同。
想杀了他的人明明是查尔斯,他却该死的产生罪恶感!
「嘿,看着我!」赵紫绶突然将他的脸转过来,跪坐到他面前。
她的表情从来没有如此严肃过,章柏言不禁一怔。
「没有人的一生是一帆风顺的。我们都经历过挫折,有时候我们走过来,有
时候我们被搏倒,但无论如何,我们都选择再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尘继续
走下去。」她轻声说。
「我明白。」
「人的一生有各种不同的抉择,我们最后踏上哪条路,都是自己在那个当下
所做的决定而已。你和我都没有选择犯罪这条路,但是查尔斯选择了。」她深
深望进他眼底,「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他自己的责任。你不需要为他的错误负
责,明白吗?」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他轻声说。
「不客气。」她庄重地点点头。
她的发丝比一个月前更长了,整个人还是纤细玲珑的,倒像所有养分都滋补
在那润泽光滑的黑丝上。
「你知道的,你还欠我一个吻。」
赵紫绶没料到他会突然改变话题,楞了一下,猛地往后一靠。
章柏言啧啧了两声。
「你的反应足以让一个男人开始找一条绳子和一段牢靠的树枝。你该庆幸我
有健全的自信心。」
「自信心正好是你这种男人最不缺乏的东西。」她瞪着他,那副表情活像提
防着豹子跳起来伤人。
章柏言忍不住发噱。算了,今天欺负她够了。
「我下个星期得回纽约参加一场记者会,爱德说我只需要背背讲稿,丢几句
场面话就好,据说可以破除我「已经死了」的传言。」
「这种传言我可一点都不会相信。北极的冰还未融化,天还没下红雨,怎么
轮得到章柏言撒手归西呢?」她三步并做两步抱起儿子迅速逃逸。
树林里的鸟雀被朗笑声惊起,扑了好半天的翅膀才渐渐平息。
第六章 道森女士望着眼前修长高雅的男子。
蓝灰色格子呢西装休闲中带着正式,深咖啡色的发服贴在脑后。他的双脚在
膝处优闲地交迭着,手中的白瓷茶杯与古铜色的皮肤互相晖映。
英俊的脸庞还有一些细微的伤痕,但已经淡到几乎看不出来。原本据说裹着
石膏的右手也拆掉绑缚。
一切仍是她记忆中那个完美无瑕的长子形象,从谈吐、礼仪、坐姿、穿着,
每一吋都无懈可击。
「母亲。」章柏优雅地放下瓷杯,淡淡一笑。「爱德告诉我,最近你一直在
找我,请问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吗?」
道森女士先望向他身后那扇长窗,窗上的倒影是一个看不出实际年龄的贵妇,
仪态与持杯的姿势都与儿子相仿,金黄色的发挽成髻,端庄地盘在后脑,精致
妆点的五官仅有一些细微的纹路。
这样一幅母子对坐品茶的景象,温馨祥和得足以当任何一本杂志的封面,只
有在座的两人知道,他们心灵上的距离相隔多远。
道森夫人垂下睫毛,望着杯中晃漾的茶水。
「事实上……最近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我急需听询某个人的意见,第一个想
到的对象是你。」
「自然的。」儿子的语调里带着淡淡嘲讽。
道森夫人欲言又止了几次。
「柏特,是查尔斯的事……」
「查尔斯的什么事?」他的神色平静,仿佛一点也不意外。
「查尔斯已经失踪了好几个星期,现在据说连警方都在找他。柏特,你一定
要帮我找到查尔斯,在一切太晚之前。」道森夫人放下瓷杯,露出一丝急切之
色。
「太晚?您是指对什么事情而言太晚?」他礼貌地问。
「当然是在警察找到他以前!」道森女士担忧地按住胸口。「他们的说法翻
来覆去,一开始只告诉我警方将他视为重要证人,必须找到他,后来又改口说
……说他犯了罪,他们打算通缉他!天哪,这会是多大的丑闻啊!」
「道森家当然不能容忍丑闻发生。」
「我知道一定是你运用了影响力,这个新闻才没有在社交圈蔓延开来,但是
我实在太为查尔斯担心了。」道森女士恳求地望着他。「柏特,他是你的弟弟,
你会帮助他的吧?」
章柏言突然觉得非常的疲惫。
