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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的腰肢,大异于当下女服款式,倒更勾勒出了优美起伏的曲线,越发显出了她那曼妙而又丰满的体态。
她的容貌却是端庄秀美,眉宇间隐含的那种庄严之态,却令观者不禁肃然。
此时她逆风飘飞而上,左臂抱紧琵琶,右臂向后高高扬起,作散花之状,姿态异常轻盈而优雅。挽在臂上的那两条绚丽如霞的披帛,也随之凌空飘荡。
她□的双足之下,但见彩云冉冉飘浮,香花四下散落。整个画面,都充溢了那种自由而轻快的气氛,使人宛若身处西天佛界之中。
画者描笔精细,着色鲜明,那女子容貌体态,直是栩栩如生,仿佛立时便能自画中翩然而出。
飞天?我也曾听说过,他们是佛前专司供奉之神,在佛经里称为天歌神、天乐神,或是散花神。传说中飞天能歌善舞,每当佛在讲法时,他们便凌空飞舞,奏乐散花。因为每当飞天凌空飞舞之时,全身还会散发出芬芳馥郁的香气,所以又称之为“香音神”。
不知西天佛界之中真正的飞天,是否亦如这画中女子一般美丽眩目?
正凝思之间,忽听一女子声音道:“木族辛夷,拜见大司命、少司命。”
我这才回过神来,却见眼前地上,不知为时,竟跪有一名女子。她身着一袭紫红纱衣,远望有如云霞轻笼。此时低低垂首之时,那如墨的鬓发与紫红衣领之间,便露出一截白腻如玉的肌肤,甚是惹人暇思。
这倒是一个美人胚子啊——虽然她只是一个木妖罢了。此时我的法眼之中,已是看出她身子周围,绕有一层淡淡青气,那正是我所熟悉的、严素秋也具备的花木青气。
所不同者,不过是素秋修为高深,那青气更是浓郁一些罢了。
这女子既是自称辛夷,莫非她的本身,便是一株辛夷花么?
林宁温言道:“辛夷姑娘,你不必太多礼了。听来使说,是你首先发现了令叔父辛艾遇害之事,这才遣人向我告知的,对么?”
辛夷抬起头来,白玉般的脸庞之上,一双明眸已哭得红肿起来。她并非辛艾亲生子女,故此没有更换孝服,只在鬓边簪有一朵白花,却更衬得她的面容秀雅动人、清丽无双。
不知为何,我却是微微一怔,觉得这女子容貌,倒象在哪里见过一般。
只听她哽咽道:“妾身少失父母,全由叔父精心照料,这才得以修成木灵,通晓道术。叔父于妾身而言,便如亲生父亲一般,如今却不明不白遭人暗害…… ”
她自袖中抽出一方丝帕,掩面饮泣,略显瘦削的双肩此时微微耸动,更是惹人怜爱。
妩青口快,一把扶了她起来,说道:“辛姑娘放心,如若让我们查实凶手,管教他天涯海角,都是无所遁形!”
一边说,一边已是狠狠地瞪了旁边的冥夜一眼。
冥夜阴沉的脸上,浮起一抹冷冷的笑容,却也没有答她之言。
林宁责怪地看了妩青一眼,快步走向设于最里面的床榻,口中问道:“辛长老的遗体,可是设在此处么?”
辛夷一边拭泪,一边当前引路,走到那床榻之傍,哽咽道:“叔父他……他的身体,正是置于此处了。”
隔着同色的淡紫色纱帐,我看清了仰卧在床上的那个男子。他是一副中年男子的相貌,脸庞线条柔和,略略有些清癯,长得颇有几分英俊;神态却极是安祥,便如在睡梦一般。
他发上没有束冠,身着也是睡卧时所穿的那种白色单衣,显然是正待就寝之时,突然遭到毒手的。
最令人触目惊心之处,是他左胸上那碗口大小的一个血洞,里面血肉模糊,实是令人不忍卒观。四周白衣之上,也溅了许多血红的点子。
不过令我惊讶的是,这辛艾本是木灵,死后却未显原形,显然生前修为极高,已是经过了脱胎换骨,真正脱去木胎,炼就了人身。
妩青倒也当真胆大,她俯身下去,仔细端详了那伤口片刻,脸色居然一丝未变。她直起腰来,转头对林宁道:“大司命,心脏有三分之一已是被炸得粉碎,死者却状极安祥,死前并未有丝毫痛苦之感,显然确是受魔音所惑致死。传自天魔的‘啮心焚’曲,能夺人心魄,听者往往在极乐的享受之中,便即心脏爆裂而死……大司命,如此看来,定然是冥夜这魔头造下的恶业!”
