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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遇到山区大雾,视野所及只能到车头的程度,再过去便什么都没有,只剩
下层层叠叠的迷蒙白雾。
而现在的情况就很像那一天。天杀的,她甚至看不到手臂以外的地方。
镇定啊!可可告诉自己,任何人魂魄出窍总得有个原因,她得耐心等一等。
靠近我。
迷雾之中,隐隐浮现一个人形的轮廓,看起来忽远忽近的,当然就更见不到
五官了。
你是谁?她想了一想,自己回答:上帝?
一阵低沉的笑声响起,嗓音很醇厚好听。她直觉他是个男人……呃,或者男
鬼。
我不是你的上帝。男声轻松自如的回答。
这个回答有趣!那你是谁的上帝?
我就不能同你一样,是个凡人吗?
少来。凡人可没有能力把别人的魂魄拘过来、抓过去。她撇了撇嘴。
又是一阵悦耳的低沉笑声荡进她耳里。
怎么有人变成幽灵还可以笑得这么开心?
你好像很不怕死。她把自己的疑问付诸实际。
一阵很长的沉默。
你怕吗?无边无际的白净中,传来他淡淡的反询。
她想了想,回答道:不怕,死亡如果就像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没什么好可怕
的。
他又笑了。说得好,死亡的路上若有你相伴,我也是无所畏惧的。
这话露骨得可以,几乎等于含情脉脉的表白了。
可可很应景的红了双颊如果灵魂也能脸红的话。她和男鬼先生素不相识耶?
没想到他这么急着表态。
看来天堂真的很无趣,所以难得有她这个美丽高贵又可爱的女鬼出现,他就
抢着过来下定了,呵呵呵。
可可?可可……隐隐约约,远方传来几声切切的呼唤,似乎来自她那位美到
不行的管家小姐。
空气因子震动了一下,两人方才的恬淡感受突然消失了。
今天先就此结束吧!你该走了。陌生男人简洁的说。
啊?我可以离开?你的意思是说,我还没死?幸好她现在没有下巴可以捧着,
否则她一定会吃惊的落下骸。
你这么希望自已死了?他似乎又被她逗乐了。
“呃……也没有……好吧!本来我是有点怀疑啦。”那他呢?他死了吗?今
晚一别,是不是永远相遇无期呢?这么有趣的人,她还想多认识认识说!
“不是,我们还会再见面。”他居然猜测出她的心意。“过几天我会回来找
你……或者该说,让你再来找我!”
可可一怔。“怎么找?你知道我的住址吗?!”
“要知道你的住址并不是难事,但,我指的‘相会’是以我们现在的方式。”
可可……远方的呼唤更加殷切。
“为什么?这种阴森森的方法很麻烦哩!不如我给你电话号码,我们约出来
喝咖啡。”她一碰到想认识的人,向来都这么爽利干脆的。
“不行,目前的我只能以这样的形式与你相会。”
“为什么?”她执意弄个明白。
“呵……你真是个固执的小东西。”
她从来没有被人称为“小东西”过。若有人敢用这种充满性别歧视的字眼叫
她,包准被她告到倾家荡产,只剩一条内裤。
然而,从他口中逸出这样的字眼,听起来却无比的自然,仿佛千百年来一直
被他惯用着、轻吐着,融着无限的宠爱。
她喜欢他唤着“小东西”的语气。
可可……远方的呼唤很固执,声声催促她尽快返回人世间。
男人叹了口气。“快走吧!小家伙,来日方长,我们改天再相会。”
“‘改天’是什么时候?你不会在我大白天工作的时候,突然把我拘过来吧?
那会吓死很多人的……喂!等一下啦……喂!“一股强力的吸力从下方伸上
来,仿如无形的巨手获住她的灵体,欲将她拖到地狱的最下层。
她悚然一惊,花容失色的想挣脱那股吸力。
“救命啊!我快被拖到地狱去了!我要上天堂!救命啊……”
“小东西,不要害怕。”不知何时,他的声音已经在遥遥、遥遥的一段距离
之外。“跟着这股力量回去,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相信他!
她也搞不懂怎么回事,短短的三个字——相信我,居然驱走了她的恐慌。女
性直觉告诉她,这个奇异的男人可以信任,也会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她放松下来,这回,毫无抗拒的让那股吸力把自己往下拉去。
他们还会“见面”的,她知道,这是他的允诺。
虽然情况十分诡异,虽然没有任何道理,但,她就是相信他。???
“可可,下个月四号,星期日,你有什么计划?”
