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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在这里准备,你们先把雷欧送来好了。好的。”医生搁下电话,转头便看见捕梦回头以锐利的眼神盯住了他。
捕梦眯起眼睛问道:“雷欧怎么了?”
医生一头雾水地耸肩。“说是在甲板上昏倒了,正往我这儿送呢。”
“雷欧是谁?”镇魂随口问道。“你认识?”
捕梦沉默了一秒钟,脸色铁青地说:“雷欧就是蒲二的艺名。”
镇魂也沉默了一秒钟。
“我这辈子从来没这么恨过鲸鱼。”她呻吟一声,猛然推开房门向甲板狂奔而去。
主甲板上的孩子们已经平静下来,簇拥在云从与几名负责解说的大学生身边,惊奇地注视着海中远远翻腾的黑亮尾鳍,海风吹来鲸鱼呼吸中夹杂的浓厚腥味。
镇魂闪过摄像机镜头,从人群中揪出云从来。“蒲二人呢?”
“他刚看见鲸鱼喷出来的水柱就昏倒了。”云从尴尬地笑了笑。“叶飞廉送他回房间去了。”
听见叶飞廉三字,捕梦与镇魂不由得对视一眼。
捕梦叹了口气,以命令的口吻对云从低声说道:“尽量设法让这些孩子呆在你的身边,不要让他们分散开,也不要让他们回客舱去,那里很危险。”
云从稍稍一愣,随即点头表示明白。
镇魂与捕梦穿过连接主甲板与咖啡厅的强化玻璃自动门,回头望了望那些欢笑的孩子。
“1400名快乐的小朋友。”捕梦说。
“还有一艘价值三亿九千五百万美元的随时可能沉没的船,由我们承保。”镇魂发出痛苦的呻吟。
捕梦侧过身子,镇魂知道他是在躲闪那些看不见的灰色影子。
“你喜欢埃塞俄比亚的天气吗?”他说。
她从工装裤袋里摸出银酒壶,小呷一口雄黄酒。“我想我得换SPF指数50以上的防晒霜。”
他们已经走进船内的大厅,镇魂四下张望之后,指向某条宽阔得如同道路一般的枫木地板走廊,它通往船尾。“蒲二在那里,我开始感觉到他的气息了,不过很微弱。”
捕梦看着走廊一侧的指示牌:“那里是美容院和芬兰浴中心。”
“不,那里。”镇魂指向五十米外的走廊尽头,食指又向下一顿,“下面。”
“那是轮机控制室。我告诉过你那个轮机长不是善类。”捕梦加快脚步向前走去,一面脱下昂贵的西装外衣,解开领带和衬衫领扣。“我跟他握手时读到了他的回忆碎片,满是血腥。”
镇魂跟在后面,不自在地扯着连身工装裤的吊带。“你早说嘛。”
“我说过不止一次。”捕梦在走廊尽头一扇贴有“游客止步”字样的白色铁门前停下,试着转动把手,而后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嘿,这儿不开放参观。”一个黑人船员说着带有殖民地法语腔调的英文从转椅上站了起来,另两个也转回身来狐疑地看着镇魂与捕梦。
捕梦张开右手,啪地一声,一道漂亮的金链从他的手指间垂落下来。“喔,你看,我的怀表好像停了。”他说着,一面轻轻摇晃着那只怀表,好像要炫耀它的巴洛克式花纹。
“伙计,你和你的怀表都不该出现在这——”那个船员说着说着,声音急速地小了下去,盯着怀表的眼神逐渐发直,最终翻了个白眼,像座山一样轰然仰天瘫倒在地板上。
“聪明人绝不会盯着一个八级催眠师的怀表看,特别是当他叫你来看的时候。”镇魂嘟囔着踢中那个刚刚掏出手枪的船员,令他丢开了枪,痛苦地抱着胫骨跌坐下去。
捕梦则拦腰抱住第三名船员,一手牢牢地捏住他肥胖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过了几秒钟,捕梦带着厌恶的表情松开双手,那个被催眠的船员立刻脸朝下瘫倒在他的同事身上。
