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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暖懵了:“这是什么意思,他也不说准备怎么办?”
赵肃扯着他往前走:“凉拌!走吧,人家不信我们。”
“要万一真是倭寇呢?”
“那就算我们倒霉,长乐跟闽侯挨着,闽侯真有倭寇,长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话虽如此,二人依旧紧赶慢赶回到长乐县,也顾不上回家,就直奔县衙。
现在的长乐知县叫杨汝辅,是嘉靖三十五年的进士,他们赶到的时候,正是晌午,知县大人还在吃饭,但听说是本次乡试的解元,马上笑呵呵地迎出来:“听说福州府汇集了各地举子,如今还没散去,少雍怎的不多逗留两日,就急着赶回来,本官正打算为你与伯训办个筵席,本次解元亚元皆出长乐,实在是莫大的荣光。”
赵肃歉然施礼:“说来也巧,我们兄弟俩路过闽侯,发现一桩事情,特来报与大人知晓。”
杨汝辅诧异:“何事?”
赵肃将事情缘由简单说了一遍,末了道:“因为未能肯定他们的身份,故而闽侯县的知县大人也不相信此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望大人早作准备为好。”
杨汝辅没想到对方挑了个吃饭时间跑来跟自己废话一通,说的还是一件捕风捉影的事情,心下有些不快,但看在他刚考取了解元的面子上,仍然忍住不发作,只是敷衍应了一声,态度已经冷淡很多。
赵肃察言观色,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得客套几句,然后拉着赵暖告辞。
赵暖唉声叹气:“现在怎么办?”
“先回家再说吧,你偷溜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领罚了。”
赵暖愁眉苦脸:“我能不能在你家先住几天?”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赵肃懒得理他。“我家没空的厢房了!”
“你诓我,西厢房干嘛去了?”
“堆放杂物,闲人免进。”
“……”
两人分手之后,赵肃径自往家的方向走去,前两年手头宽裕,他便另买了一处宅子,又细心修缮了一番,宅子不大,却五脏俱全,陈氏甚至在后院种上瓜果蔬菜,收成季节也能自给自足。戴公望临走前将老仆戴忠留给赵肃,赵肃将他任为管家,又买了几名奴婢,负责家中杂务,以及伺候陈氏。
看到熟悉的建筑物,再多的疲惫也化作嘴角一抹笑意,赵肃放缓脚步,慢慢走近。
戴忠正要出门采买,一开门就看见他,又惊又喜:“公子回来了!”
又转头扯开大嗓门朝里喊:“公子回来了——!”
赵肃无奈道:“戴伯你别嚷嚷了,我这不就出门几天么?”
“那可不一样!”戴忠喜滋滋地把他迎进门,“您如今也是解元公了,老主人要是知道这个消息,铁定也会很高兴的!”
赵肃听他提起老师,心头也有些惦记。“我在福州时,就已经给老师去信了,估摸着过些日子就能收到了。”
戴忠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下人送来热毛巾,赵肃一边擦脸一边往里走:“我娘呢?”
话未落音,已经闻到一股饭香。
陈氏站在桌旁摆着碗筷,见他进来,慈爱一笑:“回来了,吃饭吧。”
没有询问他的功名,也没有大张旗鼓地相迎,短短六个字,一如当年他们还住在茅草屋的时候,无论赵肃在外面取得多大成就,在陈氏眼里,永远是自己的儿子。
而她也还是那一身荆钗布裙,并不比当时华丽多少,只是鬓间添了不少白发。
这才是家的感觉。
赵肃心中一暖:“是,儿子回来了。”
“快坐下来,有你最爱吃的葱肉饼和醉香鸡,在外头累坏了吧?”
“还好。”赵肃食指大动,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抄起筷子埋头苦吃。“还是家里的菜最好吃了。”
“慢点,没人和你抢。”陈氏舀了碗汤,嘴角带笑:“听说我儿中了解元?”
赵肃觉得胃不那么空了,便放下筷子,端起碗慢慢喝汤,一边点头:“是。”
陈氏没说话。
赵肃有点诧异,抬头看去,却见陈氏低了头,似乎在平复激动的情绪,半天才重新抬起来,眼眶微红。“肃儿好本事,娘就算现在死去,也无憾无愧了。”
“娘!”赵肃最怕她来这一套,只得安抚道:“以后日子还长着。”
“是是,大喜的日子,我不该说这些的。”用衣袖擦了擦眼角,陈氏笑道:“从你中举的那天起,上门的人就络绎不绝,幸好你这会儿回来正是晌午,他们都在吃饭,要不你非得被堵在门口不可。”
“没什么要紧的事吧?铺子生意如何?”
“生意很好,自打你中举,来买糕点的人只多不少,我不想多事,也没让他们多做,仍旧按照每日的分量出售。”
赵肃点头,表示赞同:“这样很好。”
陈氏笑道:“我虽是个大字不识多少的妇人,也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钱是赚不完的,多了反而遭嫉。”
“娘亲英明,是这个理儿。”
“油嘴滑舌!你可知这些日子上门的人是为何而来?十有八九都是来给你做媒求亲的。”
赵肃一口汤不小心呛到气管里,咳声惊天动地。
好不容易顺过气,正想说话,外头管家来报,说赵暖有急事找他。
第 10 章
赵暖回到家,老爹赵慎羽正因为他擅自离家的事情而勃然大怒,赵暖忙把自己遇到倭寇探子的事情和盘托出,可任凭他费尽口舌,赵慎羽一个字也不信,只当他是找借口逃避责罚,就要家法伺候,赵暖这才无可奈何跑来投奔赵肃。
赵肃一点也不同情他:“那你来找我也没用。”
赵暖涎着笑脸:“少雍啊,你能言善道,一定能说服我爹的。”
赵肃摇着手指:“第一,他不信我,第二,我们连知县大人也说服不了,第三,你这顿打是少不了的了,安生受着吧,晚些我再去看你。”
说罢转身就要入内,被赵暖一把抓住往外拽,一边痛哭流涕。
“兄弟,怎么说咱们也是一个祖宗,你不能不管我啊!我爹要是把我往死里打,以后你可上哪去找像我这么好的兄弟啊!怎么说我也是把你从福州接回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子曰,要讲义气啊!”
