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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摊,千万大奖和几块小钱的区别一样大。
它不会杀死林恩,而会把他关押在某处,等待,劝诱,也许一点点折磨。吞噬是早晚的事,但不会是现在。
但愿是这样。一定要是这样。
他转过头,他的周围,尸体们安静地坐着,像在进行一趟开往冥界的旅程。
这里当然本该是一片漆黑,不过他有在黑暗里看到东西的能力,他看到一对情侣坐在他旁边的座椅上,女孩穿着褪色的裙子,没褪色时大概是鲜明的红色,她失去了前胸和腹腔。之后是位有工作在身的蓝领,另有三个独身旅行者,一个三口之家,车子最后坐的是对私下跑出来旅行的同性情人。
还有另一些人,阿瑟没有细看,得到死者精确的个人信息没有意义。
他愤恨地在车门上踹了一脚,它当然纹丝不动,还把他脚弄得好一阵疼痛。
他靠着座椅慢慢坐下,抱紧双臂,可以看到窗外一层层摞起来的车子和尸体。
一大袋烈酒放在旁边。
正对面是黑色的SUV,他隐隐能看到一个男人和他妻子的骷髅,那之后还有绵延更深的黑暗和坟墓,空气里透着一股死寂,腐肉、钢铁和很久无人涉足的寂静混合在一起,他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尸坑的最底层,它真是找了个恶心的好监狱。
他扒了扒头发,觉得燥热,药物的作用在消失,他和黑暗贴得太近,压在灵魂深处更危险的东西在蔓上来。
不知道林恩怎么样了,他知道他从不是个缺乏勇气的人,有决心、也有能力去应对生活中那些灾难,但他这次面对的,将是以前从来没有碰到的东西。
阿瑟躺下来,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好像这可以缓解什么似的,他自嘲地想,他以前可从来不会干这么可怜的、没有形象的事。
他看了下手机,屏幕在地狱巴士里亮起一小片人工的光线,让这里的一切显得越发阴森起来。已经过了五个小时,太久了,这里黑暗的气息太重,一些东西已经迫不及待地从灵魂里窜上来,而他本就是个意志脆弱的瘾君子。
他早知道那药物的效果有多么脆弱,即使已经把药效加到了最大,但那对他这种人依然意义不大。
他发现他在地板上把自己蜷成一团,像想要防备黑暗中恐惧的、脆弱的小孩。
不会有任何用的,他知道,这真是毫无尊严。
第十二章
他转过头,可以看到那些廉价酒的瓶子。
他想起路上时和林恩的对话,这让他笑起来,幸好没和他打赌,不然我肯定会输钱。
他怎么样了?如果他发生了什么事,无论是多么糟糕的事,我也不会知道的。
这等待如此可怕,像场活生生的煎熬,比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叫人发疯。
但瘾君子总是这样,他想,认为你经历的戒断症状是目前为止最糟的,认为那彷佛永恒的痛苦最终会让你崩溃。
他都经历过,那时他知道,一切会好起来,最终将回到他想要的轨道上。
但如果林恩死了,那么一切永远不会回到轨道上。
他长长叹了口气,他想象过「世界末日」的样子,但哪一个也没有这么惨啊。
他拿起一瓶酒,觉得这种结局真是可悲。
至少要买些好酒啊。
他拧开瓶盖,辛辣的气味涌进鼻腔。「这到底是什么该下地狱的便宜货啊。」他说,然后猛地把一大口酒灌进嘴里。
跟生吞了一大把锈铁钉似的,他狼狈地咳嗽起来,从喉管到胃部一片火辣辣的烧灼,真不知道怎么有人受得了这玩意儿!
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出来了。待到它暂停了一下时,他再次灌了一口。
「我知道你在看,」他恶狠狠地对黑暗说,「但你可不会有机会活着把这事告诉别人。」
黑暗中传来低低的笑声,好像他现在正在怪物的肚子里,而它的整个身体都在震颤一样沉厚。
他把喝空的酒瓶丢掉,它在空荡荡的大巴士里,发出同样空荡荡的声音。
他拿起另一瓶酒。
喝醉是很容易的,你只要把脑袋清空,往自己嘴里倒那些垃圾就行了。
人们不时通过喝醉来对付生活中的麻烦,那确实管用,随着几瓶酒下肚,他开始不再挑剔这东西的味道,刚才的紧绷和艰难消失了,大脑一片恍惚和松弛。
他告诉自己要警惕,但刚才的噩梦变成了一大片模糊的色彩,一点也不真实,而且叫人发笑。
这没有任何好笑的,他严肃地告诉自己,但还是忍不住觉得有趣极了。
黑色像浓稠的糖浆,包裹着他的身体,把意志扯散,裹在甜蜜和松弛里。他看到林恩跪在他跟前,对他微笑。
「天呐……」他说,对方伸手抚摸他的头发,动作目的明确,有种色情感。
那人抚过他的脸颊,手指停在他的嘴唇上,轻轻抚弄,好像这是个值得研究的重大课题。
然后他抬起他的下巴,凑过去,吻上他的嘴唇。
阿瑟呆呆坐在那里,让他亲吻,感觉到有舌头钻进口腔,一点一点侵占和探索。
他感到窒息,那吻越来越深,好像要把他的内脏和整个灵魂都搅进去,侵占得一点不剩。
他想把他推开,可是他抬不起手来,终于做到后,动作轻柔得像欲拒还迎。
对方微笑了,好像对这场面很满意,他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按在地板上。阿瑟感到自己被放倒,另一个人压在他身上,重量切实,可是他一点也没有真实感。