轮机室里唯一一名清醒的船员依然抱着被镇魂踢伤的胫骨,乌黑的额头上满是冷汗。当捕梦在他面前蹲下,向他伸出手的时候,他发出恐怖的尖叫,镇魂立刻掏出一个小瓶子向他嘴里一喷。他迟钝地眨了眨眼睛,而后昏死过去。
“那是什么?”捕梦看着镇魂把空瓶子丢开。
“啸月上回用剩的麻醉药。”
啸月是长缨保险特别部中负责狼人事务的职员,通常他们自己也是狼人。每个月圆夜晚到来之前,便会请同事把自己麻醉捆绑起来,以免自己失去控制变身伤人。由于狼人的体质特殊,使用的也是特制的强力麻醉药,据说一喷就可以放倒二十个喜马拉雅大脚野人。
“他会睡多久?”捕梦从昏倒的船员身上解下钥匙,尝试打开一扇通往轮机舱的防火门。
镇魂思索了一下:“至少要四个月吧。”
“真糟糕,他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自己错过了圣诞节。”他终于打开了防火门,门后是一道向下延伸的钢梯。
“蒲二在下面吗?”捕梦回头询问镇魂。
镇魂闭目冥思了一会,重新睁开双眼。“下面,左边,大概50米远处。”
“走吧。把他的枪带走。”捕梦点头。
镇魂低身从船员身边捡起手枪,掂了掂。“哦,Walther P22,5。56mm口径, 弹容量10发。”
“你会用吗?”
镇魂给他一个白眼。“我进长缨保险之前可是个警察。”
“你是警察?那我还是个牧师呢。”他还她一个白眼。
昏暗的灯光下,他们沿着钢梯向下跑去。他们仿佛进入了一个小型炼钢厂。挑高十余米的宽敞房间,四壁上都有巡视用的钢制走道,并由数道钢梯分别连接到地面与楼上的轮机控制室,在铁壁与钢梯圈出的空间中,庞大的推进系统正在工作,炙热的空气朝他们脸上扑来。
“这里就像北欧喷火龙的巢穴。”镇魂抱怨着跑下楼梯,踏上巡视走道,扶着栏杆俯瞰整个房间,疑惑地歪了歪头。
捕梦蹙眉问道:“蒲二呢?”
镇魂试着集中精神,而后向左面的墙壁一指:“那里,左面50米。”
“整个轮机舱大约才30米长。”捕梦好脾气地说明。
镇魂晦气地挑眉:“所以,他在墙壁的另一边——哦!”她忽然惊跳一下,诧异地看着一片灰暗稀薄的庞大影子径直穿过锅炉,向左面的墙壁走去,然后消失在那里面。“我也开始看见你说的那些灰色影子了。”
“你看见了多少?”
“一个,嗯,现在是三个。”
“我看见的至少有四十个,而且已经非常清晰,连它们皮肤的皱褶都能看清。它们寄生的地方,大概也就在那道墙壁的外面。”捕梦眺望着那面铁壁,口吻平淡,'奇·书·网…整。理'提。供'眼镜后的双眼却深不可测。“我们没有时间再上到主甲板寻找那边的入口了。就算炸也要把它炸开。”
镇魂率先向通往地面的钢梯走去。“捕梦,这是整艘船的动力中心,那些管道里充满燃油和致命的高温蒸汽。”
“我知道。”这就是她所得到的回答。
镇魂不再说什么。她知道她的搭档是个温和的老好人,但是在某些情况下,她宁可去驯服一条暴怒的两百米长的魔鬼乌贼,也不要招惹到捕梦。她从口袋里取出卫星手机,关闭了电源,向捕梦微微一笑。“从现在开始,我们和公司正式失去联络。”
他们在那面墙壁上发现了一个单扇的逃生门。捕梦用从船员身上拿来的钥匙试了试,没有任何一支能够打开门锁。
“让开。”镇魂简单地说。“站到锅炉后面去。”她打开那支Walther P22的保险,向着门锁连开三枪,昏暗中火花四迸。她在附近的地上找到两只白线手套,用它们包住滚烫的门把手,用力拉了几下,又补上一枪,门缓慢地开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面积三倍于轮机舱,高度却只有5米左右的房间,高大的钢铁架子与木箱一直顶到天花板,角落里停着一辆小型叉车。在那些无生命的物体中间,镇魂看见数十个灰色的影子穿行着,轮廓似乎更清晰了些。
