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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踩停步子的玄玉,微侧过脸,黑眸直视着身旁的灵恩。
静搁在他肩上的那只大掌,缓缓的掐进他的肩头里,“无论洛阳那方面服与不服,你都得替父皇镇下洛阳!”
默然无语的玄玉,静看着眼底那分不容拒绝的眸光,总算是听明了,这一回,灵恩不是在劝进或命令,语含威胁的灵恩,是将以责任为名的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逼着他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目前朝政尚未稳定。
那你也应当知道前朝遗刹那们都巴不得将父皇扯下来,好将前帝拱上九龙椅恢复前朝风光?灵恩将他拉来桌案前,取来一分又一分的褶子,摊开了褶子要他也看看里头写的是什么。
“知道。”他低首看了一会儿,再将目光调回软硬兼施的灵恩身上。
走回案内坐下的灵恩,脸色蓦地一换,愁愁的皱起了眉心。“这事如果交给外人去办,别说父皇不放心,我也万万不会赞成,但若不能交给外人办,就只能找咱们自家人了。”他边说边叹气,“你想想,若是全盘交给皇叔们去办,父皇只怕他们恐会有二心,或是想借此揽权,到时若是惹出个挟大权逼父皇退位怎生是好?因此父皇不能指派皇叔们去镇住洛阳。即不能指派皇叔们,那就只有从我们这些儿子们中挑拣人选。”
玄玉淡淡的提醒,“这项责任对太子而言,应当是游刃有余。”身为长子的他,对朝中之事了若指掌不说,入朝的时间也比他早了好些年,怎么这种烫手山芋他自个儿不接,偏把难题扔给他?
灵恩说的理所当然,“目前朝中风波未定,我得同父皇共同稳定朝政,而你底下的皇弟们都还年幼,不足以担大任。”
“因此我是不二人选?”他了无笑意地勾勾唇角,心底甚是明白,太子不愿冒办砸了差事这个险,也不愿拿太子之位当筹码去赌。
“老二。”眼看他似乎是已经对大局有所了解后。灵恩放软了声调,改行动之以情,“为了父皇,为了这片好不容易才夺来的江山,这事你推不得,也不能推。”
心头算盘拨的飞快的玄玉,一边听着他的软言软语,一边暗自盘算了一会儿后,配合地朝他颔首。“我知道了?”
“洛阳那边,就看你的了。”心中大喜的灵恩,一把捉来他的手,重重的握了握。
“是。”玄玉轻声应着,两眼,落在灵恩身后那座只有太子才能坐的太子御坐上,而后,他炯亮的黑眸中,乍放一丝光芒。
“洛阳总管?”楚郡王顾长空,张大了嘴,瞠目直瞪着方对他说完这个措手不及噩耗的玄玉。
“对。”正坐在椅上看书的玄玉,头也不抬地对那个自小就玩在一块的同年表哥应着。
“等等,我想我可能是听错了……”一手抚着额的顾长空,不太能接受地再次向他确认,“你刚刚说的,是不是那个河南的洛阳?”
“对。”玄玉还是只有单一音调的应答声。
听完他的回答,当下字椅中跳起来的顾长空,不可思议地扯大了嗓门。
“太子是想推你入虎口吗?”把他给调到洛阳去?太子不如把他推进兽圈里让他一口被吃了算了。
玄玉又刻意补述没说完的部分,“着是我父皇的意思。”
下腹里的怒火熊熊的烧了起来,“太子呢?太子他怎么不去?”
终于抬首瞥他一眼的玄玉,在心底思索了一番后,避重就轻地一语带过。
“太子需要留在京畿,况且太子的身份尊贵,不宜犯险。”
虽然性子大剌剌,但某部分却心细如发的顾长空,还是听出了话里隐藏的深意。
他重重哼了口气,“对,太子的身份尊贵,而你这皇子身份就不够尊贵,命就不值钱?”太子自个儿没把握,也不想成为炮灰,所以就派了他这个替死鬼去?
