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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靖嘉开门的时间长得有些异样,林润走进屋子里,他还站在门口,眼神呆滞地望著空荡荡的走廊。
“怎麽了?”
“我看到他了。”常靖嘉回过头来,眼神空茫,“昨天,他就一直在门外,敲门。”
“你看见谁了?”
“肖楠。”
林润猛地打了个寒战,他冲过去关好门,拉著常靖嘉走到卧室。
“你睡一会,不要多想。”
常靖嘉依言躺下了,柔顺得仿佛一个小孩子,林润却敏锐地发现,他的瞳孔有些散大,目光也涣散著,没有焦点。
他试探地叫了他一声,被叫的人很久才转过头来,反应迟缓得很是可疑。
常靖嘉脸上那做梦一样的神情,林润并不是没有见过,他犹豫了一会,拿起常靖嘉的手臂,把睡衣的袖子拉了上去。
两三个针孔,在一片淤青上清晰可见。
“你──”
然而常靖嘉已经带著那种做梦似的神情,慢慢闭上了眼睛,林润放开他的手,一股阴寒从指间一直蔓延到心脏。
他无法想像常靖嘉处在什麽样的噩梦里,然而它的力量是强大的,足以彻底摧毁一个人。林润缓缓地站起来,仔细地打量著常靖嘉的睡脸,然後便觉得,这个男人已经从内向外,彻底地溃烂了。
走下楼的时候,他远远地就看到那个街边的人影,林润迟疑一会,终於还是走了过去。
一开口声音哑的不像话,“你怎麽在这?”
史少诚的脸色很差,但那疲惫的神色里又有种坚毅的神色,林润不知为什麽,突然有了中不好的预感。
一根动脉在他的额角突突乱跳。
“你手机打不通,”史少诚轻轻地说,语气很温柔,“我就猜你在这。”
林润死死地盯著他。
“林润,你听我说,”史少诚很慢很慢地说,“唐宋出事了。”
林润一动不动地站著,不说话,也没有表情,於是史少诚继续说道,“思韵来找了我。她告诉我说,唐宋在去S城的路上,出了一次事故。”
他停下来,担忧地看著林润,“林润,你──”
“说完。”
林润硬梆梆地说道,那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
“唐宋,在过收费站的时候,被人拦下了──可能是抢劫,或者是争执,有人打了他。然後你知道,他有心脏病,所以──”
史少诚说到这,顿了顿,轻轻地把手放在林润的肩膀上。
“唐宋死了。”
天空霎时间坠落一样笼罩在林润的头顶,大地摇晃了几下,他几乎站立不稳。然後他听见史少诚在叫自己,一双手扶著他的肩,让他在猛烈的摇晃里能够站直。
他想大叫,想哭,想把这些天来郁结的一切恨恨地抛开。林润站著,看著天空变成漩涡不断地旋转,最终只吐出了几个字。
“廖菲。”
史少诚什麽都没说,只是慢慢地把他拉近,似乎想拥抱他。林润果断地推开他,自己站稳了,然後直盯著他的眼睛,“平思韵怎麽会知道?”
林润,你……唉。
随他们去吧……
欲望悬崖36
“唐宋没有告诉你,”史少诚仍然用那种平缓低沈的语气说道,“他和思韵在一起。”
林润看著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史少诚缓缓地点点头,“是真的。”
他们隐瞒的太好,以至於谁也不知道,直到平思韵失魂落魄地来找史少诚,他也才终於知道那个隐秘的恋人是谁。
他们瞒著所有人在一起,在躲闪里还带著点小小的得意,总是幻想著公布那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样子。
然而那一天,永远都不会来了。
林润突然转过身,快步向街的另一头走去,史少诚伸手拉住他,“林润,你去哪?”
“我去看他。”林润顿了顿,才又想起来问,“他现在在哪?”
“他现在在郊县,”史少诚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需要做一些……检查。”
“我要去看他。”
林润固执地要向前走,心里却迷茫一片,他很想要去某个地方,然而到底是哪里,他也不知道。
一双手有力地拉住他,用力过大了,几乎让他有些疼,然而他现在渴望那种疼痛。史少诚把他拉回来,几乎把他抱住了,那个低沈的声音安抚地响起来,非常温柔。
“林润,先回家……先跟我回去。”
他的头靠在一个厚实的肩膀上,茫然地就点了点头,於是史少诚放开他,却还拉著他的手,慢慢地掉头,沿著街巷走下去。
刚破晓的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林润被他牵著手,默默地走了一段,轻声说,“好了。”
史少诚会意,放开了他的手,用一种担忧的神色看著他的脸。又走了几步,林润突然站住了,低低地叫了他一声。
史少诚立刻答应。
“史少诚。”林润垂下头站著,在晨雾里坍塌著肩膀,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不指望别人能听到似的。
他说,“我心里真难受。”
大概有一两秒锺,史少诚没有动。
两个人都不说话,清晨的街道上,一辆汽车慢慢地驶过,车灯刺穿了薄雾。然後史少诚突然走过来,伸出手来,紧紧地抱住了林润。
林润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地闭上了眼睛,他很想流眼泪,然而只有一股酸涩,从眼眶倒流回心里去。他也用力地抱著史少诚,想从紧贴的身体里汲取一点温度,直到他的手向下滑落,触到了一个坚硬的形状。
他放开手,疑惑地看著史少诚,後者也松开了他,低声解释,“思韵的枪,刚才落在我那里了。她不大好。”
如果不是他拦著,不好说平思韵会不会冲出去,对著天空大放几枪,再跑到那个出事的加油站去,把每一个看到的人全都杀了。史少诚回响著那女孩疯狂的模样,突然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有一天林润死了,他又会怎麽样。
