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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知道老孙的梦想不是老死在实验室里?”
“那你怎么知道他的梦想就是老死在实验室里?这厮成天跟我抱怨快憋屈死了,让我环游世界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捎上他。”
曾钊闻言笑得不怀好意:“自重啊自重!”
老梁说:“不过我还没同意就是了。”
曾钊笑得更加不怀好意了。
老梁用胳膊肘拐他,转移话题:“怎么突然想起来旧事重提的?”
曾钊眨眨眼睛:“自然是因为有所触动咯。”
再往下曾钊不肯说,老梁也识趣地不再问,反正心知肚明么,这世界上能真正左右曾钊的只有一个人——曾钊这人外表铁硬,心里更硬,可老话说得好,一物降一物。
曾钊为了新实验室的事情天天来回跑,老梁真是言出必行一点不管这事,各方面的关系都需要他亲自出马抹平。这才几天,嘴里就开始长燎泡。
“不容易啊!”老孙如斯感慨。
老梁刚沏了一壶铁观音,分给他一杯。
老孙端着茶再叹:“不容易啊!”
老梁笑问:“是他不容易还是你不容易?”
老孙抿一口茶,也笑:“当然是我不容易。既要搞定下面那帮不服气不安分的小兔崽子,又要搞定老曾那个火树银花腥风血雨的女人,操,天天来公司给人添堵,就楼底下那保安,丫就是一个饭桶,天天打电话让我下去拦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她有一腿呢!谁有我不容易?”
老梁一口好茶全喂了地板,接过老孙递来纸巾一边擦一边咳嗽:“咳咳,你丫没学过语文就不要用成语!什么火树银花?什么腥风血雨?蓄意谋杀么?”
老孙撇撇嘴不接他这话,脑子一转想起个事,用脚尖拨拨他:“你跟他说了么?”
老梁说:“我怎么没说?”
老孙咂咂嘴:“那就奇了怪了,老曾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老梁用脚尖拨回去:“这你就不用操心了,老曾心里可比咱们都清楚。一个女人,她要闹就让她闹去,只要不耽误正事就行了。”
“我是怕这女人不简单,别毁了老曾。”
老梁笑:“只要别毁了安和就成。”
“那可难说,能把老曾迷得晕头转向的可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你第一天认识她啊?你以为老曾还是二十年前那个小曾啊?你要是担心老曾那个小朋友还靠谱些。”
轮到老孙嗤笑:“那小家伙,就算长了一身钢筋铁骨,也是只吃草的兔子,只怕老曾早给他上了王水,连骨头都不剩了。”
“我说你怎么笑得那么淫荡猥琐啊?”
“哈尼,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笑完了,老梁说:“其实我最担心的是任静又去找傅守瑜,四年前的事儿要再来一次,不光老曾,咱们哥儿几个恐怕都从此都别想活得舒坦。”
老孙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咬牙切齿:“那就先杀了任静,再杀傅守瑜,最后灭了老曾,咱哥俩千秋万岁,一统江湖!”
周六上午,傅守瑜先去实验室,交代几句,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再回家接女儿去参加方老的书画展。推开家门,没换拖鞋,就站在门口叫:“宝宝,走咯!”
傅母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曾老师已经把宝宝接走了。”
傅守瑜犹豫了好久,没给曾钊打电话,反正一会儿肯定会见到。
曾钊先带小姑娘去附近商场买衣服。
小丫头一脸正气凛然:“爸爸说了,要有节气!”
曾钊笑着刮她的小鼻头:“傻瓜,那是气节!”
小丫头躲得飞快:“不许刮,爸爸说了,会把鼻子刮塌的!”
