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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育箴问。
「所以,我们是很好的搭档,我们结婚,在阳明山买一栋坪数大的透天别墅,请我们的父母亲一起搬上来住,我们各有独立空间,出入不会打扰彼此,又可以时时照顾到父母。」
「然后?」
「然后,妳的工作照旧,我的事业继续,我不会影响到妳的生活,妳不会妨凝我,我们还同时躲过父母亲的逼婚。」他的说服力强。
「于是……」
「于是皆大欢喜,我们的相处像室友,但妳不必付我房租,有困难时我们可以互相支持帮助,我们不用担心婚姻是否干扰未来,若真有意外发生,得借重妳的专业领域时,不必另外找人协助。」
「前半段我懂,后半段那个……专业领域那边,是什么意思?」
「万一,我碰上喜欢的女人,真心想结婚,妳还可以赚一笔律师费。」
他的话刺到她了,他要的是短暂借口不是永久关系,他的合约里保障了他的新爱情,却让她的爱情身陷危机。
「表面听起来,我处处获利,但事实并非如此。」
「妳觉得哪里不合理?」
「第一,你想借口婚姻把父母骗上台北去,于是借重我和我父母亲的力量,完成你的意愿,万一你有新欢,想离弃旧爱,我还得无条件同意,然后拎着包包,把我那双住惯豪宅的爸妈领回台南,到时,我会被我爸妈活活骂死。
第二,结过婚的女人身价是跌停板,我已是专坐冷板凳的壁花,要是再沦落成壁纸,这辈子,我的前途只剩下黯淡。
第三,就你的认知里,我是对婚姻不以为然,我不认为我该亲身落实我不以为然的东西。」
她违心违情,违背想嫁他的意愿。她逞口舌之能,只因他的保障条款戳到她的痛处。
「我是个公平的男人,妳仔细看上面的条文。」他从口袋里面抽出一纸合约,放到她面前。
「这一条,我们各有自己的房间,不会打扰到谁,所以妳只是搬个家,没有其它改变。
再看这一条,我们双方,不管谁有对象想结婚,另一方都得无条件签字离婚,如果是妳有新情人,我也会无条件终止婚约。
再看这条,离婚后,我会付妳一笔合理的赡养费和一栋房子,让妳的父母亲继续留在台北住豪宅。
至于,被长辈责备这件事,恐怕不是妳一个人独享,我想我也跑不掉。」
他在说服她了!别要矜持,答应他了吧!
就是条件再烂,能换到一段和他同居光阴,都值得骄傲回味。她在心底对自己喊话。
「那我……可不可以多加一个条件?」她问。
她同意了!育箴这号表情他从小看到大,每次她有委屈却不得不妥协时,总是眉头微皱,嘴角歪歪,挤出一边酒窝。
「什么条件?」
「告诉我,你和周蓉蓉的故事,我就签约。」她大胆说。
他一顿,不回话,低头,一口一口吃冰。
她搞砸了?他要后悔自己的提议了?育箴一颗心蹦蹦乱跳,跳得又狂又乱。
笨蛋!她居然把盼了二十几年的机会推出窗外,居然亲手把梦想戳破,她一定是白痴,她一定是低能,没错,她是,否则她不会容许自己做那么荒谬的事。
他越不说话,她越焦急,低头,她学起他吃冰,一口一口,吃得比他更快更急。
终于,他抬头,把合约推到她面前,说话。
「快签,不签的话,我就扁妳。」
熟悉的台词出现,博承和育箴相视而笑,很自然地,她签下合约,谁教她对「扁妳」这个词缺乏免疫力。
久久,他们各自与碗里的冰奋战,然后,一句淡淡的话传进她耳里--
「总有一天,我会告诉妳,我和蓉蓉的故事。」
不过是轻描淡述的一句话,却让她的心像被泼进一壶蜜浆,说不上来的甜滋味在心中芬芳,那大概是……是今年的芒果长得特别好,蜜了口、渍了心……
第四章
她结婚了!恐怖吧?不过请七天假期,她就替自己找到好男人嫁出去。
接下来的半个月,她厚着脸皮再向公司递假条,老板的反应是瞪她一眼,然后放她去享受蜜月。
享受蜜月?算了吧,她忙得天昏地暗,买家具、搬新家、安顿四位爸爸妈妈、带他们认识新环境……忙得好像真有结婚这回事。
不过,育箴忙,博承更忙,除开婚事、家事,他还有新公司要忙,所以直到她销假回事务所上班为止,育箴同他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其它时间里,是他一天一封E…mail,通知她该做什么事情。
与其说她是他的妻子,不如说她是他的秘书更为贴切。
博承的设想周到,房子是三层楼的,每层楼一百坪左右,都有客厅、书房、餐厅、厨房,和三四间卧房,且各有独立的楼梯通向户外。
一楼是博承的父母、管家、复健师和司机同住。
育箴的爸爸办理提早退休,他和妻子、儿子住二楼,房间太多,小弟一个人不客气地占掉三间房,一个睡觉、一个读书,另外一间辟作工作室。好笑吧!他连工作都没有,居然先有了自己的工作室。
三楼是育箴和博承的天地,从搬进去那天起,她最喜欢的家具是墙上那幅巨型婚纱照,照片里,他拥住她,她笑得开心。
她想自己是怪物,明明知道一切全是作假,还演得那么幸福,也许潜意识里,她在期待着假戏真做。
下班,育箴回到家里,不意外地,博承没回家,他忙的程度不是正常人能想象的。
「很公平,他赚的钱比人家多,付出的心力当然要等比级数增加。」她自号口自语。
放下包包,育箴匆匆忙忙搭电梯到一楼、二楼,向两家的爸爸妈妈打过招呼,聊聊家常,吃过饭后再回到自己家中。
又是空屋!她对自己阿Q一笑,独居的日子长了,她从未感觉过孤独,反而是结了婚,竟在自己家里感觉寂寞。
「一定是房子太大的关系。」她打开CD,让房子里增加一点声音,驱赶空虚。
「懂了吧!当有钱人,住豪宅也是不容易的事。」
回房间,卸下妆,把头发往上扎,抱住衣服朝浴室走,她不停对自己说话--
「苏妈妈说,住在这里不错,空气好,也不觉得吵闹,晚上睡觉很舒服,偏头痛的毛病好多了。苏爸爸说,很快的他就用不着复健师了,每天光在花园里来回走一圈,运动量就足够。」
打开莲蓬头,刷地,水冲上她的肩膀,在泡泡间,她还是喃喃自语--
「爸爸妈妈爱上外面的花园,计划在上面种花种菜,推广生机饮食,不晓得苏妈妈苏爸爸能不能接受他们的推广。小弟提议好几次,想带同学回家开Party,让大家了解,有个富豪姊夫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幸福……幸福吗?
