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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懋卿是铁杆的严党,帮着严家父子敛财的急先锋,于是结果可想而知了,当然是俞彻倒霉了,不过鄢懋卿下手也够狠,连带他全家都没放过。
只是赵肃怎么也没想到,赵暖居然傻得跑去大理寺闹。他无官无职,一个平头百姓,又怎会被人放在眼里?
陈洙插嘴:“被抓去哪里了?如果是顺天府大牢,倒还有转圜的余地!”
赵榕结结巴巴:“听,听说是锦衣卫诏狱!”
赵陈二人脸色大变。
赵肃狐疑:“不可能,锦衣卫是什么来头,怎么有空管他一个闲人!”
赵榕抓耳挠腮,也讲不出个所以然,只说赵暖一个人去了大理寺,他没跟着去,结果等了半天都没见赵暖回来,四下一打听,才知道人已经被进了锦衣卫诏狱。
赵肃觉得赵暖一定是昏了头。
他没见过那女子,更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当然也无法理解赵暖居然会为了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女人做出这种事来。
陈洙转头看向赵肃:“……听说锦衣卫诏狱,不是个好地方。”
“……”赵肃脸色铁青,一时无言。
陈洙说的还是轻了,锦衣卫诏狱,何止不是好地方,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由于锦衣卫有直接拷掠刑讯的权力,连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也无权过问,当年杨继盛何等硬气,也曾在那里被往死里折磨,何况赵暖一介草民,又有何人管他死活。
“肃少爷,您别顾着走神,快想想如何救我们家少爷吧!”赵暖的书童急得快要哭出来。
赵肃缓缓道:“我能有什么办法?锦衣卫诏狱,普通人是进不去的,他得罪的人,是刑部右侍郎,从二品大员,严党的人,我何德何能?”
“那,那可怎么办!要是这事情传回去,老爷非得气死不可!”
第 20 章
赵肃兀自沉默着,却听见外头又有人来敲门。
赵榕跑去开门,对方他也认得,是裕王府上的下人。
“赵公子,我们家王爷请您过府一叙。”
自从那日之后,裕王隔三差五都会邀赵肃过府作客,只因他说话风趣,经常会说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甚至连西洋东洋的人情风物也能道上一二。
在他身上,被困在一方天地的裕王能听见更多新鲜有趣的事儿,三位师傅纵然见多识广,也不像赵肃这样能天南地北地侃大山,恰好裕王也不是一个古板的人,两人一拍即合,竟聊得很投机。
而对于赵肃来说,裕王实在太好相处了,脾气好,不像他老爹那样喜怒无常,因为处境岌岌可危,更不会对赵肃摆架子,除了好色懒惰之外,也没什么大的毛病了。
“我这就过去,请稍等。”这个时候赵肃没什么心思去见裕王,但是待在家里更想不出什么法子,还不如出去转转。
赵榕插嘴:“肃少爷,说不定王爷会有法子,请他去跟锦衣卫说一声……”
赵肃嘴角一抽,裕王虽是个王爷,可混得比寻常的官员还不如,他的话要是有分量,母猪都能上树了。
他对陈洙道:“伯训,得麻烦你个事儿了。”
“请讲。”
“我写一份信函,劳烦你送去锦衣卫指挥使司给刘守有刘大人。”
陈洙一愣:“刘大人?”
赵榕也瞪大了眼:“少爷,您连锦衣卫指挥使也认识,他会见你吗?”
“也许吧。”
赵肃无心和他们多说,回屋换了身衣裳,便跟着裕王府来人走了。
等他到了那里,才知道今天找他的主儿不是裕王,而是朱翊钧小朋友。
对方正撩起袍子蹲在树桩旁边,脑袋一晃一晃。
赵肃走近,学他一起蹲下身,才发现小屁孩在看蚂蚁搬家。
朱翊钧歪头,开门见山就来一句:“糖葫芦呢?”