曾钊一边上电梯一边想:一口一个“爸爸说了”,你爸爸就是一个大笨蛋,你跟着他能学到什么好?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嘴上说得好,关键时刻依然经不住物质的诱惑,在琳琅满目的货架前流连忘返,衣服鞋子玩具零食不知不觉就堆满了一个购物车。
小丫头昂首挺胸阔步在前,曾钊推着车亦步亦趋在后,指什么拿什么,毫不含糊,一点也不觉得不耐烦或是讨厌,反倒是从心底油然生起一种满足感、自豪感,看着那小小的背影,就跟看自己亲生的似的。曾钊没有当过父亲,可是现在这种感觉就已经让他觉得非常美好。
在商场试衣间换上新衣服,小丫头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曾钊举着剪刀在后面追着给她剪衣服后面的吊牌。
从商场出来,俯身给小丫头系安全带,忽然听到一句:“曾叔叔,你喜欢我爸爸。”
曾钊大骇,抬头瞪那孩子。她才三岁啊,她能知道什么是喜欢不喜欢?
小丫头瞪着清亮的大眼睛,显然非常满意这个效果,摇头晃脑:“我早就知道了!”
曾钊变换笑脸:“那敢情好,麻烦你跟你爸爸说一声。”
小丫头扑闪扑闪眼睛:“为什么啊?”
“因为连你都知道了,你爸爸还不知道。”
小丫头连忙摇头:“我不说。”
“为什么不说?”
“因为爸爸不喜欢你!”
“胡说!你怎么知道你爸爸不喜欢我?”
“我早就看出来了。”
曾钊决定无视这小笨蛋。
他不是喜欢我,他只是不诚实。他这个人啊,可别扭了,有什么话闷在心里就不说出来就让你猜。
方老的小孙子方云深穿一身深色中山装在门前迎客,笔挺精神如松柏翠竹。一见曾钊,撇了身边的人过来招呼:“曾教授,稀客稀客!爷爷在楼上。”又去逗曾钊怀里的小丫头:“哟,这是哪家的小美女?”
宝宝奶声奶气:“傅家的!”
一口脆甜的方言像颗枣,方云深一愣,旋即笑开。
曾钊把花篮奉上,说:“你忙吧,我自己上去。”年年都来,早就熟门熟路了。
方云深说:“那我就不招呼你了。哦,对了,小傅也刚到不久,正陪着爷爷呢。美女拜拜!”
宝宝趴在曾钊的肩头也冲他挥手飞吻:“叔叔拜拜!”
方云深差点左脚绊右脚。
曾钊笑啊笑啊上楼去也。
市美术馆二楼有个大休息室,方云深一早就拾掇出来,方老正在里面临场挥毫,给傅守瑜写了一个扇面——“不破不立”。
傅守瑜双手捧过,晾在一旁的桌子上。听见有人敲休息室的门,赶紧去开,来人说楼下人手不够,问能不能先去几个人帮帮忙。在场的几个小辈都不太愿意走,只有傅守瑜说我来我来。
方老不悦:“怎么能叫客人帮忙?”
傅守瑜回身笑:“方老怎么还跟我客气?”
来人也陪笑:“就是就是,小傅是方老的徒孙,自家人,自家人。”
曾钊刚一推开门,傅宝宝就往前扑:“爸爸!”扑了个空。
一屋子的年轻后生都规规矩矩叫:“曾教授好。”
曾钊扫了一眼,傅守瑜没在呀,方云深这小子越学越坏了。
方老拍拍身旁的椅子,示意他过来坐,看看小丫头,问:“你的?”
曾钊毫不含糊地笑着答应:“我的。”
方老皱了皱眉头,又问:“任静呢?”
曾钊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正办离婚呢。”不是去年前年上前年都没来么?怎么这会儿突然想起来问了。
方老眉间的川字更深:“那你是上哪儿弄来这么一个孩子?”
曾钊呵呵笑着不接话,把小丫头转过来,面冲老爷子,教:“叫爷爷。”
小丫头是惯会看人下菜碟的,毫不犹豫用最甜最嗲的声音喊:“爷爷!”喊完了扭头问曾钊:“什么爷爷?”她有爷爷的,跟妈妈一样出远门了,只见过照片,可不是眼前这位。
曾钊说:“方爷爷。”
于是再喊一遍:“方爷爷!”
那口四川方言把老爷子逗得眉开眼笑,直说:“哟,这还是我的小老乡!”