他落实合约上面所有条款,他不干扰她,她不妨碍他,他们各过各的生活,他们只是室友,偏偏她想对这个假婚姻要求更多。是她错吗?
「清醒清醒,在这里,妳的获利比付出多,有什么好抱怨?想想妳父母小弟,凭妳的能力,给不了他们这样的生活环境。」
微笑,她逼自己快乐、逼自己不理会寂寞。
出浴室,换上宽松的居家服,她走进厨房烧开水,为他熬上一锅冬瓜麦茶。她发现,即使他们没见上面,他依旧在上班前,带走她为他准备的冰茶水。
「颜育箴,别把注意力摆在博承身上,想想自己的工作。妳该怎么帮吴小姐争取孩子的监护权?首先,从两人的工作比较起,吴小姐从事幼教工作,教育是她的专业领域,她最了解这年龄孩子的需求,而吴小姐前夫的工作是挂名经理,经常在外面跑,就是晚上也不例外,也许在经济上,他的收入比吴小姐多,但养大一个孩子,钱并不是唯一必备条件……」
突然,开门关门声响起,那是……
背着音源,悄悄地,她笑得开心,低头,关上炉火。
转身,她漾开灿烂笑靥。
他回来了,婚后第一次碰面,她要不要对他说「哈啰,好久不见」?
走出客厅,走到他身边,迎着他的脸,她讨好巴结--
「你回来了。」
「嗯。」
他没看她,今天他的心情恶劣,Dink打电话来,说蓉蓉的病情更严重了,药物控制不了转移的癌细胞。
「要不要吃饭?我可以……」她的关怀未开始,即被阻止。
他倏地回头,不耐的浓眉皱起,她认得,那是矮黑人表情。
「妳不用担心我有没有吃饭,记住,我们只是室友关系。」
笑容悄悄退位,下一秒钟,她以为自己又要说对不起,和小时候一样,但是,他没给她机会,砰的一声,房门关起,他把自己锁入房内。
迅速转身,育箴小跑步回房间,食指放进嘴里啃啃啃,啃掉一层指甲屑。
冲到镜子前面,她看住镜中眼眶翻红的自己,呼吸、呼吸再呼吸。
「无所谓的,本来就是妳不对,是妳忘记你们之间的关系叫室友,忘记你们的同居成立,是因为一张契约,是妳笨了,不是他的错。」
拿起面纸擤掉鼻涕,她鼓励自己,没事,待会儿将雨过天青。
拿起公文包,她找出里面的数据,跳跳跃跃的是文字,鼓鼓噪噪的是心情,她没办法定心。
人越老脸皮越薄,要是在以前,她肯定贴上前去,一百句对不起,一千句对不起,总要说到他脸上的乌云散尽,说到他的矮黑人表情恢复王子俊容。
走到化妆台,拿出她的合约书,一条一条、一款一款,她念出里面的内容,提醒自己别忘记,他们之间没有她想象中亲密。
念过一次又一次,她念出平静心情。
轻轻吁气,她安慰自己,没关系,说不定时光转移,他们会渐入佳境;说不定他是短暂心情恶化症,过了明天,他们将相处融洽,一如月前,在台南故乡的下午,在榕树下、冰店里愉快聊天。
客厅电话铃响,育箴走出去接,电话那头是个女人。
「喂,妳好,请问找谁?」
「我是周蓉蓉,请问苏博承先生在吗?」
周蓉蓉?!冷不防的三个字揪起她的心,她被逮个正着。
紧咬下唇,她以为他和周蓉蓉已经成为「故事」,看来身为律师,她的推理能力有待加强。
「请稍等。」
抚抚沉痛胸口,压抑,育箴走到博承门前,敲叩两下。
「你的电话。」
她连喊他的名字都不敢,深怕话筒传进她的声音,害对方误会他们之间,打乱他和周蓉蓉的关系。够懦夫了吧?
博承面无表情,走出房门,略过她,直奔电话。
「喂,我是苏博承。」
一听到她的声音,明显地,他两道浓浓的眉毛下弯,弯出两道优雅弧形。他不生气了?
原来,周蓉蓉是他的消气筒,难怪,一个不认为婚姻具有意义的男人,愿意走入婚姻,她一定是个特殊到不行的女生!
育箴低头,走进房间。
「妳要学会照顾自己,再这样下去,就算用绑的,我都要绑妳到台湾。」他对电话那头说。
来不及关上门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