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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默默点着头。
“可是……”她还是犹豫着,不能相信。
“我跟妳说,妳看,这一排店家,”纪老板知道该是时候下猛药了。粗壮的手臂一挥,指着一整排生意不错、地段很精华的夜市店面。“这些,以前都是郎家的。他们以前是大地主,阿郎可是少爷啊!结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命运的锁链,就这样紧紧的缠绕着他们……”
没想到老板英文好,成语也用得不错,她以为自己打开电视在看“玫瑰铜铃眼”,听得一愣一愣的,连芋头排骨汤端上来了都没反应。
“妳先吃嘛,一边吃一边听。”胖老板示意要她动手。
所以程思婕举起汤匙,傻傻的吃着,也傻傻的听着。
“反正就是他读高中时,他老爸突然死了。妳也知道,有钱人都搞什么投资啦、以钱滚钱那一套,结果毫无准备的意外死了,一大堆问题都跑出来;最后搞到薪水没办法发、公司被查封……阿郎他妈跟他妹这么多年来都是千金小姐,家里出事之后还是活得跟白痴一样,照我看,当初把那两个蠢货一起打死就轻松多了。”
程思婕被吓得差点把汤喷出来。这话也讲得太……太直接了!
“妳不要以为我夸张。妳有听过一个男生帮妈妈、妹妹洗内衣裤、床单、买卫生用品的吗?上课上到一半被广播叫到训导处,因为妈妈忘了带钥匙,打电话到学校要儿子回家开门?这些都是在他高三时发生的,还是他妈妈自己当笑话讲,我们才知道;要不然,阿郎那个个性,就算累到死也不会开口。”粗勇的纪老板很豪迈地叹了一口长气。“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喜欢普通的女生。这妳可以理解了吧?”
“普通女生不行,那不然……他喜欢男生吗?”程思婕小心翼翼地问。
纪老板一愣,然后,豪放大笑起来,笑声震耳。
“不是。而是要很坚强、很有能力、很会照顾自己、不麻烦、不乱花钱、一点都不任性的女人。我们以前都觉得这种条件的女人是不存在的,要等到以后科学家发明出机器人。”纪老板笑着,很有深意地看她一眼。“后来,他就遇到妳了。”
这下换程思婕发愣了。她呆了半晌,才有些落寞地说:“不,我想我还不够特别。”
“妳已经是最特别的了。阿郎对妳的另眼看待,我们全都清清楚楚。”又赢得一阵无声的点头浪潮。纪老板赞许地环顾一周之后,继续苦口婆心劝道:“程小姐,妳要有信心,对阿郎有耐心一点,他是吃过苦的孩子,也许嘴巴不甜,不会追女孩子,不会买花、买首饰送妳,但……妳如果喜欢他,就忍耐忍耐吧。”
“不是这个问题。真的、真的是我不够好。”说着,她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或许是手艺不同,她真的吃不惯;或许,这话题太尖锐,她的伤口还新鲜,无法承受这么直接的冲击。
程思婕放下汤匙,罕见地没把一小盅吃完,她把椅子往后移动,正想站起来去结帐准备离开时,突然发现──她被困住了。
身旁的客人们本来各自在聊天或吃喝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位置都移动过了,她好像身处在五行八卦阵中,每个方向都有桌子或椅子或食客挡路。
“我……我要走了……”她微弱地宣告着。
问题是,这话讲了好几次,大家动都不动,连看都不看她。程思婕无助地望着四周,束手无策。
“再坐一下嘛,我们再聊一聊,我还有很多阿郎的事情要跟妳说。”纪老板热情招呼,就是不放人。
在一群装没事的粗人中间,她好像罚站一样;僵持了好一会儿,直到……巷口出现一个缓缓往这边走来的潇洒身影。
角色对调。今天,是她在这儿看着他走过来。
之前,他每天看着她,是怎样的心情呢?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胖老板这才如释重负,起身准备离开。临走,还横了面摊前的妹夫一眼,低声嘀咕:“早就打暗号叫你打电话,还拖这么久。”
“我也有其他客人要招呼啊。”妹夫小小声辩解。
一阵扰攘,众人挪椅子、移桌子,三两下把剩下的东西吃完,速速结帐离去;没多久,现场净空,简直比导演在拍戏现场喊清场还干净、迅速。
终于,只剩两人遥遥相对。
好一阵子不见了,他还是很好看;双手插在口袋里,姿态闲散自在,好像全世界的纷扰都只是小意思,再多的难题他都能轻易解决似的。
“什么紧急状况,需要我立刻赶过来?紧急在哪里?”郎敬予凉凉问着妹夫。妹夫不敢多说,低头整理东西,也想赶快逃离现场。
他的眼光终于投向她。太远了,又是夜里,看不清楚,程思婕却莫名其妙紧张起来,心儿怦怦跳,当下只好随便找点话说:“你、你下班了?”