两个人又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後林润说,“走吧。”
他们又继续向前走去,穿过一条条街巷,谁也没有想到要坐车,就是这麽一直走著。
薄雾逐渐散去。
拐过一个弯时,林润突然停住了脚步,低声说,“好像有人跟著我们。”
史少诚立刻警惕地回头望了望,狭长的小巷里空无一人。
“算了,”林润皱了皱眉,“我听错了。”
史少诚还想说什麽,林润却已经快步走开了,他只得跟上去,却不住地回头张望。
走到最後一个路口时,背後却突然多了点异样的声响,林润回过头来,突然感觉到一阵风声掠过,然後史少诚的手臂挡在他眼前,什麽东西折断了,木屑四溅。
他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高大的轮廓,还有半根粗大的木棍,然後有什麽东西在他脑後沈重地一击,世界摇晃了一下,瞬间熄灭了光源。
他是被冷水泼醒的。
骤然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清醒的一刻浑身都是抖得,他听见自己牙关颤栗的声音,唯独眼皮沈重无比,难以睁开。
水流进了眼皮,刺得眼睛发疼,他条件反射地想抬手去擦,却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手脚都被捆著,绳子勒紧肉里,一动就火辣辣的疼。
不远的地方有人叫他,声音低而沈稳,此时却透著焦灼。那嗓音实在是太过熟悉,让他猛地睁开了眼睛,模糊的视线里,最先对焦的,就是史少诚的脸。
他离自己三步远,同样被捆得结结实实,林润半支起身体来,还没来得及大量周围,清清脆脆的脚步声就逐渐靠近,一双黑色的高跟鞋走到了他的眼前。
顺著三寸高的鞋跟向上看,是两条纤细的脚踝,形状美丽的关节动了动,鞋的主人就已经站住了,居高临下地望著他。
“林润,好久不见了。”
那张脸同记忆里的差不多,可能还要更精致些,只是修补过的地方有些突兀了,仍看的出手术的痕迹,不那麽自然。
林润勉强笑了笑,感觉到喉咙里一阵灼烧的痛,他刻意挂著笑容,用比较轻快的声音说道,“好久不见了,廖菲。”
穿高根鞋的脚抬了起来,鞋跟狠狠地踢在他头上,林润扑通倒地,一片天旋地转。
廖菲姑娘,你还真是……BH
欲望悬崖37
林润从没想过,一个女孩子竟然会有这麽大的力气,他的头撞在坚硬的地面上,耳朵里一阵嗡嗡的响,史少诚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隔著水面,“廖菲,有什麽话就好好说吧。”
“是该好好说了,”廖菲的声音里透著一股怨毒,“从认识到现在,好像你们从来没跟我‘好好’说过话呢。”
她打了个手势,於是就有人搬了一把椅子过来,林润这才发现,屋子里还站著四个高大的男子,全都是一身黑衣,手里拿著枪。
他的心咯!响了一声,然後狠狠地向下沈,一直沈到底。他用余光看了看史少诚,发现他正看著自己,目光里的镇静多少让他有些安心。
“廖菲,”等到她坐好,林润立刻说,“要是同学叙旧的话,是不是也给我们搬两把椅子来?”
廖菲抬了抬手,一个男人走过来,没搬来椅子,倒是用枪托,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下。
林润嘴里立刻漫出一股血味,他咳嗽两声,吐出一口血水。
“林润,还是那麽盛气凌人,嗯?”廖菲抬起手托著腮,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林润却发觉,她的手在不自觉地碰著脸上已经变得浅淡的伤疤。
旁边一个男人走过来,低声对廖菲说了几句话,林润在嗡嗡的耳鸣里,只听到“一个小时”、“飞机”之类的零碎字眼。
“本来没想这麽早请你们来的,”廖菲笑了笑,慢慢地说,“应该留在最後,毕竟当年最有名的就是你们,那时候,想和你们俩说一句话,多难呀。可惜了,唐宋的事情上失了手,事情闹得有点大,不速战速决是不行了。”
林润没说话,脸色慢慢变得苍白了,廖菲低头看著他,很解恨似地,一股脑地说下去了。
“对呀,都是我做的,你们的那一堆狐朋狗友,还有那次在赌场,都是我。”她扫了一眼史少诚,“很奇怪?还是你早就猜著了?史少诚,本来这一次我不打算动你,可惜你偏偏要跟他搅在一起。”
“廖启铭是你什麽人?”
问话的是林润,廖菲略微张大了眼睛,有些吃惊的样子。
“他是我叔叔……我爸爸的亲哥哥。林润,”廖菲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边,低头看著半边脸青肿的林润,“觉得害怕了?”
林润没说话,只是咳嗽了一声,又吐出一口血水来。
屋子里静默了一刻,林润奇怪於史少诚怎麽突然这样沈默寡言起来,自从醒过来,他还没听到他说过几句话。然而不待他细想,廖菲却突然高声笑起来,笑声阴恻恻的,有些神经质。
那笑声刺得林润耳朵发疼,他觉著自己必须说点什麽,只要能让廖菲停止大笑。
“廖菲,”他大声说,“当年那件事,我跟你道歉,我们也很後悔把你一个人留──”
话只说了一半,廖菲却突然蹲下身来,抬手就是一顿耳光。
在一连串的劈啪声里,林润被一个女孩子打得头昏眼花,痛到不是很痛,只是觉得十足的丢脸。
嗡嗡的耳鸣里,他终於听到史少诚在讲话。
“廖菲,当年的事我们都很歉疚,但是你恨我们没有意义。”
廖菲突然就不打了,就蹲在地上,愣愣地看著史少诚。林润费力地抬起头,仍然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