她圆睁双眼,瞪向冥夜,显然认定他是凶手无疑。
林宁喝道:“妩青,你身为执掌医药查验之职的少司命,可不能胡乱说话。冥夜公子,”他转向冥夜,问道:“依你之见,杜长老之死因,是否是出自于贵派的‘啮心焚’?”
冥夜不可置否地一笑,脸上阴冷之色却无丝毫改变,说道:“大司命,这杜长老身死之时,当时在两个时辰之前。你自然是知道的,那时我正与……”
林宁摆了摆手,道:“我知道。”
妩青几乎难以置信,叫道:“大司命!他这一番花言巧语,你便相信了?”
林宁微微一笑,道:“少司命,我有一位故友,恰在那时前来拜访冥夜公子。冥夜公子虽然法力高强,但要在她面前使出□之术而不被察觉,却实是不可能之事。”
故友?莫非是……我的眼前,刹那间闪现出了那神秘的黑绡女郎的模样。
妩青撅起嘴巴,问道:“那这杜长老所中的‘啮心焚’ ……”
我终于按捺不住,出声道:“‘啮心焚’曲可以使听者心脏爆裂、而死者不觉痛苦之事,古来典籍中确有记载……不过,同样能令人致死之曲,似乎也不止是只有‘啮心焚’ ……”
冥夜眼中光芒一闪,突然道:“不错,与之威力相似的还有一支曲子,唤作‘天香令’,据说,本是出自于西天佛界之中 ……”
话音未落,但见林宁转头面向那轴绢画,淡淡道:“这位飞天姑娘,事已至此,你竟还是不愿从画中现身出来么?”
魂断石兰(中)
忽闻一声轻柔的叹息,自室中幽幽响起。怡人肺腑的幽幽芳香,刹那间弥漫开来,不知从何处飞来无数香花,自空中飘然飞落。
那轴绢画之下,盈盈飞下一个女子,飘然落于地上。
她怀中抱着一柄曲颈琵琶,光滑的琴面上绷有四根丝弦。此时素手只在丝弦上轻轻一拂,便有清幽的“琮琮”乐音传扬开去,令人为之耳目一清。
那几个木族长老却是如临大敌,他们掌上一翻,俱都显出一柄光滑莹亮的古藤拐杖来,喝道:“妖孽!原来是你!”
自她飘然落下,那画面便是一片空白。然而她的服饰装扮,却与画上女子一般无二,显然确是画中之人无疑。但观其神态端庄柔和,却万万跟“妖孽”二字难以扯上干系。
一木族长老上前对林宁道:“大司命!此画为杜长老生前,于一集市之中偶然购得,据称是唐朝珍品。我们也惊叹那画中女子形态逼真,谁料杜艾却极是痴迷,居然将此画挂于卧室之中……我们虽然笑他,却不知此女原来早已成为画中精魅……看来定然是她……”
只听冥夜笑道:“飞天神,你是叫做乾闼婆呢,还是叫做紧那罗?”我以前也曾听说, 唐时慧琳经中有载:“真陀罗,古作紧那罗,间乐天,有微妙间响,能微妙音响,能作歌舞。男则马首人身,能歌;女则端正,能舞。次此天女,多与乾闼婆为妻也。”
故此冥夜方作此一问。
那女子凄然一笑,竟不回答他的问话,却望向了床上辛艾的尸身,轻轻道:“他……”
忽听一声凄利之极的尖叫,把我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却是一抹紫红的身影奔了出来,寒光闪处,已是向那画中女子袭了过去!
