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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断不了奶。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可能就是变成一个杀人狂。
「先生,这是您的行李。」一路从纽约载章柏言过来的计程车司机,帮他把
行李提到门廊上。
「谢谢。」
会过钞,车子绝尘而去。
这间别墅是一栋双层楼的L 型建筑物,黑顶白墙的乡村休闲式庭园风格。大
宅前方有一个圆形车道,中间是一个尿尿小童的喷水池,再过去就是无止无尽
的树林。
「该死的……」即使方圆三哩内都无人迹,他也不会感到意外。
爱德说过这里很冷清,可他没想到是冷清到这种地步。
当初会答应来纽泽西,只是长久累积下来的疲惫感作祟,现在章柏言知道自
己错了!
他是个标准的纽约人,十分钟内没听到警车或救护车的笛声从街上呼啸而过,
就会觉得全身不自在。
探看一下车棚,空的。所以他是第一个来的?
屋子里意外的温暖舒适,空气中有一种久无人居的气息,和淡淡的清洁剂味
道。
混杂在清冷与洗剂之中的,还有一股淡雅的柠檬香。
他的鼻翼鼓动几下,找不出香气的来源。八成是清洁女工留下的室内芳香剂。
「挑房间。」挂在脖子上的夹板突然沉重不堪。
一个执行长突然离开三个月,绝对不是弹弹手指那样简单的事。
过去一个星期以来,待处理的急件他都赶着签署和审阅完成,更别提还要躲
一堆媒体,及配合警方「先不急着露面、故布疑阵、引起查尔斯焦虑感」等种
种要求。他已经连续数日只睡两个小时,而且这还是在他负伤在身的情况下,
现在他累得可以随时昏睡过去。
旅行袋懒得提了,那些都可以等。章柏言直接踩上二楼楼梯,寻往甜蜜柔软
的主卧室大床。
「叽吱——」
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楼梯上的男人火速低下头。
什么东西?
「……玩具。」他瞪着地毯上的橡皮制品。
那种给小孩子玩的,软软的,捏一下会从屁股的地方发出吱吱叫声的橡皮玩
具。
这里为什么会有小孩子的玩具?
「算了,先睡醒再说。」他甩甩头。
即使查尔斯此时此刻蹦出他面前,他也会告诉异母弟弟:要杀要剐随便你,
别吵我睡觉就好。
章柏言继续往二楼进发。
身后有一个轻巧的关门声响起。
章柏言缓缓转身。
然后,他就看到了她。
赵紫绶。
「我?让我去照顾他?为什么?」
赵紫绶看着十分钟前冒出来的不速之客,眸心漾着疑惑。
爱德啜一口热咖啡,环顾她的小客厅一圈。这里曾经是个温馨舒适的小天地
——用「曾经」是因为所有具个人特色的装饰品几乎都打包装箱了,四周零零
落落地散着纸箱。他刚敲门时,她正在收拾一箱生活相簿。
「赵小姐,你正要搬家?」爱德状似不经意地问。
「嗯,接下来有一些新的计画。」她点点头。
乍见赵紫绶时,爱德以为自己找错人了。
怎么说?她看起来完全不是章柏言会交往的女人!
从他得到的资料里,赵紫绶是当年去英国念研究所时认识章柏言,前后加一
加,今年应该有二十九、三十岁了,但是来开门的女人,看起来就像个二十岁
的女大学生。
赵紫绶穿一件淡绿高领的套头毛衣,将纤巧得可以拍瘦身广告的曲线描绘出
来,底下一件牛仔裤和一双家居布拖鞋。青乌的发剪短,薄薄地服贴着头颅,
更衬贴心形的嫩白瓜子脸。
她并不特别美丽,顶多算是清秀而已,然而,一身干净水灵的气质,却比五
官更引人注意。她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息,让人感觉仿佛只要在她身边,心情
就会很平静。
爱德想到那个侵略性强的章家主子,积极进取,以开疆拓土为乐,没有一分
钟闲得下来——不,赵紫绶绝对不是章柏言会看中的那种女人。
章柏言会娶的女人,若不是像他自己,就是对他的事业有帮助。爱德不禁好
奇,当年是什么原因让章柏言选择了她。
「赵小姐,章氏不是一般小公司而已,内部有太多的纠葛。章氏的股价如此
之高,经营如此稳定,一切全是因为柏特。投资人相信他会为他们创造财富,
公司主管相信他会领导每个人走向正确方向,而小报记者随时等着挖丑闻增加
自己的销售量。」爱德放下咖啡,深深注视她。「请想象章柏言失去记忆,无
法视事的消息走漏出去,对整个纽约商圈……不,是对整个美国股市,会产生
多少震荡。」
「我相信你们有足够的钱为他雇一团军队。」赵紫绶还是觉得,把脑筋动到
她身上真是匪夷所思。「并不是我不愿意,只是……章柏言只怕就是第一个反
对的人。」
「他已经不记得了。」爱德圆滑地说。
「啊……」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抹担忧的神色短暂地划过眼眸。
「人越多,消息走漏的机会就越大,而且陌生人反而是最容易收买的。不到
两个月,院子里的每棵树后就会躲满了狗仔队。」
「嗯。」她轻轻点头。
「宝宝呢?您有一个儿子,对吧?」
「他正在午睡。」
「赵小姐,倘若不为柏特,就看在宝宝的份上吧!」见她有动摇的态势,爱
德加把劲。「这终究是他的父亲,柏特非常需要你。」
赵紫绶思索了一夜。
爱德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她和儿子即将离开这里,而戴伦完全不知道自己的
父亲是谁。
现在是他还小,但渐渐长大之后,他会想知道关于父亲的一切。无论章柏言
愿不愿意接受这个儿子,戴伦有权利认识他的父亲。她无法让章柏言爱他,但
是她不能剥夺戴伦知道自己父亲是谁的机会。
只有三个月而已。把她的原订计画稍微往后拖一些,来一个美丽的小镇住三
个月。更美好的是,三个月之后,章柏言回纽约去动脑部手术,就会将他们全
忘光了,完全没有后续影响,这有什么难的呢?
