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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鑫……”从他腿边,喃起一串飘忽的低吟。
他悚然低头,万籁俱寂中,迎上两只黄澄澄的萤光。
眼睛。而且是野生动物的眼睛。
人眼绝不可能在黑暗中绽放强烈的反光。而他的家里,并未豢养任何宠物,
目前,除了他自己之外,屋内仅剩下──萧繁红。
“你──你──”他拔高尖嗓的利喊,惊骇失措地退向客厅正中央。
黄瞳的主人缓缓撑直躯魄。落地窗投入的月光将她描绘成剪影;身段依然玲
珑,体态依然娟雅,一双泛著异端金芒的眼珠却惊慑掉她应有的吸引力。
“别、别过来……”史琨耀拚命退步,直到身后抵著冷墙,无处可退。
“啊──”
听见华宅里通天彻响的尖叫,王鑫霎时流掉半缸冷汗。
吉普车火速驶上私人车道,他顾不得绅士礼节,迳自推开车门跳下前座,将
泊车的重责大任交给梁依露。
他快步冲上门廊,咚!地撞上拔腿狂奔的年轻人。
对方穿著典型的司机制服,显然适才正伏在窗口窃看。
“喂!”他狠狠揪住司机的衣领。“萧小姐是不是让你载走的?”
“我……我……”司机的脸色惨白,犹如偷窥到什么恐怖的景象。“我不晓
得……不晓得……是她自愿坐上我的车子。我没有强迫她……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人呢?”
“在里面。”司机突然反扯住他的衣襟,像透了溺水的人抓住救生圈。“她
是怪物!那个女人是怪物!怪物!啊──”
王鑫愕然地目送他踏著月色逃逸。无论从哪个角度观察,繁红都不可能被男
性视为“怪物”,“尤物”毋宁比较贴切。
慢著,月色。
他心中一动,猛然思及今晚的天气云开见月。
月圆时分。他头一回接触到繁红的“急症”时,也是巧逢月圆之夜。
“那个人疯啦?”随后赶来的梁依露差点被冲撞倒。
“糟了!”王鑫拔腿的速度不逊于年轻司机,只是两人投奔的方向截然相反。
华屋的门户非常合作地掩著,并未上锁。满屋子黝暗阻碍了他的视线,他下
意识地摸索门侧的电灯开关。
控制钮弹响几下,屋内的照明设备起初一丁点反应也没有,末了,闪烁如烟
火,终于全室大亮起来。水晶灯投射著灿亮的光束,也投射出隐匿在黑暗中的
形影。
史琨耀软倒在地毯上,一动也不动,似乎已经失去意识,休闲衬衫的衣领拉
敞著,直开到腰际,露出肚腹瘫绵惨白的赘肉。
像他这类角色,平时必定将自己看顾得白白胖胖,非常福态,但今夜却一反
常态的面有菜色,犹有甚者,紧闭的眼睑下方浮上两圈青灰色的阴影,有如连
打三天麻将,未曾好好的休息。
而繁红──她正骑坐在史胖子身上。亮晃晃的光线让她的外形一览无遗。
繁红依然是繁红,只除了原本光洁的肌肤覆盖上一层金色的绒毛。她的体毛
如此之绵密,几乎就像天生而成的皮裘。
她恍若尚未察觉第三者的侵入,维持著跨坐的姿态,同样覆著金毛的柔夷环
抵著史琨耀的胖颈,不松也不紧,低首的神情肖似陷入冥想的雕塑。
披垂的长发隔开了她的侧容,使王鑫无或捉拟她的神情。
“繁红!”他的胸腔狠命地纠结成团块。
突如其来的叫唤撼了她的老僧入定,她晃了晃螓首,乍然从迷茫中清醒过来,
缓缓偏首,看往他的方向。
“喝──”清清楚楚的抽气声从他身后发出。梁依露被彻底吓住了。
繁红的瞳仁受到光线侵占,急遽收缩成微小的椭圆形,并且交织著黄褐与墨
黑的光泽。
那根本不属于正常人的眼瞳构造。
就因为她的眸光亮澄得离谱,脸颊异样的红润明丽,更加衬显出史琨耀的委
顿,甚至令人恍然产生一种奇怖的联想──她彷佛吸掉了史胖子的精气。
还有,还有那身细毛……
“王鑫……”她呢喃著探出手。
王鑫当机立断,立即拍灭电灯开关。
繁红的殊异体质不能让更多人发现!
