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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不忙了,每天过来陪太傅下棋如何?”
听了此话,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人不禁略有些反应过度:“陛下已经杀得我自信全无了,你还要雪上加霜麽?”
太子殿下很无辜地抬抬眉,回道:“我帮太傅解珍珑,听说就剩下四个了。”
“也好。”洛自醉舒了口气。珍珑解了,他便醒了──如果无极的诺言能这麽顺利实现便好了。
两人缓缓朝外走。一路上,圣宫的下等弟子和中等弟子们穿梭来去,向他们行礼问候。
洛自醉忽然问道:“如何能分辨出上等弟子与中下等弟子?”服饰相差无几,灵力也难以看透。今日之前,他从未仔细注意过,圣宫的弟子也有等级差别。
皇戬似乎并不意外,回道:“资质上佳、能力超群,便是上等弟子。平素瞧不出来特别之处,但祭祀之时侍立国师两侧。四位国师都已将他们的名字记录在册。太师也是池阳圣宫的上等弟子,能力可排入前五位──仅仅从师二十余年便有如此成就,可谓奇才。”
“阳阿又是何人?”
“他曾是池阳圣宫第一弟子。一万五千年前,因修习邪术、祸害同门,被逐出圣宫。但他不思悔改,妄图助人逆天反叛。四位国师合力清理门户,重创他之後,将他击入海中。由於一直寻不著他的尸首,国师们也一度怀疑他是否还活著。不过邪术的反噬来得很快,他应该活不长。”
“但为何──”分明早该死去的人又再度出现,宛如幽灵一般纠缠不休。种种命运交错影响,才会使得未来充满了不确定。这个人或许正是令情劫出现的关键人物。无法逃离、不能避免的劫数。洛自醉双目黯淡下来。他并不是不信任帝无极,却仍想尽力保护他,帮助他。不过,诸多事情都已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外了。
皇戬静静地观察著他的神情,眼瞳微转,回道:“只有他才看过池阳卷和溪豫卷。这万余年来,溪豫卷安然无恙,池阳卷也一直藏在秘所,从未有人侵入过。”
“摇曳会池阳卷和溪豫卷上的邪术?”
“初言国师与无间国师已经确认了,那‘神秘人物’使的是三卷上的招数。”
如此说来,摇曳与阳阿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怎麽会相识?阳阿怎麽愿意相信身为国师继任者的摇曳?此事大有蹊跷。洛自醉皱起眉:“阳阿会改变战局麽?”
皇戬推著他上了舆车,道:“他大概只剩下一两分灵力,不然不可能躲著四位国师。据说那时候,四位国师费了不少力气才杀伤他。”
“摇曳岂不是已经学了三卷……”
“完全掌握自如需费时数百年。对付她,了时国师一人足矣。”
既是如此,他便可放心些了。洛自醉轻叹一声:但为何却愈来愈心神不宁?
皇戬瞥著他,倏地一笑:“太傅似乎有些心事,特别担忧洛无极。”
洛自醉抬眼,望了他半晌,摇首道:“不过是自扰罢了。”
皇戬微挑起唇角,仿佛考虑到什麽,并没有追问下去。
夜半,灯火阑珊。
洛自醉剪了烛芯,将熄的火焰突地跳起来,映入他眼中。他略蹙起眉,眯了眯双目,转回身,望向棋盘边坐著的皇戬和後亟琰。
“那阳阿之事,你怎麽从未提过?”後亟琰抬手置子,脸上挂著惯常的笑容,仿佛不经意般瞥了皇戬一眼。
皇戬望望洛自醉,颇有几分求救之意。洛自醉作无奈状,深切安抚的同时,表示爱莫能助。於是乎,太子殿下笑容晏晏,斟了茶,恭恭谨谨地送到清宁陛下手边:“当下便想著要赶紧通知各位国师,所以立即与初言国师和无间国师会面,接著便赶到圣宫告诉了时国师──您瞧,我这不一回来就全说了麽?”
後亟琰笑哼一声,接过茶,浅啜著:“你有几分把握是他?”