“别激动,有话慢慢说,你的脾气又要上来了。”光听他的音调,就知道他那毛躁脾气又卯起来的玄玉,习以为常地在他发作前叮咛他两句。
下一刻,个性冲动的顾长空果然一骨碌的冲上前,一手撇开他手上的经书,一手扯着他的衣领。
“你知不知道到了洛阳后你将会遇上什么?”以为他不知道事情严重性的顾长空,表情张牙舞爪的。
“知道。”玄玉轻轻拉开他的手,弯身将落在地上的经书拾起。
不死心的顾长空再次吼向他,“那你知不知道只要你两脚一踏上河南的地盘,绝对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在那里等着他的,不是猛虎,不是妖魔,而是一批批等着把他整死的老臣,他到底明不明白他的处境?
玄玉睨了他一眼,“这还用你说?”
“既然都知道那你还——”还想唠叨一顿的顾长空,才张大了嘴巴,玄玉立即用手上的经书敲上他的额际,成功的阻止了他的嚷嚷。
他淡淡的说出不容他拒绝的现实,“太子必须坐镇京畿,下头的皇弟们又皆年幼我若不为父皇分忧,不为太子分劳,还有谁去?”
两手直捉头发的顾长空,不平的在他耳边大叫。
“但你的年纪也不大啊,你也才十九岁而已!”他也才与太子差两岁而已,而他下头那些皇弟们,也才差他一两岁而已,为什么圣上就那么不公平?
“我听够了。”已经默默忍受他许久的玄玉,两手将经书一搁摆明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玄玉……”就在这时书斋厢门突遭人开启。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这回圣上指派必须跟着玄玉一块赴洛阳的宝亲王冉西亭。
赶紧把没闹完的顾长空推到一边去的玄玉,迎上前去向他问安。
“皇叔。”
冉西亭握住他的两肩,扶他站了起来,“都是自家人,跟长空一样叫我二叔就成了。”
“二叔,你也收到消息了?”顾长空摆着一张臭脸,又恼又忿地走上前去,看着他那张显得很头疼不已的脸庞。
“恩。”冉西亭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侧过头无奈的问:“玄玉,洛阳总管这件圣差,你打算怎么办?”
“接下。”玄玉、边拉着他入坐,边笑意满面的应着。
冉西亭听了,面色不禁黯然了三分,“玄玉,不是二叔说丧气话,只是洛阳这块地……”
“荆棘遍野?”知道他要说些什么的玄玉,带笑的替他斟上一杯茶。
“对!”光看这个侄儿脸上那份心底有数的表情,冉西亭也不想拐着弯子说话。
先且别说洛阳那边的形势如何,现下他头一个担心的,就是他本身。虽说这个侄儿自小就聪颖睿智,但他这个做人家二叔的,可不是那块可以管大官的料啊,大半辈子都在书堆里打滚的他,怎会是洛阳总管伴臣的人选?到时他要是没能帮上玄玉的忙,还坏了玄玉的事怎么办?
玄玉看了他悬心不已的表情一会后,安然地在他身旁坐下,“二叔担心咱们这一去,会被洛阳的那些旧员给生吞活剥,或是拆得片骨无存?”
“咳……”脑壳作疼不已的冉西亭,一手糅着额际,“现下全朝的官员都等着看咱们去那出丑,运气好的话,或许在数年后咱们还能活着回长安来,但运气要是差了点……”
“二叔多虑了。”玄玉拍拍他的手安慰。
冉西亭却不断向他摇首,“光是那票根本就不听指挥的旧员,我就连去也不想去,叫那边的旧员严阵以待,等咱们一过去就准备给咱们一个道道地地的下马威,你叫我怎么不多虑?”
“事在人为。”伸手取来茶盅的玄玉,低首饮了口香茗,若有所思地盯着盅中波纹不定的茶汤,“只要有心,想做的,就一定能够做成。”
“你就怎么乐观?”
站在一旁的顾长空,两手环着胸,不客气地瞪着这个看似深有信心的表弟。
“是啊。”两眼看着盅一棋一枪的茶枝浮叶,玄玉漫不经心的应着。
“这么说……”冉西亭登时眼中迸放出得到救赎的光采,“洛阳总管一职,你是有把握咯?”
