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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人一个。”看护抱怨。
季纯纯不明白雷隽的想法,他来这么久了,就站在那边看她陪他爸爸,然后又走了?她对他的气恼委屈犹闷在心里,但似乎因他的出现而稍微消散些。
听到雷明伦和江瑜道别,她走回病床边,倒了一杯水。
“伯伯,哄好江阿姨了吗?你下次可不能这样子害她担心哦。”
雷明伦嘴角一牵,那神情像极了雷隽,递出手机。“她说要办证件赶过来。
唉,我只是小手术,明天还是后天就可以出院了,本来就不想惊动任何人。”
“伯伯手术可不小,胆囊都切掉了,变成无胆之人喽。”
“没胆也好,才不会生一些疙瘩石头,搁着难过。”
“伯伯可得好好休养,来,医生说手术后八个钟头后可以喝水,伯伯小心喝了。一她将水杯凑到雷明伦嘴边,细心地喂他喝水。
雷明伦慢慢暍了,感受到这女孩的细腻体贴,不觉又多瞧了几眼,果然眉清目秀、神态恬美,她肯为小隽照顾他,莫非她与他……
“纯纯,你的眼睛怎么了?”
“啊,我的眼睛?”那是哭肿的呀,她赶忙揉了揉。“昨晚熬夜,变成熊猫眼,对了,伯伯有看过熊猫吗?”
“上海动物园就有熊猫,改天你和小隽到上海,我带你们去看。”
“我不可能和协理去上海啦。”季纯纯放下水杯,微笑避过令她尴尬的话题,拿起床头柜的折迭式相框,看着里头的照片。
左边是雷明伦和一个秀气的中年女子及一个小幼儿的彩色照片,里头的雷明伦有着花白头发。
“喔,这就是江阿姨,这是小伟?”
“这是小伟周岁拍的,现在他都两岁半了。”雷明伦浮现满足的微笑。“另外一张黑白照片是小隽七岁拍的全家福,这几张照片是我的宝贝,走到哪儿,就带到哪儿,本来要带进手术室,还是被护士没收了。”
“这是协理?”季纯纯轻轻抚着右下角的一张学士照,那时的他多么青涩瘦削啊;再抚向七岁的小雷隽,他天真无邪地看着镜头,和左边的小雷伟倒是有几分神似。
年轻的雷明伦身边是一个美丽少妇,她右手搂着小雷隽,紧依在丈夫身边,或许是季纯纯先人为主的观念,总觉得她的笑容藏着忧郁。
“她是小隽的妈妈。”雷明伦见她一直瞧着那张照片,轻轻一叹:“拍完这张照片三个月,她就死了。”
季纯纯赶忙放好照片,绽出微笑:“伯伯不要想太多,你好好休息。”
“纯纯,小隽没去应酬吧,他不会来了。”
“他……”她本想说他来过,却怕让老人家更感伤,还是没说。
“小隽最痛恨交际应酬了。”雷明伦转头看照片,又将目光栘到季纯纯的清纯脸庞上,情感自然而然流泻而出:“我以前做外销业务,常常接待日本客户暍花酒,那时年轻气盛,免不了逢场作戏,小隽他妈妈知道了,跟我吵,我忙着冲业绩,没空理会她,结果……她以最激烈的方式向我抗议……”
“雷伯伯,我都知道,你别说了,讲这些事情会伤身的。”
“你知道了?小隽跟你说的?纯纯,你愿意听我说吗?小隽他不肯听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转告他,爸爸很后悔,对不起他……”雷明伦声音微哽咽,眼角泛着泪光。
“伯伯。”季纯纯握住老人家颤抖的手,眼眶欲湿。
“小隽怨恨我,我可以了解,我离开原来的公司,自己做起小贸易商,就是想赚钱补偿小隽。你要说钱不能代替父爱,可是小隽十几岁懂事了,更加对我不满,他要怎么指责我,我已经无话可说,只能尽量提供他丰裕的物质生活,后来他索性不理我了。”
“伯伯,你不要怪他,他也有他的心事。”
“我不会怪他,我就是担心他这一点,三十几岁还没结婚,没个女孩照顾他,我有时候打电话去,想问他一些情况,他又是什么都不肯说,讲没两句,就挂了电话。纯纯,他有女朋友吗?”雷明伦期待地看她。
“协理有没有女朋友,我不清楚,可是伯伯你放心,协理他身体健康,每天上班下班生活正常,工作表现得呱呱叫,很得上面高层赏识;倒是伯伯你自己一定要照顾好身体,别让江阿姨担心哦。”
