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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虫小技,勉强可以混口饭吃。”
“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她皱眉,“我很羡慕会玩乐器的人。”
他会很多种乐器,都是无师自通,但无意对她炫耀。
“还要一杯咖啡吗?”在这属于他的世界里,他依然不敢放肆地对她说话。
“不了,咖啡喝多了不好,容易失眠,明天早上我还要动一个手术呢。”
“医生果然比较懂得养生之道。”他点点头,“刚才跟你同桌用餐的是你爸妈吗?”
“我妈跟我未来的继父。”
“喔,你好像跟他们相处得很愉快。”
“是呀。”她轻快地答一声,又问:“你需要赶场吗?”
“今天不必。”
“那我们可以再聊一会儿。”
“聊什么?”
“都可以呀。”她耸了下肩,“头一次在医院以外的地方遇见你,很难得的。”
他点头微笑,赞同她的说法。
“你今天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医师。”
“哦?有什么不一样吗?你觉得。”
“更年轻、更漂亮。”
她笑得俏皮,“这是我过完三十岁生日以后听到最好的一句话。”
“你男朋友没这样对你说过?”
“男朋友”三个字听得她歪了脑袋,咯咯地笑。
“我的问题这么好笑?”他发现她的亲和力不是那种职业化或公式化的,而且近在咫尺。
“为什么你会这么问?你不觉得我应该是个有夫之妇?还是我看起来真的是一副嫁不出去的样子?”
他学她笑呵呵,教她一双大眼里尽是不解。
“你的脑子果然比一般女孩子复杂,我不过随口问问,你居然可以产生这么多联想。”他的眼神里有一丝取笑,“我好像说过你很多愁善感,有没有?”
她腾出一只托着下巴的手,不在意地挥了挥,“我才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哩!”
“那你觉得自己是哪一种人?”
“我呀,”她拢了下他难得一见的披肩长发,“应该是那种不信邪的人吧。”
“你是指不向命运低头,还是强调自己没有宗教信仰?”
他边问边朝不远处正要离开餐厅的雪莉挥手,雪莉回他一个撩人的飞吻。
“她是刚才在台上表演的歌手吧?”夏组琦也注意到她了,“我就是为了要听她演唱那首“当爱已成往事”,所以才没跟我妈他们一起走,否则现在我应该在电影院里!”
当爱已成往事?郭力恒暗忖着自己是不是该感激雪莉,她间接制造了他今晚和夏组琦对话的机会。
“为什么喜欢这首歌?”他问。
“我以前没听过,刚才纯粹是被歌名吸引。她唱得蛮好的。”
他一边点头,一边又念了一遍“当爱已成往事”。
“你也喜欢这首歌?”
“本来是,不过最近听多了,快没感觉了。”他想起雪莉每次唱这首歌,总要刻意面向他唱上几句,令他有点倒胃。
“不谈这个,刚才我的两个问题还无解。”他说得认真,“第一,你男朋友没有像我刚才那样赞美过你吗?第二,不信邪是不是指不向命运低头?”
“你学的是理科吧?”她不答反问。
“你很能答非所问耶!”
两人对笑一阵。
“我男朋友自从生了重病之后,就不再赞美我了;不信邪的确指的是不向命运低头,”她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我是医师,最最不该向命运低头。”
““只要有生命,就有希望”?”他想起她在病房里对他说过的话。
“对呀。”
“夏医师,可以冒昧请教你两个问题吗?”
他一问出口就很想给自己两巴掌,从来他都没想过自己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她的笑容愈来愈多样化,这次还对他挤了挤眼,“我们两个应该差不多年纪吧?我叫夏组琦,你已经知道了,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如果我们直呼彼此的姓名,不是比较像朋友在聊天?拜托你不要再用“我可以冒昧请教你……”这种句型跟我讲话好不好?我很不习惯耶。”
“郭力恒,力量的力,永恒的恒。”
她满意地点点头,“郭力恒,刚才你想问我什么?”
“你男朋友是不是叫张人杰?得了尿毒症?”
她一愕,继而夸张地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件事躲不过被人拿来当茶余饭后闲谈话题的命运,医护人员日子过得的确满闷的。”
“我不是从医护人员那里听来的,”他解释,“记不记得跟我一起去看贺小春的那个人?”
“有印象。”
“他叫阿潘,当兵的时候跟张人杰在同一个队上,是他告诉我的。我们只是不确定你是不是那个夏组琦。”
“现在确定了?”
“嗯。”
“有什么感觉?”
郭力恒望着她沉思片刻,感慨地说:“医师也躲不掉生老病死的问题。”
“那是必然的,谁都没有豁免权。”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片刻。
“他已经不是我男朋友了。”片刻之后,夏组琦冲动地说,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后悔,“还有,他刚接受换肾手术,很快可以恢复健康。”
他困惑不解,却不知该问什么,任一颗心继续震荡。
“为什么?”
他不知自己为什么问“为什么”,可她却有话可答。
“他一知道自己得了尿毒症就不要我了。起初我很难过,多年感情付之一炬,只为一场病,令我很不甘心。”她有一点激动,这是在张人杰面前不曾吐露的心声。
“也许他是为了你的一生幸福着想,不愿拖累你。”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我却不以为然。如果今天得病的人是我呢?他也该离开我吗?”