“少说也有八分。”
洛自醉归位,端起茶盏:“他的样貌应该变了许多,又如何能找出他?”敌暗我明,初言和无间岂不是冒著很大的风险?而且,虽然还未有消息传来,不过,帝昀恐怕也难逃暗算。
“藏起来反而露拙。”後亟琰接道,优雅地解决了一盘八喜团子,“若要襄助景王,且又须著意自身安危,同时隐瞒行踪,想来两人不会离得太远。既然如此,最值得怀疑的,便是时刻在景王附近的人。人固然不少,然,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的确,此人太危险。”皇戬翻著棋谱,回道,“您已经著手处理此事了?”
“你说得迟,他们现下才出发。”
洛自醉似乎没听出两人的言下之意般,全神贯注地思考著棋步。好一会,他才问道:“闵衍国师可知此事?”
“遍寻不著,他还在密道中。”皇戬应道。
“那密道有什麽蹊跷麽?”後亟琰问。
“据说那里聚集了不少妖魔。先前蔓延献辰全境、四处作祟的妖魔大都被豢养在里头。”
“豢养?”把妖魔当成宠物养?洛自醉扬起眉。大概也只有那位阳阿能做得出来。
三人复归沈默,殿内只余棋子落盘的清脆声响。
倏地,窗外黑影一闪,窗棂边的灯火晃了晃。
转眼间,棋盘边便又多了个人。
重霂神色凝重地将卷轴放在棋盘正中央。
洛自醉望著他,淡淡道:“可有遇到什麽特别的人?”
重霂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连一个上等弟子也未瞧见,先前准备的说辞都没派上用场。”
“这可奇了。”
“的确。所以我费了些时间到那些师兄的住处转了转,发现他们都没了踪影。”
皇戬缓缓合上棋谱,直起身子:“不见踪影?这时机可真巧。”
“怎麽,殿下不是要查他们麽?连他们的行踪也不清楚?”
“上等弟子不好接近。之前,暗行使也只查了他们的身世和修为情况而已。”
重霂斜了他一眼,喝了口茶,接道:“我问了几个人。据说仪式开始不久後,他们大都被摇曳派去各地观察灾情。余下的数人於昨日不告而别。”
後亟琰取过卷轴,小心地展开来:“不是同流合污便是排除异己,圣宫已然空了。”
“她要对付的人就剩下了时国师……”洛自醉轻叹。首先调离潜在的对手,而後使得国师们分散,再将亲信派出去制造假相拖延时间。圣宫之变时,恐怕谁都无法施以援手。
重霂勾起一抹轻笑,道:“那她也太小瞧我和拾月君了。”
“说起拾月君……”後亟琰将卷轴往对面推了推,“他可曾学过古语?”
洛自醉、重霂和皇戬垂首望去──密密麻麻的象形文字,宛如孩童的图画。甲骨文?金文?还是纸草文?是与不是他都无法分辨出来。这些文字如此难解,就算摇曳都记下了,要明白其意思也需费一段时间罢。不过,有阳阿在,一切不可能都将变成可能。
皇戬叹道:“当年阳阿在池阳圣宫修习五百年,学富五车,无所不通。这些应该也难不住他。”
洛自醉收回视线,继续关注棋局:“我们四人也只能这麽枯坐著,还是等黎五哥回来再说罢。”这些天来,黎唯一直跟踪摇曳,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什麽时候能遇见他。
後亟琰卷起邪术轴,塞回重霂怀中:“你和戬儿记下这些字,早些将卷轴还回去。”
“我一人便可。”
“陛下,我没兴趣与他一同记。”
“一人一半罢。别像个孩子似的,总挂记著那些陈年往事。”
这句话似乎正正刺中了两人的痛处,二人均是一怔,磨著牙没有再多语。
洛自醉心中暗笑,面上却悠然如故,看准了空隙,吃下後亟琰的子。
後亟琰微惊,抬首瞧了瞧他,呷了口茶,低哼道:“不枉我陪你对弈这麽多场。”
洛自醉浅浅笑著点头,回道:“是,烦劳陛下了。”
翌日一早,皇戬和重霂便出宫寻找黎唯,後亟琰则与洛自省例行会面。看他们都忙,洛自醉漫步在行宫中,打算前去某个偏殿见见宫琛。
宫琛身为帝无极的得力臣属,不仅担负著调度粮草的重任,而且还负责处理各地送来的文书。以往,这些文书交由两派分别处置。但因汝王景王派文官大多已下狱,所有工作便都落在了他肩上。
穿过草木扶疏的庭院,洛自醉便瞧见坐在竹林边石凳上的宫琛。他正聚精会神地批阅文书,似乎并未发现他。
他才要出声,便见一个黑影从天而降,附在宫琛耳边说了什麽。宫琛顿时脸色铁青,有些匆忙地立起来:“快备马!”