“嗯。”他还是远远望着她,没打算走近,也没打算多说似的。
平常惯用的撒娇或耍赖手法,此刻好像全都离她远去。程思婕手足无措地站着。
“妳一个人?今天怎么有空来?”好半晌,郎敬予终于开口。
咦!嗯?他的语气,是不是有点……有点酸酸的?为什么啊?
“是啊,不然呢?”
“不晓得。妳不是常有“朋友”找妳吗?”
语气还是平平的,程思婕却听出了隐藏的酸意。她很困惑。
她有来往的朋友只剩赵湘柔和罗可茵,他为什么要不开心?不喜欢她的朋友吗?还是什么其它原因?
“你是说谁?”她偏了偏头,还是忍不住委屈。“不管是哪个朋友,我都没有见到面啊。我最近在生病,连饭都没吃了,哪里还有力气跟朋友出去。”
连男友都不理她死活了,她哪有心情跟别人出去饮宴作乐?
郎敬予的表情终于有些波动。他的眉一挑,“生病了?”
“对啊,好几天了,还请假不能去上班,到今天晚上才好一点点。”
有人听着,安静地往这边移动了几步。
只见她越说越委屈,眼圈儿又红了。“睡醒之后饿得要命,可是家里又没有东西,想找泡面吃都没有,只好出来一趟。”
“为什么没去买?妳不是常去逛超市吗?”他说着,又靠近了一些。
她怨怨地看他一眼。之前去逛超市,都是要买东西去给他煮的。换成自己,她就没心情、也没兴致买了。
“老是要别人煮给妳吃,妳这样行吗?”语带责备,刚硬的手臂却伸了过来,轻扶住有些摇晃的小姐。
他就是没办法丢下楚楚可怜的她不管。虽然痛恨女人撒娇,但她一撒娇,他就没辙。
“不然怎么办?“别人”又不教我。”说是这样说,但郎敬予就是她的克星,程思婕完全没办法跟他赌气。她软软地靠进他怀里。
没骨气就没骨气吧。她真的很累了。
他没有推开,只是顺势搂住,双手像是有自由意志,根本不听大脑使唤。
“那妳现在吃饱了没?”他在她耳边低声问,明显地心软了。
“还没。吃到一半就……”程思婕望着空空的桌面,有点啼笑皆非。刚刚郎敬予一现身,她的小盅就立刻被收走了,根本不给她机会继续吃完。这一群人啊……
“我还是饿,怎么办?”
“怎么办?“别人”煮给妳吃喽。”他好像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跟着郎敬予回去了,吃了一顿热腾腾的、专属于她的好消夜。
然后,那一夜……她没有回自己的住处。
隔日清晨。
郎敬予抱膝坐在床上。裸露的强壮肩膀、手臂沐浴在晨光中,静止的他彷佛一尊充满力与美的雕像。他转头,注视着身旁睡得正甜的人。
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老实说,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虽然百分之百确定两人都没有喝酒──除非他监督她喝下的感冒糖浆也算的话──但郎敬予也无法斩钉截铁的说,昨晚他从头到尾都很清醒。
几百次发誓、下定决心,他以后的伴侣,一定要是独立刚强的女子,在野外可以自己接生那种,完全不用他照顾、费心伺候为最佳。外型一点都不重要。
结果,看看现在发生了什么事!