“二十多年来,我也累了,唉!人老了,毛病就多。才想做个检查,就被医生逼着紧急开刀。”
“伯伯要保持心情愉快,身体才会好呀。”
“纯纯,跟你讲话很愉快,你总是开开心心的,好像没有烦恼。”
“我也有烦恼啊。”季纯纯笑出两颗酒窝,更衬出她的甜美容颜,她夸张地比了手势:“有什么伤心事,我会放在心底最深处,努力去消化它,人总是要过活,自己不快乐,也会影响到别人,而且一直闷闷不乐,久了会得内伤的。”
雷明伦微笑聆听,那长久压积的眉头皱纹舒展开了。
刷一声,护士掀开布帘,手里拿着血压计,一边问说:“你是家属吗?来看雷伯伯?”
布帘掀过,雷隽出现在床尾,一和雷明伦打照面,两人皆是一阵悸动。
欧巴桑看护早就忍耐不住,帮忙说道:“雷先生,你儿子买便当来了,听你们在“开讲”,站在这里好久了。”
护士忙着量血压。“伯伯不能吃东西哦,明天才能吃,小姐,你是他女儿吗?
千万不要让你爸爸偷吃,有力气的话下来走一走没关系。”
“我知道了,谢谢。”季纯纯没有否认“女儿”的说法,因为听起来很受用,但她还是心虚地看了雷隽一眼。
雷隽仍是没什么表情,目光从父亲的沧桑脸孔转到季纯纯,把便当放在餐桌上,淡淡地说:“吃。”
“我拿回去吃好了……”
“在这边吃,我看着你吃。这是胃乳,饭后吃了;这是凉眼贴,睡觉前敷。”
“我……”季纯纯还是乖乖坐下,打开了便当盒。
雷明伦注视他们的对话和动作,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护士量好血压,记下数据。“一百七十,一百一十,心跳七十八,血压有点高哦,这是睡前吃的药,要记得吃。”
护士走后,病房暂时陷入安静,雷隽转过身对着看护,不疾不缓地说:“你也走吧。”
“我?”看护指着自己。“我是雷先生请的全日看护,我晚上要看……”
“护士站那边会照算你一天工钱,晚上我留在这里,你可以走了。”
“呃?”看护不太敢确定,难道她赚到下半夜了?
“自己的爸爸,我自己照顾。”
“好吧。”不赚白不赚,看护开始收拾东西。
季纯纯正在吃饭,差点掉下眼泪,天!是自己听力又出问题吗?这是中午那个发脾气拿东西摔她的雷隽吗?
她抬起头,想寻求答案,盈盈泪光对上他的深邃,那里面彷佛波涛滚滚。
仍然无解。
雷隽收敛目光,走到床边,看了一眼床头柜的照片,声音清清冷冷的:“下次回来办事还是看病,先打个电话给我。”
“小隽……”雷明伦心情十分激动,说下出话来。
“要不要起来走动一下?我扶你。”
雷明伦握住儿子强壮的臂膀,感受到那有力的搀扶,曾几何时,他已经抱不动七岁的爱子。岁月荏苒,他心力逐渐衰老,本无指望求得儿子的谅解……
而小隽在他最孤独无力的时候,来到他身边!父子俩默默无言(奇*书*网。整*理*提*供),将久未接触的颤动化作沉稳的脚步,一步又一步踏出新的人生脚印。
季纯纯低头吃饭,心里为雷伯伯高兴,吃在嘴里的饭菜也特别香甜。
待他们父子俩出去转一圈回来,她也吃完饭,紮起便当盒。
“雷伯伯,我要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明天可能出院了,纯纯,谢谢你来看我。”雷明伦躺回床上,微笑看她。
“纯纯。”雷隽转身吩咐:“我明天请休假,我会打电话告知总经理,你有什事情请徐副理作决定。”
“我知道了。”季纯纯心情十分轻松。“协理别担心,你专心照顾伯伯。伯伯、协理,那我走喽。”
“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
“让小隽送你吧。”雷明伦笑容满足,准备睡上一个好觉了。
“走吧。”雷隽轻扶她的肩头,硬是要“送”她。
季纯纯感受到那只手掌的热度,肩头好像快被融化,全身有如置身烤炉,肩下是肩,脚不是脚,心不是心,燥热难当,一路来到电梯问。
“纯纯!”