于是她来了。
赵紫绶在玄关的方毯上轻踏两下,把脚底的灰留在毯上。纽泽西的秋天有些
寒了,她穿着一件粗毛线白毛衣,牛仔裤,怀里抱着一袋青草模样的东西,看
起来比实际年龄少十岁。
「喝!」她一抬头,猛然发现楼梯上站着一个大男人。吓死人了!
章柏言就在那里。
他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
五官有如工匠雕刻出来的,俊美深刻。一双锐利的黑眸,不笑时看起来像要
穿透人心,但是她知道它们笑起来是什么模样……
他和以前一样高,也一样瘦,她并不感到意外。倘若没有人叮咛,章柏言没
有吃饭的习惯。
他的神情空白,完全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只是神威凛凛地站在楼梯中央,
仿佛出巡的君王,下望着他所统治的城池。
「原来是你。你什么时候到的?」赵紫绶自在地打声招呼。
章柏言没有什么反应。
重逢的那一刻,所有印象像翻倒了的珍珠,一骨碌滚出来。
她竟然和初识时一模一样!少女般的黑缎长发剪短了,平直的发线服贴着脑
袋。这种短发造型,换在任何一个章柏言认识的女人头上,看起来都是俐落精
干的,换在赵紫绶头上看起来却还是一样的柔和甜美。
她长得并不算特别美,就是细致——那种五官长相、身材外型都纤纤细细的,
小小巧巧的,像幅工笔画似的细致。
为什么一个离过婚又成为母亲的女人,还可以拥有如此清新脱俗的气质?
「薄荷叶,在后院采的。」她举了举那袋杂草,仰头看他。「你饿不饿?我
烤了柠檬派,还做了柠檬汁,现在一整个冰箱里都是柠檬。」
这女人是圣人吗?他是那个将她丢在一个陌生城市不管,一走就是好几年的
前夫!她为何可以笑得如此毫无芥蒂?
「我差点忘了,你不记得我了。」赵紫绶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你好,我
姓赵,叫赵紫绶,我是你的……前妻。」
所以,连她自己也对「前妻」这个名词感到不自在?章柏言不知为何,觉得
平衡了一点。
「我要睡了。」章柏言吐出一句话。
「你看起来真的快累垮了。先去休息一下吧,晚餐前我会叫醒你。」赵紫绶
同情地道。
那是货真价实的友善和同情,并不是伪装出来的,他冷漠疏离的态度对她完
全没影响。这女人简直莫名其妙之至!
每次看见她,「不知道」和「莫名其妙」就是他最常出现的感想,而他痛恨
这种迷惑感。
「午安。」
他倏然转身上楼。
「主卧室在走廊左手边第一间。」身后传来温软的叮咛。
章柏言闭了闭眼。
他无法跟她生活,绝对无法!这三个月他一定会疯掉!
噗噜噜噜。噗噜噜噜。
一阵细微的吐泡泡声,在他耳边持续响着。
章柏言原本想忽视它,但是发出噪音的人比他更坚决,他不得不强迫自己睁
开充满血丝的眼。
「喝!」一双圆圆亮亮的大眼睛就在五公分之外,他连忙往旁边拉开距离。
「噗噜噜噜。噗噜噜噜。」一个两三岁大的小娃娃,继续用口水对着他的脸
吹泡泡。
「……」
「吃吗?」小娃娃伸出胖手,从嘴里挖出一团粘糊糊的东西往他鼻子前一推。
「不。谢谢。」章柏言捺下不卫生的表情。
「咯咯咯。」小娃娃笑呵呵地,又把那团东西塞回嘴里。
不对,那种闪亮亮的颜色,越看越眼熟……
「喂!那是我的钥匙环!」章柏言连忙掐住娃娃的嫩脸颊。「这个不能吃!
快吐出来!快!」
「唔!唔!」他不抢还好,一抢小娃娃把嘴唇闭得更紧。
「你娘会杀了我!快吐出来!」
这小鬼该不会要哭了吧?章柏言恐惧地想。天知道从他自己不是孩子起,他
就没有再跟这种小人物有任何接触了。
小娃娃迟疑地看看他,好像在研判他是不是认真想抢自己嘴里的东西。
「我叫你立刻吐出来,听到没有?」章柏言的语调,连他的高级主管听了都
会冻得全身发抖。
小家伙决定他是一只纸老虎!
「呵呵呵呵。」快乐地摇摇头,滚到床尾。
「该死!」章柏言翻开被单,迅速将小逃犯逮捕归案。
他将娃娃夹在腋下,像夹一颗橄榄球一样,右手拇指和食指扣住胖两颊的两
边,略一使力,一吋大的金属地球仪吐了出来,滚入他的手心里,他松了口气。
恶!口水……他把地球仪丢进床头柜的抽屉里,找了半天找不到面纸,只好
在床单上擦一擦。
「好了,现在你可以哭了。」
「要哭吗?不哭好吗?」小娃娃改含着自己的手指,晶晶亮亮的大眼冲着他
瞧。
「不哭也可以。」不哭最好。
「嗯!」小娃娃用力点头,很满意他的识抬举。
接下来该怎么做?章柏言两手盘在胸前,慎重思索这个困境。小鬼看起来没
有要走的意思,可是他也绝对不打算留小鬼下来,当座上宾。
「哼,哼。」小娃娃学着他的姿势往后一坐,两手一盘,眉毛像麻花似的扭
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