趁梁依露还没回过神,他大踏步欺近繁红,夺手抱了她就走。
果不其然,当他摸碰到她的纤躯时,一切已回复原状,触手惟剩平滑柔嫩的
肌肤。
“你来了。”她埋进它的肩窝,委屈地低语:“一直找不到你……”
“先回饭店再说。”清俊的脸庞紧绷成寒冰。
“时间不早了,今天多谢你的支援。”
在希尔顿大厅,他显而易见的送客词阻断了梁依露跟上楼一探究竟的念头。
繁红依然横卧于他的臂弯,两人一路直上阁楼的私属空间。
室内乍放的光亮刺激了繁红,她揉揉困顿的眼,惺松地醒了过来。
“我睡著了?”她呆呆地环视熟悉的环境。史宅的特殊景象丝毫没有对她造
成影响。
王鑫心乱如麻,随手将她搁置于沙发内,先到酒吧为自己斟一杯特级醇酒,
狠狠灌下一大口。
繁红究竟是什么身分?他一直想推开这个疑惑,以平常人、平常心来看待她,
可是按二连三发生的怪事却不容许他继续伪装下去。
──“梭罗”的检验报告指出,她的血液中含有犬科因子,半人半狐狸。
──每逢月圆时分她会蜕变成皮毛类的“异人”。
一切怪事在在脱出他所能接受的领域。虽然她玉体微恙,虽然她需要休息,
他却无法逼自己再多等一天、一夜。
“繁红,你究竟发生过什么事?”王鑫旋身盯住她,咄咄逼人。
“我?”繁红好生茫然。“没有呀。正在等你接我出门……”
“我不是指出席宴会的事。”他低吼,既无助又生气。“你难道从来没有怀
疑过自己和普通人不同?发生在你身上的异状从未困扰过你吗?”
“不会呀。”公寓的成员都看习惯了,她自己当然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繁红!”王鑫用力爬过发根,简直快抓狂了。“我不晓得该怎么说。你…
…你很‘奇怪’。”
她迷惘地斜视他,无法理解自己哪里奇怪。
“正常人决计不含在月圆时变成……变成……”他努力寻思著合适的名词。
狼人?不,繁红当然不是那种电视影集最爱编写的传奇人种。
那么,她究竟是什么?
“你认为我──不正常?”繁红低声询问他的看法。
王鑫盼望能找出比较不刺激人的说法,可惜未能如愿。半晌,他终于把心一
横,点头承认。
“对,我认为你的情况很不正常。”
他们俩针对的重点稍微有些出入。他的强调部分放在她的“情况”,而非
“她”本人。
繁红却没捕捉到这个微小的差异。
王鑫的肯定句飘进她耳里,宛如一只无形的怪手,刹那间将她的心房掏空了。
“我……不正常?”她重复著迷茫的问句。
“听著!”王鑫离开吧台,单膝蹲在她身前。“我相信任何异象都能找出合
理的解释,只要你愿意告诉我背景事实。”
“我不晓得……”她绞著双手,心头乱烘烘的。“我很正常,不是怪人,不
是怪物……”
翻来覆去,她只能不断重复相同的意念,彷佛想催眠他或自己。
他想得知真相。然而,何谓“真相”?当她并不认为自己有所隐瞒的时候,
如何能将“真相”告诉他?