“有没有把握,这话我不敢说。”他淡淡轻笑,随手将茶盖覆上茶盅“但我相信,路是人走出来的,只要我一步步慢慢走,终有一日,我会走到我要到达的地方。”
“当”的一声,是茶盖覆上茶盅所带来的清脆声响,那声韵,直抵在场另二人的心梢,宛若在他们心湖里投下了一记定心大石后,所带来的沉重回响。
总觉得他话中有话的顾长空,沉吟了一会,覆而仰首看着走至窗边,远望着满园秋色的玄玉。
“你想走到什么地方?”
玄玉轻轻合上窗扇,“日后,那么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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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诏旨的次日清晨,天犹未亮,大地仍是惺忪未醒之时,早已打点妥当的玄玉,在派人去接来同行的宝亲王冉西亭,与同是奉了圣意随行的楚郡王顾长空后,齐王王府前,一小队的亲卫人马,已整装待发。
有下人提着灯笼走至府前的顾长空,看了看此次前去洛阳的人数后,不解地以指轻轻点站在身旁的冉西亭。
“就这么点人跟咱们去?”屈指点算了一番,也才这么一小队亲卫队跟着他们上路而已,他们这一去,也不知道是几年,带这点人手够吗?
帮忙打点的冉西亭款款答来,“玄玉说为了赶时间,所以就由咱们先到洛阳,待落脚了后,在让齐王府里的部分家臣与奴仆过去。”
“赶什么时间?”耳尖的顾长空挑高了半边眉,“玄玉急着到洛阳吗?”据圣旨上所写的,圣上并没有要求玄玉得在哪个时限内尽快就任,既然圣上都不及了,他在急什么?
“听他说,他希望咱们此行愈快愈好。”同样也是认为此行太过仓促的冉西亭,总觉得这般起程,不但在人数上不足,在安危上,似乎也不太妥当。
“为什么?”
“他说……”不是很明白个中原由的冉西亭,拈了拈下颔处的长须“他不想节外生枝。”
昨晚玄玉是这么对他说的。
顾长空杵着眉心,“那小子在担心什么……”那个总是想太多的表弟,不会是预料到什么没告诉他们的事吧?
缓步踱出王府府门的玄玉,未着官服,只是一袭朴素的民装,直接走过交头接耳的两人面前,扬声寻问那些为掩人耳目而都换过装的亲卫们。
“都准备好了?”
亲卫统领恭敬的抱拳以复,“回王爷,就待王爷宣布起程了。”看看他那一身简单轻便的打扮,再低首看向自己同样也被要求不能太过华丽招摇的自己,顾长空百思不解地摇摇头,一手扶着冉西亭步向造型同样也是相当平民化的车辆。
“二叔,请这边。”
在他两人都已登上车后,殿后的玄玉,忽地旋过身看向挂了两盏灯笼的府门,再仰首看向府旁的远处,在天际尽头下那片仍是晨雾里的峦峦青山。他深吸了口早晨清冽沁脾的空气,感觉透入同时肺腑里的一切,正催促他朝他的未来踏进一步。
前途为卜。
云朵缭绕的远处层山,在耀红的曦日自山顶一角冉冉浮升之时,,原本缠绕不开的云雾山岚,顿时遭刺目的红光穿透远逐,当晨曦抵达他的面庞那一刻,觉得浑身又再次蓄满了力气的玄玉,低首拿起配在腰间,昨日方由圣上加封为尚方宝剑的飞景剑。
扬手抽出剑身,在璀亮映人的晨光中定眼细看,在剑身上,有着当年教授他武艺的师傅所为他刻上的两行字。
致虚极,守敬笃。
万物升作,吾以观覆
有剑身反射出一束束璀目粼粼的光束,照亮了此刻玄玉的脸庞,他直视剑身中反映出的那一双炯亮的黑眸,再次想起了那一夜,他曾对自己许下的心愿。
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