赵肃一愣,摸摸鼻子:“忘了买,下回加倍?”
朱翊钧盯着他,一字一顿道:“言、而、无、信,食、言、而、肥!”
神情严肃,怨气很深。
赵肃忍住笑:“我本来就瘦骨嶙峋的,肥点也好啊,殿下您说呢?”
“我不管我要糖葫芦你答应过的不给我就告诉娘亲说你欺负我!”小朋友开始耍赖了。
赵肃原本满腔的忧虑被冲散了不少,他抱起朱翊钧,笑着逗他:“这么胖就不要吃糖了,改明儿带你出去吃炒肝和炸酱面好不好?”
这小孩儿虽然是王爷世子,天子皇孙,可从小生长环境的缘故,娇而不奢,虽然贪吃,却不讨嫌,虽然有些霸道,却也不无理取闹,抱在怀里胖嘟嘟软乎乎的,还带了股奶香味,所以赵肃很喜欢他。
同样的,朱翊钧也很喜欢赵肃,兴许是因为周围没什么人能陪他玩的缘故,又兴许是因为赵肃对他的态度不像冯保那样恭谨,又不似高拱他们那么刻板。
一听到吃的,小屁孩的双眼马上就亮了。
“什么时候去!”
“小声点儿,”赵肃故意吓唬道,“你想让你的冯大伴听到,然后去禀告你爹你娘吗?”
朱翊钧马上捂住嘴巴,趴在他耳边,小小声,软软撒娇:“我要出去玩儿,我要吃好吃的,糖葫芦,二十根……”
他还念念不忘那二十根砍价失败的糖葫芦。
赵肃觉得这小孩儿真是可爱得不行,笑眯眯地摸摸他柔软的头发:“算算时间,也快过年了,大年初二那天,我上你家拜年,顺便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不许骗人!”朱翊钧小朋友兴奋地在他身上扭来扭去,跟扭股糖似的。
“一言为定。”
安抚好炸毛的小老虎,赵肃被裕王喊来的人请到厅堂,这才发现高拱他们都在,忙上前行礼寒暄。
高拱摆摆手,显然没什么心情:“少雍不要多礼,都是老熟人了,过来坐吧。”
赵肃见他们脸色都不大好看,不由问道:“王爷与诸位面色郁郁,可是发生了何事?”
陈以勤道:“你可听说过前阵子景王献祥瑞的事情?”
赵肃点点头。
要说历朝历代,为了宣传天命所归,弄出的祥瑞海了去了,再多一个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动静,问题在于嘉靖非常迷信,对祥瑞更是深信不疑,早年献祥瑞的人更多,因此闹出不少笑话,后来才渐渐消停,景王挑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是送狐狸又是送老鹰的,无非是想加重自己在老爹心中的份量。
嘉靖果然龙心大悦,把那两只祥瑞豢养在西苑,天天去看,又破天荒传景王进宫,父子俩屏退左右,也不知道单独谈了什么,据说景王离宫的时候笑容满面,走路都带着风。
相比之下,裕王的处境就越发惨淡了,由于嘉靖猜疑心重,不允许儿子与大臣结交,所以除了高拱几个,也没什么人敢公然上门。
现在的问题是,裕王他们本来商量好,让小世子来打通这个僵局,结果消息递进宫,皇帝居然破天荒地说身体不适,暂不召见,要知道,他以往对朱翊钧,起码还有几分疼爱的。
裕王自己非召不得进宫,但关在府里又没有任何消息来源,成天焦虑得不行,连美人都没心情看了,生怕老爹一个不爽就废黜自己,让他滚到穷乡僻壤的封地去。
裕王唉声叹气,高拱他们的心情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了裕王府讲官,就是坐在同一条船上,从此有福未必同享,有难却要同当,万一裕王落难,他们几个再想要有出头之日就难了,坏就坏在自己人微言轻,托关系比较好的同僚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风声。
除非极为接近嘉靖的人,否则谁会有消息呢?