又是一个优闲的周末午后,秋阳难得的吐出几丝温暖,气候显得怡人又舒畅。
方宅三位居民——女主人方可可独占长长的三人沙发,鼻子埋在一本摄影杂
志里;她那个最近很安分、没被莺莺燕燕约出门的二哥,则坐在唯一的单人座
里,拿着一枝金笔,不知在拟些什么文件。
神态优雅安详的瑶光占据双人座位靠近可可的那一侧,拿了一支鱼骨梳,正
在帮女主人梳开发上的结。
这小女生真的很不注重外貌,居然连一头短发都能扭了好几个结,梳不开。
德睿冷眼旁观,心里当然颇不是滋味。瑶光似乎只对他妹子温柔,换成其他
人,随时就是一副疏远有礼的表情,连他也不例外。
“可可,下个月初四,你有什么计划?”他优闲的往椅背一靠。
可可迅速的从杂志后方瞥他一眼。瑶光则顿也不顿,待他如空气中随时会幻
灭的泡沫。
“应该没有,干嘛?”妹子回答。
“我想在家里办一个小型的招待会,接待一些比较常合作的厂商朋友,先向
你借场地。”他丢出第一颗石头进水里。
“不行。”瑶光轻柔的开口,梳头发的动作仍然没停。
果然!他微微一笑。
“瑶光说不行。”可可的鼻子埋在摄影杂志里。
“我会聘请筹设宴会的专门公司来负责所有事宜,不会给你们带来太大麻烦。”
说完,他又耐心等着。
“不行。”瑶光蹙起淡淡的眉。
他再度微笑。
“瑶光还是说不行。”可可的两条腿挂在沙发扶手上,晃啊晃的。
“给我一个原因。”他看着管家,神情像一只慵懒的豹。
“不安全。”
“瑶光说不安全。”可可只负责当传声筒。
“他们只是普通的商人,其中几位甚至自备保镖,有什么不安全的?”他端
起咖啡,浅浅啜了一口。
美丽的人,连替人梳发都这么优雅。
“往来出入的闲杂人会增加,保全系统无法切实的管制每个角落。”瑶光放
下鱼骨梳,改用手指深入可可的发里。
“瑶光说……”
“我知道瑶光说什么,这个家究竟谁是主人?”德睿嫉妒的看着妹妹,竟然
可以让瑶光的纤指在她发间穿梭。
“我是主人。”可可终于从杂志后面抬起头来,咧了咧嘴。“不过我听她的。”
“你的脑袋别乱动,当心我扯痛了你。”她叮嘱,合着恬淡的笑意。
“噢!”可可乖乖的定住头颅。嗯……好舒服!她最喜欢瑶光帮她做头部的
穴道按摩了。
怎样?羡慕吧?她得意的睁开一只眼睛,向二哥示威。
德睿眯了一眯,脸上不动声色。小丫头,总有一天要治一治你!
“那你介不介意我直接和管事的人商量?”他礼貌的欠了欠身。
“成!”再不替二哥制造一点机会,他要翻脸了!可可爽快的丢开杂志。
“我再去泡上一壶咖啡。”
这间屋子里,角色错置的情况显然很严重——仆人越来越像主人,而主人唯
唯诺诺的任凭仆人摆布。
主人暂时退下,两军正式对垒。
瑶光收拾好桌上的镜子和发梳,给他一个平和礼貌的浅笑;这回笑容中的距
离感比较短,大约只有三公里远。
“方先生……”
“叫我德睿。”
“方先生……”
“我坚持。”他优雅的举了举马克杯。
“德睿先生。”她的笑容更清浅温文了——现在的距离拉成六公里。“方氏
百货公司七楼正好是宴会厅。如果您有生意上的应酬,在那种公开场合举办似
乎比较合适。”
“这些厂商与我交情不同于一般公事交往,我希望让他们感受一下家常的气
氛。”
“这里终究是可可的住处,或许……等您自己的居所装潢完毕,可以正式宴
一次宾客,给他们更‘道地’的家常气氛。”她微偏着螓首,浅笑吟吟,世界
上再不会有比这幕更美丽迷人的风景了,也不会有更强烈的回绝了。
“你为什么一天到晚担心可可出事,莫非外头潜伏着十只巨狼,随时可能攻
打进来?”他的笑容一样和煦,眼神却紧迫盯人。
外面确实有一只巨狼准备攻打进来!
“方……德睿先生,我只是忠于职守。”她垂手拾起可可掉落的杂志。
最近,他们公寓外以及可可的工作室附近多了一些生面孔徘徊,她必须提高
警觉,当然不可能在这种非常时期,门户洞开,让全新的面孔出出入入。
“你的职责是管家,不是保镖。”啪!他合上万用记事本,讨论结束。“可
可,咖啡呢?”
“来了。”可可踩着花稍的步伐走出厨房。“喏,你的黑咖啡,你的鲜果汁,
我的拿铁!”
瑶光怏怏的瞪瞄他。这人就是有办法破坏她的好日子,没事替她找一堆麻烦。
“瑶光?!瑶光!”
“嗯?”她倏然抬头。
“你的果汁。”可可把杯子送进她手里。
“谢谢。”她勉强笑了笑。
不错啊!二哥,看来又有斩获了。兄妹俩交换一个贼贼的眼光。
方家的人都不笨,在识人辨物上面更有专才。瑶光的温和有礼只是一层保护
罩,他们兄妹俩都看出来了,因此,谁能让她的罩子出现破洞,谁就有希望赢
得芳心。由目前的攻守程度来看,二哥的功力显然不容小觑。
“喂!你们相不相信灵魂出窍的事?”可可兴匆匆的坐下来,一双蓝眼闪闪
发亮。
“你到街上找找,所有打过几管海洛因的人都会宣称他们有这种经验。”德
睿对于玄学的事向来兴趣缺缺。
“我是说‘真正的’!”可可不悦的对兄长皱皱鼻子。“那你呢?瑶光,你
相信灵魂会出窍吗?”
瑶光再瞄对面一眼。算了,宴会的事,私下再谈。
“在我的家乡,我们相信有灵魂的存在,也相信投胎转世、魂魄不灭,所以,
灵魂出窍也不见得不可能发生。”她啜了口果汁,温柔的回答。
“我以为你没有特定的宗教信仰。”德睿又来插话。
“我说我相信,并不等于我信仰。‘相信’只是认知并接受一个事实,‘信
仰’却包含了更高层次的心灵奉献。”她冷淡的说完,转向可可,脸上又是亲
切的神色。“你为什么突然提起灵魂出窍的事?”
“呃……”她的遭遇说出来大概没几个人会相信,只好摸了摸鼻子,含含糊
糊的说:“前几天和工作室的人正好聊到。你说的投胎转世、灵魂不灭是怎么
回事?”
她兴致勃勃的跑到瑶光身边坐下来,两眼闪闪发光。
“在我的国家里,有很多类似的乡野奇谈流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