洛自醉略感惊讶,上前询问道:“宫大人,出了什麽事?”
“原来是四公子。”宫琛拱手行礼,满面肃容,“灵王殿下受伤了。”
猜测这麽快便变成现实了?洛自醉抿了抿唇,问:“伤势如何?”
“幸得天神显灵,未危及性命。但是,他失血过多,需要回京修养。”
天神显灵?他想到的,却是那个人。“殿下快到了罢。”
“是,这个时候才叫人传信,真令我有些措手不及。”
“他也不想让宫大人分心操劳罢。我与宫大人一同去接他如何?”
“四公子时刻处於危险之中,切莫轻易出宫才好。待殿下在行宫安顿下来後,再去探望也不迟。”
果然,如今人人都护著他。虽然很感激,但却未免有些保护过度了。洛自醉颔首,目送他离开。
晌午时分,帝昀回京的消息便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了侍卫们的通报後,洛自醉立刻前去探他。
推门入内,本该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伤者却坐在书案前批折子,洛自醉不禁蹙起眉,低声道:“大夫不在,你便这麽糟蹋自己的身体麽?”
帝昀骤然抬首,见是他,似乎略松了口气,笑道:“这个时候如何能清闲得了?”
“既然知道没有闲工夫养伤,战场上便应更加小心才是。”洛自醉上前移开那一沓折子,指了指床,“去躺著罢。”
帝昀定定地望著他,好一会才慢腾腾起身,挪到床边:“的确是大意了。受伤之後,总觉得王兄会立刻过来责罚我似的。”
“他若能过来才好呢。”洛自醉扶著他躺下,仔细瞧了瞧他的伤势。就他自学的医学常识看来,应该未伤及筋骨。被数支箭射中,只受了这麽点伤,算是万幸了罢。
帝昀垂睫,自言自语般轻声道:“我觉得王兄一直在看著。”
殿内寂静无比,洛自醉自然听得很清楚。他亦认为帝无极绝不会错过这些事,料不到帝昀竟有同样的直觉。
那便证明这不是错觉了。即使是在睡梦中,无极依然关注现世,与他们一起经历著这些波折起伏。他双目微动,淡淡一笑:“可能是你还没有独当一面的自信,所以才有这种念头。”
帝昀摇摇首,认真道:“他确实在看著。不论是战场上还是营帐里,都能感觉到王兄正在某个地方望著。冷静得几乎没有温度的目光,很熟悉,不会错……因此,不知不觉便紧张起来。”
他愈是紧张,无极的视线便愈是严苛罢。这岂不是恶性循环麽?所以他才表现失常。两人之间的沟通方式显然亟待改善。洛自醉坐在床边,只微微弯起唇角,并没有回话。
帝昀又道:“而且,王兄救了我。也只有王兄能救下我。什麽天神显灵,我不信。神是不会那麽轻易现身的。”说著,他的脸色黯下来,带著几分感伤:“昔日是王兄救了我,如今亦是。我欠了王兄太多,若不尽力帮他分忧,便不能报答他的恩情。”
“他并非为了让你答谢才救你。”最初或许有这种想法罢。当年,他行事的动机可能并不纯正,但他对帝昀有好感却是真实的。
帝昀直视著床帐,静默了一会,方张口道:“当初我满心想著,若有人救我一命,我什麽都愿意给他──地位,权力,财富,一切。王兄来了,我双手奉上这些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