一开始以为程思婕就是他梦寐以求的那种女子。虽然有点太漂亮,但每次看到她,都是刚下班、带点城市粉领的疲惫,好像刚在会议室里打赢了一仗似的。笃定自信、从来没有废话,安安静静吃完就走,干净俐落。
直到两人走得近了,郎敬予当然很快发现,她也是个平凡女子。聪明人──尤其是身上有包袱的聪明人──就该立刻收手,快快疏远;但,怎么就是做不到?
就像昨晚吧。明明两人在冷战的,为什么后来他又带着她回家?煮了东西给她吃也罢了,吃完就该送她走,为什么……
为什么到后来,自告奋勇要帮忙洗碗的她会靠在他身边?他不但没有推开,反而搂住她;本来紧闭的唇,为什么会去找到对方的,亲密纠缠?然后、然后……
是那欲言又止的小嘴吗?微微颤抖,却什么都没说;还是那双欲泪的大眼睛?眼圈儿红了又红,却死忍着不肯掉眼泪。
他以为自己想要的是坚强的女人,结果,却没办法抵抗逞强的她。
这么多的疑问,却没有任何解答。此刻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美丽的大麻烦,正挤在他不大的床上,抱着被子,睡得好熟。
长长睫毛掩下来,在眼下遮出淡淡阴影。她瘦了,憔悴了些。素颜的她竟有点楚楚可怜,郎敬予忍不住伸手轻轻碰触她的脸蛋。
昨夜,当纠缠结束,激烈喘息渐渐舒缓之际,这张红通通的脸蛋埋在他胸口,倾听猛烈的心跳声。拥着她,一时之间,郎敬予竟然有晕船的感觉。
他到底在做什么?晕眩而迷茫的感受,为什么该死的这么舒服?
“你不用自责,是我主动的。”那时,她幽幽的嗓音传来。
郎敬予搂紧她,闭上眼。“胡说八道。”
“一直都是我啊。我知道你最想要的不是我这样的女生。可是我会改,真的。我不会再没问你就乱答应朋友的邀约,也不会自作主张,帮你决定要穿什么衣服;如果你愿意教我的话,我也会认真学煮菜……”
“妳对所有的男友,都是这么听话吗?”他知道这问题不适当到极点,但实在忍不住,在他能控制之前已脱口而出。
承认吧,郎敬予,其实自己介意得要死,就是在吃醋。
程思婕略撑起身子,眨着眼,静静望着他。过肩的发披散下来,彷佛帘幕,把他们密密遮在两人的小世界中。
“我忘记了。”她坦白说着,黑白分明的眼眸率直而诚实。“遇见你以后,以前的事,我就都忘光了。”
“我应该是脾气最不好、最没办法宠妳的……”男友。
说着说着,莫名的焦躁突然又涌上,郎敬予成年以来还没有这么幼稚过。明知不该说,却又控制不住。
温软的小手轻轻按住他的唇。她清楚知道这男人的不安与自责,心疼毫无来由,却如此尖锐难忍。她俯身亲吻那刚硬而苦恼的眉眼、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
棱角与伤痕,都在亲密热吻中融化、消失,只剩炽热的彼此,纠缠不清。
然后就是早晨。她在他的注视中缓缓醒来。
“早。”她还没完全清醒,看见晨光中的他,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上扬,绽露出一个甜得不可思议的笑。
看着那个专属于他的笑颜,郎敬予再度确认了自己的处境,叹了一口无声的、无奈的气。
“早餐想吃什么?我去弄。”郎敬予料定她要赖床,认命地问,一面准备起来。
程思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