“乖,冷静下来。”王鑫发觉她的情况不太对劲,连忙将繁红按进怀里。
“你当然不是怪物。乖,没事了。你先上床休息,我们改天再谈。”
“我很正常,和你一样。”她无力地低语。“为什么需要你的时候,你都缺
席?我今天身体好难受,四处找不到你,司机先生明明说好了要接我到餐会地
点,可是到了目的地你又不在,只有那个讨厌的史先生──然后,你又骂我是
怪物。”
拉拉杂杂的开场白比结尾的控诉更具震撼性。
王鑫愣了一愣。“你自愿跳上那辆凯迪拉克?”
虽然那个吓掉半条命的年轻人曾经传达过类似的讯息,但他一直以为对方是
为了推卸责任。
“嗯。你为什么派他来载我,自己不肯回来?”她咬著发颤的下唇。
“谁说他是我派来的?”这下子,第二波狂滔烈焰窜夺了先前的震惊。
“可是……”她迷惑地眨著美眸。
“繁红!”他陡地暴跳起来大吼。“我告诉过你几百次了,不要随便跟陌生
人行动!你晓不晓得,如果今夜你乖乖留在饭店内等我,这一切冲突和意外都
不会发生!你看,现在小露、姓史的、还有那个神经不正常的男人全目睹了你
的奇怪现象,怎么办?”
“我才不奇怪呢!”她也动了肝火。
“别和我争论!”
眼前他只担心该如何摆平其他目击者,以免她的异样走漏出去。若让“梭罗”
的研究人员听见风声,前后资料一加印证,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美国政府什
么事都干得出来,难保不会临时决定扣留繁红,软禁起来做实验。
“我本来就很正常。”她激动地站起来,字字句句地强调:“承治、房东和
风师叔他们都知道,我和公寓里的每个人一样!”
“废话!因为那栋公寓的房客个个都是怪胎,你当然和他们一样‘普通正常
’!”他铁青著脸皮。
今天若不乘机让繁红明白世事真理,就此学会言行谨慎,以后还不晓得会因
为她的懵懂无知而闯下多少乱子。
光是这一回的意外恐怕已经摆不平了。
“你──你──”繁红捏紧粉拳,浑身不住地颤抖。“你胡说!”
“繁红,听清楚了!”王鑫握住她的双肩,毫不容情地灌输给她伤人的真相。
“你,和平凡人不一样,这是铁的事实,不值得争论。平常人又不是狐狸精,
怎么可能验出犬科基因?但狐狸血统却存在于你的体内。”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她瞠大美眸。
这算哪门子回应?王鑫险险为了她缺乏危机意识的态度而脑溢血。
“反正我只要求你记住这一点,从此以后谨言慎行,别再发生类似的特例,
知道吗?”
此刻并非讨论她异状的好时机,速速结案要紧。
“乱讲!”她不知从哪儿生出来的巨力,突然使劲挣开他的铁箝,甚至推开
他一大步。
“你才是全世界最奇怪的人!我不想和你说话了。我要回台湾,再也不要见
到你!”
“繁红!”他迅速抓回平衡感。
可惜迟了一步,飞掠向卧室的倩影堪堪滑过他的指尖。
王鑫忙不迭地追上去,下一瞬间,又被猛然弹开的房门精准地敲中鼻梁。
“唔!”他吃痛地败退下来,摸著流淌的鼻血。
繁红背起随身小提包,马不停蹄地冲出阁楼,没有回顾,毫无眷恋。
椎心刺骨的激痛干扰了他的行动能力,等到回过神来,白衣美人已然杳如黄
鹤。
这下可好,人被他弄丢了!血沫滴落大理石地砖,侧旁却伴著另一行无色透
明的水珠。
同样咸涩的液体,赤艳的,是鲜血;清澈的,是玉泪。
………………………………………………
第八章繁红回国了,而且回来得天地为之震撼,鬼神
为之动容。完全符合多情狐女被负心男子抛弃的凄美剧情。
吴氏公寓的成员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