众人不愿告诉他母亲太多细节,是因为大家都相信她一旦知道查尔斯的罪有
可能被判死刑时,必定会竭尽所能的帮助查尔斯逃逸。
但是她的儿子不只一个!她也是他章柏言的母亲,她也应该要保护他。
长腿从膝上放回地面,他淡淡一笑。
「你知道警方为什么要抓查尔斯吗?」
「警察来找我访谈的时候,语焉不详的;爱德说他犯了杀人罪,可是我想,
这一定是误会。查尔斯这辈子都是循规蹈矩的孩子,顶多是大学时期被搜到抽
大麻,有点小纪录而已……但是年少轻狂的时候,哪一个年轻人没抽过大麻呢?」
她急切地道。
「他们没有开玩笑,查尔斯确实杀了人。」章柏言平稳地直视母亲。「事实
上,他已经杀了七个人,下一个想杀的人是我。」
「不!这不是真的!」道森女士倒抽一口寒气。
「所以我骨折的右手和肩膀上的枪伤都是幻觉?」他冷冷嘲讽。
「柏特,你知道查尔斯有多羞怯内向,他连一只小鸟都不忍心伤害,怎么可
能会去杀人呢?」道森女士慌乱地说。「你亲眼看到是他开的枪吗?」
「当时已经是深夜了,他等在公司停车场的出口,一个摄影机照不到的死角。
只有查尔斯这么了解公司的地形,知道我的车停在哪里,每天几点离开公司。」
「但是那也不能证明就是他啊!章氏总公司有数百名员工,任何人都有可能
知道这些事。」
「他跳到我的车子前把我拦下来,衣服是当天查尔斯穿的衣服,公事包是查
尔斯惯拿的公事包,连声音都是查尔斯的声音!你以为我会在半夜的路上,随
便摇下车窗,和一个拦路的陌生人说话吗?」
「然后……他……对你开枪?」道森女士的脖子像被人掐住。
「他猝不及防的出手,用公事包将我打昏,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肩膀上多
一个血洞,车子的油门被木棒卡住,正以时速八十公里冲向一栋砖造建筑物,
再接下来就是我已经躺在医院里,所有人都告诉我我的命有多大,才能从枪击
和车祸中活下来。」他嘲讽地道。「或者,这对你来说完全不重要?」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道森女士喃喃地道。「他为什么要杀你呢?你
们两个虽然不亲近,但是他完全没有理由杀你!」
「这个你就得问查尔斯了。」他欠了欠身站起来。「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的
话,我得先离开了,稍晚还有一场记者会需要主持。」
「柏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不可能错看查尔斯错到这么离谱。」道
森女士恳求地拉住他的手。「求求你,你一定要赶在警方之前找到他,我相信
查尔斯一定有一个完美的解释。」
「你何不干脆要求我自杀,省了查尔斯一顿工夫?」
他冷酷的视线让他母亲一缩,道森女士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知道你一定认为我是个糟透了的母亲……」
「无妨,因为我也是一个糟透了的儿子。」他的语气转为自嘲。「幸运的是,
我的儿子有一个美丽温柔的母亲,他不会像他的父亲一样不通人情。」
道森女士倏然睁开眼睛。「你、你有一个儿子?」
「我甚至结过婚,虽然很短暂。但,是的,那桩婚姻让我拥有了一个儿子。」
在母亲能说任何话之前,他举起修长的食指阻止,「不必觉得愧疚,因为我也
是最近才见过我的儿子。看来这是家族传遗,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当个令子女满
意的父母。」
「你从来和我不亲近……你总是只听你父亲的话……我无法靠近你……」道
森女士的语音极为微弱。
「是的,所以我说了,你不必觉得愧疚,因为我本身就不是一个好儿子。」
离开前,他在喝茶室的门口站住,却不转身。
「但是,我虽然不是一个好儿子,却仍然是你的儿子,希望你有空也能考虑
一下我的福祉——关于查尔斯的事,请恕我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