“这是货舱?”捕梦说。
镇魂点了点头,单手握住她的枪,循着蒲二的气息寻过去,终于在两个货架中间找到了那只被捆绑着丢在地板上昏迷不醒的年轻蒲牢。她松了口气,幸好他没有真的现出原型。
之二 逃之夭妖 VII “为什么他会在这儿?”镇魂轻轻踢了踢蒲二的腿,低头检查他的呼吸,不曾提防一团灰影如风一般径直穿过她的身体。那团影子在它的同类中算是小的,却比她还高些,当它穿过她的那瞬间,又湿又冷的触感令镇魂轻轻地打了个寒战,几乎以为她的血管已经结冰了。那影子奔向对面的货架,就在它消失在板条箱子里的前一秒,镇魂忽然辨认出了它粗壮的四条腿和一条欢快的小尾巴。
她把枪塞进背带裤口袋,大踏步向那箱子走去,稍加检视,随即走向仓库角落,拿来一只接好电源的起钉器,利落地卸开箱盖上的钉子。她深吸一口气,将沉重的箱盖踢到一边,拨开填充用的泡沫棉珠。
坚硬光滑的乳黄色骨质瘦长圆柱体,长达一百八十厘米,末端逐渐收细弯起,最终形成镰刀般美丽锐利的形状,只要稍经打磨整理,就能成为无瑕的昂贵摆设品。从原产国的偷猎贩子手中买来,或许只需要500美金,到了东亚国家,则至少可以在黑市上卖出百倍的价格。
镇魂微微地眯起了眼,这是质地极为细腻的成年非洲象原牙。
她环视四周,同样的大板条箱子大约有五六十个,货物名称标示都是五金零件,目的港孟买。“这里大概有两吨多象牙,至少五百根。”
从1989年到2002年,整整13年期间,非洲只有三个国曾经获准一次性销售库存象牙,总数也不过60吨。
“佩伽索斯号每年1月从南美洲出发,途经南非,3月抵达地中海,进行检修后,4到5月则从杜拜开往孟买。也就是说它每年固定会经过南非和孟买,前者是全球最大的走私象牙集散地,而孟买的工匠能够加工出最精美的象牙佛像,这是世界公认的。”捕梦若有所思。“今年5月森托罗斯号发生了意外,所以临时被调来接替的佩伽索斯号只在孟买停留了一周就驶向相叶港。也许他们来不及卸货,也许他们打算直接把这些未经加工的原牙在西太平洋上交给谁,要知道,在东亚卖出原牙的利润比在孟买出手要高得多,这次临时改变航路,可以让他们获得额外——大约十倍的利润。”
“但是……他们把蒲二弄到这儿来做什么呢?”镇魂转回蒲二身边,以食指触摸他金色眉毛下那颗殷红的宝石眉钉。豆大的宝石在她手指下发出火焰般的光芒,蒲二发出模糊的呻吟,眼睫翕动。
“好在龙珠没有损坏。”她拍拍两手站起身来,“现在只有等他自然苏醒了。”
“从当初蒲大和蒲三帮他投保的金额来看,我们至少得为这次未遂诱拐和昏迷事件赔付五十万。”捕梦进行了大略的心算后说。
镇魂不以为然:“喂,有时候简单的催眠术能够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你不妨把他那些在漆黑的仓库地板上昏迷四十五分钟的记忆,替换成——呃,和一个可爱的少女歌迷在哪里谈谈心之类的?”
仓库的钢质安全门发出沉重的响声,苍白的光线从逐渐拓宽的门缝中投射进来。“谈心?真是个好主意。”一个含笑的声音在门外说道。
门口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的白色海员制服,笑起来的时候,洁白整齐的牙齿就在昏暗的环境中闪出微光。叶飞廉被他用左手挟制在身前,他的右手里则有一支枪,正抵着叶飞廉的太阳穴。
“该死,是克雷蒙。”镇魂低声嘟囔。
男人碧蓝的眼睛里闪烁着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