「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对方说,「你看上去真是美好。」
他一粒粒解开他的钮扣,亲吻不断落到他的颈项上,然后向下延伸,灼热得像要把人融化掉一般。和这黑暗化为一体。
「你吃起来果然是……」那声音说,「甜美得难以言喻……」
他感到那舌头顺着他的小腹舔下来,停在肚脐上,一手解开他长裤的钮扣。
「你果然是个神经病。」阿瑟说。
「可能是有一点,」对方说,「我不该这样不是吗?我看到人们说话,穿着衣服,彼此交流,觉得真是稀奇,想知道他们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可那明明是我已经抛弃的。我看到你和那家伙在篝火旁边说话,我看到你明明可以的,却选择了成为完全的人类。」
他停了一下,「我看到你蜷在地板上,却感觉到欲望。不只是吞噬,而是另外一种……你流鼻血了?」
阿瑟捂住鼻子,血从指缝里不断渗出来。
「奇怪,我不记得你有使用力量。」对方说,「你现在完全在我的控制之中。」
「我用了。」阿瑟说。
「不,你没用过。」
「我来找你之前用的。」阿瑟说。
「对我用的。」一个声音说。
然后是一声巨大的枪响,那是霰弹枪的响声,跟前那「林恩」的脑爆裂开来,露出后面的人。
林恩站在那里,面无表情,手里拿着他的霰弹枪。他的身后,大巴士的窗户碎了,无声无息,玻璃像雪花一样安静散落。远远似乎能看到西部的天光,车子被悄悄推开了一条路。
阿瑟躺在地板上,朝他笑,确切地说,那有点像傻笑。「我以为你不来了。」他说。
「我需要点时间,你这是……」林恩说,「天呐,它对你干了什么?你怎么……你醉了!」
「我以为你死了。」阿瑟说,「我以为你死了,太可怕了。」
「我们约好的,阿瑟,你得等我把所有的事办完。」林恩说。
「我出的不是个好主意,」阿瑟说,他衣衫凌乱地躺在地上,看着林恩,一副感情丰富的样子,没醉时他可绝不会这样。「我不该让你冒那样的险,这在骑士团时是好主意,但我觉得对一个单亲爸爸来说,有点太夸张了,对不对?」
「是有一点。」林恩说。
「哦,你完成契约了。」那年轻男孩的声音又响起来,「美妙极了,我居然没有发现。」
他穿着见鬼的运动外套站在大巴士的后面,简直好像永远不会死似的。
阿瑟笑起来,他还躺在地上,那是一种纯粹醉鬼的笑。
「一个小把戏,怪物先生,我只需要把我的力量放一点在他身上就可以了。我是个猎人,就算不使用力量,我也有很多、很多、很多的小把戏。」他说。
「把力量藏在什么地方,让他在想要的时间完成契约,成为食黑者和你的后援,不错的把戏。」怪物说,「但身为优秀猎人的你,肯定不会不知道,无论你们准备再多的子弹,对我都不会管用,对吧?」
阿瑟翻身坐起来,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一脸让人火大的笑容。
「那子弹不是用来杀你的,它主要的用处是混淆视听。」他说,「我知道,藏起本体,用影子玩把戏的小游戏嘛,所有的食黑者都干过。比如我现在在林恩身上干的。」
他歪歪斜斜地站起来,「控制一切的黑暗力量?那是什么鬼玩意儿,我不需要它,因为我真TMD用不着。」他说。
他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倒,林恩上去扶住他。这是在一辆全是尸体的大巴士里,他心想,但他这样子可真是香艳旖旎,叫人心跳加速。
「你到底喝了多少?」他说。
「喝到我觉得可以凭蛮力把它宰了的分量。」阿瑟说。
看来他真的醉得不轻。
「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小把戏能来干掉我。」运动外套少年冷冷地说。
「本体啊,这位,你不会不知道你的本体在哪吧?你的影子怎么样都没关系,但是本体啊,啧,糟糕的无法摆脱的基础,力量只在活人的躯体里存在,不是吗?」阿瑟说,「而拥有力量的林恩离开一辆锁着的汽车,在你不知道的角落里小小拜访一下不是难事,毕竟,你太巨大了。」
少年张大眼睛,阿瑟拿起他的手机,笑容灿烂,说道,「简单的推测,你当然是个收集癖,你不再是人了,但对人类的生活有异常的兴趣。而收集癖们从不让他们收藏的东西离自己太远。那么,你的本体在哪里呢?
他笑起来,「知道吗,卖我这东西的家伙保证说,这东西可以炸平一座山,而且在一千米的地下都会有信号,高科技新产品,我们这就可以来试一下——」
他按下手机上的按钮。
「太早了,阿瑟!」林恩叫道。
他一把抱住他,一道幽暗的影子在他身后张开,把两人紧紧裹在一起。
下一秒,脚下的土地震动起来,猛烈的冲击力向上升起,林恩抓着阿瑟冲向车窗的出口,抓住早已准备好的绳索,阿瑟对下方的东西做再见的手势。
「再见了,伙计,我们两人个头小,离开一座汽车山不是难事,找点缝就成了。你那大块头嘛,就需要花一点力气了。没关系,我会把你炸出来的。」他嚷嚷。
那东西扑过来,运动外套少年已经消失,扑过来的是那个蛰伏在黑暗中巨大的影子,那像个极老的人,或是一个巨大的婴孩,又或是荒野里叫不出名字的怪物,极端而难以理解。
阿瑟朝着那方向开枪,他醉眼蒙眬,但枪法奇准,那东西的动作缓了一下,但已经足够了。林恩用尽所有的注意力抓着他向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