“你可能也会主动要他离开你。”
“我不会“既能同甘,就能共苦。”
“你只能假设自己不会那么做,你到底不是真的生病,不能真正体会一个得了尿毒症的人的感受;即使你是医师,你也无法体会病人所受的痛苦。理论和实际还是有距离的,我想你不会否认这一点。”
她忽地意识到自己泄漏了过多的内心情感,在一个还不是很熟悉的人面前。
“对不起哦,”她赶紧挽救自己的形象,“我今天休假,神经发条没上紧,有点失态,请包涵。”
“干么每天把自己弄得那么紧张,偶尔放松一下是好事。”他给她个鼓励的微笑,“把话说完——既然他可望恢复正常,你又为什么说他不再是你男朋友了?”
她垂首片刻才又抬起,“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的感情像等待手术的病患一样,放在手术上台任人肢解。”
“三句话不离本行。”他轻笑。
“不管他能不能恢复正常,我都不要他了。”她朝他用力点了下头,“听清楚哦,是我不要他了。”
“好马不吃回头草?”
“也不能这么讲,这样好像很不成熟。”她沉吟片刻,“其实我满感激他得了尿毒症这件事。”
幸灾乐祸?他不解。
“我是说,”她也发现自己措辞不当,立刻解释,“这件事给了我一个彻底省思的机会,我终于看清楚自己的感情。”
“什么意思?”
“其实他并不是我理想中的男人。”
“你理想中的男人是什么样子?”
“有个性、有思想;可以坚强得像座山,也可以温柔得像大海。”
他皱眉,“这种男人是限量供应的,就像Kitty猫一样,你排了半天队也不一定等得到。”
“我懒得排队,所以当初只好将就他了。”她笑着,想起张人杰一直不满她对感情不够投入,得病之后,又对她的殷勤问候排斥至极。这整个过程未令她有太多的伤心,甚至有种松了口气的释然。
也好,张人杰得以康复,她也因而重生。
“哎,我真的讲太多了。”
“你觉得不该在我面前说这些心里话?”
“就是呀,”她又在挽回形象,“你有点恐怖,说起话来像个心理医师,害我不知不觉的就对你掏心掏肺,”她佯怒,瞪了他一眼,“我该回去面壁思过了。”
他笑笑,目送她走。
第三章
早晨十点多钟,郭力恒被银行打来的一通电话吵个半醒,接听之后,他整个人都被气醒了。
出了房门,他在屋内一阵搜寻,没见着父亲,于是先梳洗一番,正打算出门前往医院看看贺小春,郭父拎着几个塑胶袋回来了,看起来是刚去了趟菜市场。
“要出去啊?”郭父与他擦肩进了家门。
“银行刚才来过电话。”他驻足,回头盯着父亲的背影。
“哦,说什么?”郭父径入厨房。
郭力恒只得跟了进去,“这房子什么时候被她拿去向银行抵押了?你知道这件事对不对?”
“你姐姐有困难,回来求我把房子借她拿去向银行抵押贷款,是两年前的事。两年来她都按时缴利息,没出过什么事。”郭父动手整理刚买回来的束西,刻意避开他责难的眼神。
“银行的人告诉我,说她已经好几个月没缴钱了!”他冷着声问:“你找得到她的人吗?”
“她留了B。B。Call的号码给我,我等下再呼她。”
“爸,你告诉她,最好别再出什么状况了。”
“我知道,有事你去忙吧。”
郭力恒还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决定住口。他大叹一声;出门去了。
“她的肌肉萎缩已经十分明显了。”
坐在贺小春的病床边,郭力恒对刚走近的夏组琦说了一句。
“这是必然的现象。”她到病房来做例行检视。
“这种现象会愈来愈严重对吗?”
贺小春发生车祸至今已逾半年,他渐渐适应了眼前这副只剩心跳的躯壳。
夏组琦迅速点了下头,又问:“你今天看起来很沮丧。”
“心情是不太好。”他笑着说。
“脸色就不只是不太好而已了,是很不好。”
“那是因为我没吃早餐的缘故。”
“坏习惯!”她把病历表往腋下一夹,神秘兮兮地对他说:“你等我一下。”
他看着她匆匆出了病房,没弄清她的意思。不久,她又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纸袋和一个纸杯。
“纯柳橙汁,”她把纸杯先递给他,“快点把它喝了,你的血糖量会迅速增加。”
然后她又把纸袋交给他,“碳水化合物。”
他喝了口柳橙汁,把杯子放在桌上,打开纸袋,发现里头是几片全麦吐司。
“吃呀。”她以期待的口吻和眼光对他。
他盯着眼前的即席早餐,“你不如给我一颗药丸,省得我咀嚼。”抬眼看她,又问:“你随时都准备了这些东西?”
“吃剩的,物尽其用。”她幽默着,“快点吃呀。”
却之不恭的情况下,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吐司。
“你要盯着我吃完这些东西吗!”他不习惯这种被监视的感觉。她那样子像在盯着一只流浪猫,等它舔光鱼罐头。
“好吧,我相信你就是。”她收回那充满爱心的眼神,离开病房。
秋日一个凉风徐徐的深夜,郭力恒和同团乐手、阿潘,以及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