毫无防备地,她被拥入一个更火热的怀抱中,她来不及反应,忘了惊慌,更忘了挣扎。
雷隽紧紧地抱住她,双臂收拢,将她挤压进他的胸膛,她立刻就贴上他怦怦剧跳的心脏,也察觉到他下面膨胀的男性特徵。
“协……”她的心几乎跳出来,他抱得这么紧,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还有温痒的气流拂过耳畔,搔得她意识混乱,这……这是上司的“性骚扰”吗?
“纯纯,对不起。”
耳边低沉的声音又让她心头一跳,对不起什么?是中午吼她的事吗?
她不敢问,因为只要一抬头,就会对上他没有答案的眼眸,她只好闷在他怀里,僵直身子,任他拥紧了她。
温暖的气息笼罩了她,她忽然觉得好想哭,“冷酷无情”的人终究还是有温度,他会来到医院看顾父亲,就证明他并非无情之人;那么,她挨一顿骂换来雷伯伯的安慰,也是值得了。“谢谢你。”
他又低声道谢,终於放开她,按住她的肩头,紧紧凝视。
“没什么啦。”她也抬头,笑笑地表示无所谓。
“纯纯……”他声音沙哑。
四目交对,她的甜笑凝在脸上,因他暗阗阗的黑眸而失了神。
暗阗阗,幽沉沉,又深又远,刹那之间,她以为他会吻她。
“我走了。”幸好电梯就停在这一楼,她一按,门立刻打开。
望着电梯门关起,雷隽握起沾有她气味的手掌,走回病房。
第六章
平常心!季纯纯一再告诉自己,要维持平常心。
事后她想了很久,终於把那个拥抱归纳为雷隽的“感谢”与“歉疚”,至於不小心碰触到的男性欲望,纯粹是属於男人的自然生理反应罢了。
可是在这个星期日下午,云层聚拢,天色微阴,坐在他车子里头,任他带领方向,她又失去了平常心。
“好快,雷伯伯开刀完一个月,现在又恢复体力回上海打拼了。”
她先打破车内的沈默,他们才送雷明伦、江瑜和小雷伟去搭飞机。
“我叫他不要太累,江瑜很能干,一人就撑得起公司。”雷隽始终直呼其名,不叫阿姨,更不可能叫妈妈。
打从他必须见到江瑜的场合,包括接机和探望父亲,他一定请季纯纯陪同。
季纯纯暗笑雷隽的别扭,一点也不介意额外出公差。她和江瑜一见如故,两人有很多“秘书经”、“贸易经”可以谈,而她更乐意见到雷家一家和乐团圆。
“协理,小伟很喜欢你,只要你回你爸爸那儿,他一定缠着你玩,刚才还叫你一起去坐飞机呢。”
“家里就我和他年纪最“接近”我也没想到会当起哥哥。”雷隽的嘴角有了淡淡的笑意。“生平第一次买玩具,就是为了这个宝贝弟弟。”
听到他舒缓疼爱的口气,季纯纯也很开心,他应该不再排斥江瑜和小伟了。
“有个弟弟真好,我几乎快记不得和我弟弟一起玩的光景了。”
“想你弟弟?”
“偶尔会想起,如果他还活着,现在也出来工作了,哎!讲这个也没用,家人缘份不够吧,注定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