林宁衣袖往那寒光一拂,宛若云霭平地浮起。我们眼前都是一阵模糊,耳边听得“当啷”一声,却是一柄晶光闪烁的匕首落在地上。但听他说道:“辛姑娘,虽说是伤痛亲人亡故,但还请慎行才是。”
那美丽的木族少女辛夷怔怔地站在地上,掌中虽已空空如也,手腕却仍保持着拿匕首的那种姿势。看她脸上神色,却是一片苍白,悲凄之色,令人动容。
突然,她“啊”地一声,痛哭出来,叫道:“大司命!你为什么要拦我?我要杀了这个妖孽!杀了这个贱人!”
她含泪一指那画中女子,叫道:“一定是她!我叔父身为木族长老,族规是不能娶亲的,然而他的人品又是朴直不过,平生见着女子,无不是绕道而行,极遵礼节。可是自从买回了这轴妖画,他便跟着魔一般,日日将这画卷挂于室中,相对喃喃而语,便如与人说话一般。当时我未曾想过其他,只道叔父不过是欣赏画中技法罢了!旁人虽然笑他痴迷,但都想不过是轴画卷罢了,他又不曾真的违过族规,故此也并不在意。谁知竟然是……竟然是……”
她泪流满面,双手痉挛般地紧紧扣在一起,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妩青同情地将她双肩紧紧搂住,轻轻拍打,以示安慰之意。
那画中女子只是望着杜艾的遗体,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忽听林宁问道:“这位飞天姑娘……看你宝相庄严之态,并不似是画中精魅,你……”
那女子缓缓转过头来,轻声道:“我是来自于西天佛界,供奉于佛陀座下,专司散花之职。我的名字……你便叫我紧那罗罢。”
真正的飞天!是那能舞的女飞天么?乾闼婆的妻子?可是她为何手执琵琶,善歌的应该是她的丈夫乾闼婆才对啊!
我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却已看到了站于一旁的我,眼神中陡然闪过一抹惊诧的亮光,款款排众而出。
许是她那种庄严与妩媚的美态,大大地震慑了在场的众人。虽然已将她视作是杀死了杜艾的凶手,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拦阻,让她笔直地走到了我的面前:“这位姑娘,”
她热切地望着我的眼睛,说道:“我见过你的,那是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你的灵魂飞到西天,曾在佛陀座下许过愿的,对么?你那时的神通,好象很是不低呢。我还记得,你当时对佛陀说……愿意封存自己所有的法力,并以沉沦无间道中五百年的磨难,和漫长无期的等待,只求与你的爱人结一生情缘……”
她微微地眨了眨那涂以金粉的双眼,直视我的眼光却如孩子一般的纯净:“啊,现在,该是好多年过去啦,你的爱人,可找到了么?”
刹那间,有无数的画面从我的眼前飞掠而过,我心中一痛,竟然是无法回答。
室中众人的眼光,不由得都转到了我的身上。
良久,良久,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地响了起来:“那一世……那一世我是找到了,可是,只有短短的四十年……我与他生命结束的时候,我曾下定决心,想要彻底忘记所有的爱恋和痛苦;所以,我后来再也没去找寻过他……”
她有些失望了,喃喃道:“不对……如果你真的爱他,你该是永远也忘不了他的啊……”
我一阵莫名的心痛,微笑道:“我不知道……可是现在,我已经订婚了……是华岳的少君金虹三郎……”
当啷!却是冥夜手中把玩的那柄匕首——辛夷的那一把,不知他何时拾了起来——落到了地上,声音极响,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冥夜的脸色更加阴沉下来,他重重地打量了我两眼,道:“这个故事么……本公子好象也听说过……”
林宁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望了我一眼,便转过身去,俯下去仔细地察看辛艾的伤口。
那一眼极快、极快,如浮光掠影一般……快到连我都说不出来,在那飞快的一抹眼光之中,竟会有着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