饶是赵肃力气不逊于他,也被勒得直翻白眼。
“放手!”
“我不放!”
“放手!”
“我不放,我不放!一放手你就跑了!”赵暖耍赖。
赵肃怒极反笑:“你再不放手,老子就不帮你想法子了!”
赵暖连忙松手。
“跟我去见族长。”他缓过气,慢慢道。
赵暖一喜:“让族长去向我爹求情?”
“说服他,联合县里有名望的士绅向知县大人施压,对倭寇早做防范。”
“那跟我被打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要是被重视起来,你爹还有空管你的事吗?”
“哎哟,少雍,你这脑袋瓜子怎么长的,怎么就这么聪明呢,来,让哥摸摸!”
“……滚!”
赵慎海心情不错。
赵家数十年来头一回出了个解元,并且这个解元现在就站在他面前,执子侄礼,饶是赵慎海见过不少世面,也觉得倍有面子,嘴角的弧度也跟着上扬不少。
从前赵肃母子被赶出家门,族里碍于吴氏,没有出面干预,直到后来赵肃被戴公望收为弟子,赵慎海才开始留意起这个旁支庶子,虽觉得自己有些看走眼,可也没想到当年黑瘦弱小的少年,如今能考中举子,还是福建乡试第一,现在他只后悔自己没早点出手干预,以至于让赵肃和陈氏流落在外,现在他们家境殷实,再提旧事,已经不合时宜了。
幸好这几年时不时还给他们母子俩送东西,在赵肃心目中,自己这个族长的分量,自然比吴氏那边要重上许多。
这么一想,赵慎海心里又踏实下来,摸着胡子笑呵呵道:“少雍啊,这回你考中解元,可是我们长乐赵氏的头一回,想我赵氏祖上也曾是前朝皇室宗亲,自河南迁徙过来之后,就没这么风光过了。先前老夫也与族里的人商量过了,这一次我们可要大肆操办一场,既让大家瞧瞧你这少年解元郎的风采,也好扬我赵氏的名声!”
赵肃谦虚几句,末了正色道:“宗伯,少雍与子阳此来,是另有要事。”
“哦?何事?”
赵肃使了个眼神过去。
赵暖心领神会,又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然,隐下了他们曾向闽侯与长乐两地知县禀报过的这一段。
同样的,赵慎海对赵暖的话也将信将疑:“此话当真?”
“不信的话,您问赵肃。”赵暖把大麻烦丢给他。
赵肃瞪了他一眼,清清喉咙:“子阳平日虽然不大靠谱,但在此等大事上,他是不敢妄言的,再者,长乐县临海,这两年江浙受倭寇骚扰不断,却惟独福建安然无恙,宗伯可知为何?”
“为何?”赵慎海不由自主顺着他的思路走。
“要么是福建防守森严,倭寇不敢进犯,要么,是他们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阴谋。”
赵慎海沉吟不语,赵肃续道:“福建防备如何,无须我多说,宗伯想必也知道,能打倭寇的戚继光,俞大猷两位将军,如今都不在这里,真有倭寇来袭,长乐首当其冲,也只能靠我们自己拒敌,虽然侄儿推断的,未必会成真,但防范于未然总是有益无害,赵氏一族在长乐人数众多,上回在水患中已经损失惨重,再来一次,恐怕……”
他没有再接下去,赵慎海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赵肃说得没错,防范一下,总是没什么害处的。
“少雍,老夫膝下二子皆不中用,纵观族里,与你同辈的,也只有你少年老成,最为稳妥,日后赵氏一族,怕要托庇于你了。”赵慎海慈霭地望着他,缓声道。
这句话既是托付,也是试探。
赵肃只是一笑:“宗伯言重了,肃只是旁支庶子。”
真是滑不溜手,赵慎海暗叹。
回去的路上,赵暖狐疑:“刚才族长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听着不像善茬?”
赵肃负者双手慢悠悠地走着。“意思是,我有了功名,以后飞黄腾达了,要多多照顾同族,不要忘恩负义。”
赵暖大怒:“他们对你有什么恩!想当年你与伯娘落难的时候,有谁接济过了?现在你有了出息,就个个都要蹭上来分杯羹!”
瞧着兄弟为了自己的事情气愤跳脚,赵肃心头一暖,嘴角噙笑:“这不是挺正常么,有什么可气的,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自古如此,再说我也拿话堵了回去。”
回想当时族长被他噎得作声不得的模样,赵暖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又顿了顿,迟疑道:“少雍,发现倭寇这件事,我也不敢十分肯定,你真就相信我?”
“虽然你平日里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文不成武不就的,可真有正经事,不会说谎,更不会骗兄弟的。”
“混蛋,你是夸我还是损我!”
“当然是损你。”
“……”
知县不信赵肃的话,是因为他一无官职,二无证据,但赵氏不同,他们的妻儿子女,几代家业都在这里,赵慎海身为族长,就不能不多加考量。
赵肃那头,则去见了回春堂的少东家沈乐行,让他联合本县商贾具名给杨汝辅致信。
这几年沈乐行奉家族之命常驻长乐县,加上赵肃开铺子,免不得要跟他打交道,一来二去倒也混熟了,沈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