曾钊趁机跟老爷子讨墨宝,老爷子叫过一个年轻人:“把柜子里那张拿来。”
曾钊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展开来,只见八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学高为师,身正为范”。
偷偷观察老爷子的表情眼神,古井无波,曾钊只觉得脸上有些热。
不一会儿,有人来请老爷子下楼。老爷子在楼下见了正忙着端茶送水的傅守瑜,说:“别忙了,让他们来。你闺女在曾钊那儿呢。”
“诶?”傅守瑜一惊,差点把茶水打翻。
老爷子眼明手快稳稳扶住茶盘:“都是当爹人了,悠着点儿。”
傅守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老爷子仙风道骨地负手走开了。
没一会儿,曾钊过来,把孩子交到傅守瑜手上,又递上一个卷轴:“这是老爷子给宝宝的。”一句废话没有,擦身走了。
傅守瑜展开卷轴,是一副九九消寒图。九九八十一朵梅花已经用朱砂涂了一小半,“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这句老话“珍”字刚起头,底下一枚鸟虫篆的闲章,印泥还是新的,看样子为了送人刚盖上去。
傅宝宝小朋友觉得被她爸爸冷落了,撅着小嘴问:“爸爸,这是什么?”
傅守瑜收起卷轴,摸摸她的小脑袋瓜,笑问:“喜欢方爷爷吗?”
小丫头想了一下,点头:“喜欢。”
傅守瑜又问:“那愿不愿意跟方爷爷学写字画画?”
小丫头答得爽快:“愿意!”奶奶说去幼儿园就是学写字画画的,原来方爷爷是幼儿园老师!
又问:“方爷爷那儿有很多小朋友吗?”
“那倒没有。”
小丫头大大的失望:“那我就不去了。”原来还跟幼儿园不一样。
傅守瑜决定还是尊重女儿自己的意见,方老有意,可是小丫头没那福气。
“爸爸。”小丫头很不满意爸爸又走神了。
“嗯,爸爸在呢,”傅守瑜指着面前的一幅书法,一个字一个字教女儿念,“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那么长的一首太白诗,转了半天下来,小丫头居然还记得好几句,见了曾钊有意卖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曾钊听了大笑着夸她聪明,眼神一直往傅守瑜脸上飘。
傅守瑜的脸烫得可以煮鸡蛋,垂下头去,避免目光接触。
曾钊忽然觉得很满足,那种让他心底柔软的感觉依然存在,只是这样,就很好了。
上前一步,隐秘而温柔地拉拉那人的衣袖:“多留一会儿,晚上一块儿请方老吃饭。”
傅守瑜还跟做梦似的:“为什么?”
曾钊伸手捏捏小丫头又软又滑的脸颊,保持神秘:“反正不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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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等到曾钊回过头来找傅守瑜,那人早不在了。打手机,无人接听,继续打,直到终于接起来,问在哪儿,那头含含混混地只说:“小孩子没那个缘法,还是别麻烦了。”
曾钊问:“是你的意思?”
傅守瑜说:“是宝宝自己的意思。”
曾钊笑:“一大一小俩笨蛋,懂什么啊。我都跟方老约好了,这就出发,你赶紧的,来金玉满堂。”
“不行不行,我真来不了!”傅守瑜的声音听着有点急。
曾钊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傅守瑜说:“没事没事,我回趟实验室。”
曾钊放下心来,实验室就是他的王国,没有他处理不了的事情,除非需要曾钊亲笔签名。
“那行,解决不了打我电话。”
“嗯。”
曾钊挂了电话,扭头冲方老讨好地笑:“今晚就咱们俩了。”
方老问:“定的什么地方?”
“金玉满堂。”
“退了,去石经寺吃斋。”
“哎!”
来到停车场,曾钊打开车门请方老入座,方老看着曾钊车后排堆成小山的小孩子的玩意儿,摇摇头,问:“今晚这顿饭,是你的主意还是他的主意?”
曾钊生怕方老误会到傅守瑜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