殷士儋道:“要不,咱们托人买通黄锦问问,他成日伺候陛下,想必知情。”
高拱否决:“不可,黄锦立场未明,上回我还见到他与严世蕃窃窃私语,万一把我们的事情告知陛下,就糟了。”
陈以勤摊手:“总不能坐以待毙,如今情势不明,咱们殿下和景王那边都有希望继承大统,他要是聪明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得罪我们。”
裕王听他们讨论,忍不住嗫嗫嚅嚅地开口:“几位师傅是否过虑了,如今父皇春秋正盛,照他的性子,不会那么快立储的……”
高拱恨铁不成钢地给他分析:“我们并非杞人忧天,殿下可还记得,三年前陛下龙体微恙,李时珍应诏进宫,对陛下说了什么?”
裕王一愣,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也不能怪他,作爹的放牛吃草,任儿子自生自灭,儿子对老爹的事情自然也不怎么上心。
高拱叹了口气:“李时珍说,陛下进食丹药过量,如能立时停服,他或许可以帮陛下慢慢调养,可如果陛下执意服用,只怕神仙也无能为力,以他的能耐,至多也只能为陛下……”
“延寿三五年而已。”殷士儋接上他的话,比了比手。
这段轶闻不算隐私,李时珍久负盛名,他放着高官厚禄的太医不做,天涯海角四处奔波采集药草给穷人看病的事情,早就广为人知,他与皇帝的这段对话,也流传了出来,所以高拱他们并不避讳赵肃。
李时珍这么直白,嘉靖自然听不进去,要他不吃仙丹,那他这么多年的神仙梦怎么办,只怕比杀了他还难受,于是丹照吃,皇帝照做,日子照过。
“不管李时珍有没有夸大其词,陛下的身体如何是有目共睹的,”高拱叹了口气,有意无意地瞟了赵肃一眼。“据说上个月还晕过一回。”
陈以勤神色凝重:“所以,我们一定要尽早稳固殿下的地位,免得夜长梦多。”
高拱转向赵肃:“少雍,你在你老师那儿,可有听到什么说法?”
至此,赵肃完全明白了他们喊自己到这里的目的。
无非是想告诉赵肃:如今你跟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进则同进,退则同退。
赵肃一个举子,在朝堂又毫无势力,自然不会被高拱他们放在眼里,他们想要拉拢的,是赵肃的老师,戴公望。
戴公望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那一科出了不少能人,有如今已经当上六部尚书之一的李春芳,有铁胆铮铮不畏死的杨继盛,甚至还有现在虽然不大出名,但以后会名震天下的张居正,而戴公望本身交游广阔,又是王学门人,这次虽然被严世蕃弄到西北去,可他的人脉还在。
戴公望没有子女,元殊远在地方为官,赵肃作为他的得意弟子,前途不可限量,自然也接收了这些人脉,即便现在还用不上,但并不代表没用。
只要赵肃身上贴了裕王府的标签,戴公望自然也就要站在裕王这一边。
所以自己区区一个举人,在裕王府也能自由进出,登堂入室,所以高拱他们说话,基本也不避着自己。
想通这一点,赵肃并没有愤怒的感觉。人家肯算计拉拢你,说明你还有用处,并且高拱他们并不是严世蕃之流,跟他们走近一些,对自己也没有坏处。
总而言之,这是一桩双赢的事情。
而且赵肃刚才灵光一闪,忽然联系到赵暖的事情,觉得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
主意已定,他慢慢道:“不知殿下可曾想过找徐大人?”
裕王没反应过来:“哪个徐大人?”
高拱凝眉:“你说徐阶?”
“正是。”
高拱摇头冷笑:“他素来是唯严嵩父子马首是瞻的,怎么可能帮我们,你还不知道吧,他甚至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严世蕃的儿子为妾,这事传得全京城……”
话猛地顿住,他突然想起来了,徐阶是王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