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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含糊,像是问句,却更像是自己无解的慨叹。
听见关吉莳隐含落寞之意的低语,张晨莹也跟着翻过身去,几乎是鼻尖碰鼻尖地与她面对面。
“感觉呀。我感觉学长的诚心诚意,感觉自己在学长身边总是特别快乐的心情……”
更何况,自从丁珀威出场频频搧风点火后,学长的态度整个积极起来,加速了两人恋情的进展……张晨莹偷瞄一眼关吉莳,心底暗暗确定,|Qī|shū|ωǎng|在搞懂她与丁珀威之间的暧昧纠葛前,这段话还是别说的好。
关吉莳沉默着,不再出声,像在思考着某些事情。
察觉关吉莳内心似乎存在着矛盾的情绪,张晨莹继续不疾不徐地诉说心里头的想法:
“我一直相信,如果喜欢了,一定要好好把握,不能犹豫或退却。像阿俊,因为来不及对喜欢的女生告白,直到十年后的今天,他还是懊恼悔恨。人世间很多事情都是稍纵即逝的,这个道理,直到我爸爸过世之后,我才明白……”
顿了顿,张晨莹深呼吸几口空气。
像是平复了自己的心绪,这才再度开口:
“我从来没想过我爸爸会这么早离开我,直到他突然过世,我才发现自己有多粗心,做了多少让他不高兴的事情。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我永远失去了我的爸爸……在那之后,我不再将身边的人事物看成理所当然,我知道,或许下一秒就会失去他们,于是更要加倍珍惜。所以,当我发现自己对学长有好感时,就更努力地对他好,坦白表达自己的心意,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
棉被一阵扰动,关吉莳在此时翻了身,背对说了许多话的张晨莹。
“……吉莳,你要睡了吗?”理解关吉莳此刻纷乱的心情,张晨莹微笑着:“晚安哟。”
“……晚安。”
低哑的嗓音飘忽地传出。
张晨莹知道,她说的话,关吉莳全听进去了。
第十章
翌日。
站在宏伟气派的中式建筑前,张晨莹张目结舌地瞪着面前几乎是雕梁画栋、宛如前朝宫殿的景象,惊讶得连赞叹的语句都挤不出来。
“这还算是寒伧的了。”看着张晨莹下巴掉到胸前的错乱表情,关吉莳淡淡说明:“叔叔住的地方不在这里,这里只算是他的办公室;你要是去看那处盖在山上的庄园,你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掉到古代。”
旁有湖泊小桥,后有蜿蜒小路通往竹林,花园里还栽满硕大的牡丹与芍药。房子本身完全是发思古之幽情、集仿古之大成的三进三出式院落,亭台楼阁、弯弯曲曲的雅致回廊,一样不缺;每到夏天,园内的池子便会开满莲花,再加上叔叔饲养的几对鸳鸯……
说像是把整个江南都搬回台湾似的,这话一点也不夸张。
“好厉害啊……”
张晨莹抚着胸口,眼睛仍骨碌碌地往四周景物打量着。那些所谓的“老师”果然都很富有,别的不说,光是这个富丽堂皇的“办公室”,就不知道值几千万装潢费哪……
“一点也不厉害。”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门内众人有志一同地扭头过去一瞧端倪,却见到一名头戴斗笠、身穿布衣、脚上鲜黄色的雨靴还沾满泥泞的──
笋农。
“师父!”
四人之中,先出声的是丁珀威。他一反平素嘻嘻哈哈的姿态,必恭必敬地大步走向中年男子身旁,取下他背上装满嫩笋的竹篓。
“叔叔。”
关泽辰与关吉莳同时发声,脸上有着意外的表情。不是说叔叔外出旅修,完全是行踪不明的情况吗?怎么……
看出所有人的讶然,关正理呵呵一笑,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淡褐色的粗犷脸庞:
“料到你们今天会回来探望我,我特地去山上采了鲜笋,招待大家。欸……立旭?
把竹笋拿去后面,请郭嫂处理一下,该准备中饭了。“
一名看来比丁珀威年幼些许的徒弟应声后,趋上前来提着竹篓离开。
环顾众人,关定理的脸上一直漾着和蔼的笑容。目光挪移到张晨莹脸上,他绽开更深邃的笑容,好亲切地开口:
“见到你父亲没有?”
“我父亲?他、他早就过世了啊……啊!”张晨莹先是摸不着头绪地吶吶回应。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惊跳起来,指着关正理那张看来纯朴如农人的脸庞,结结巴巴地:“你、你不是那个在庙旁边摆摊卖水果的大叔吗?!”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听得关泽辰一行人满头雾水。
关正理却笑了开来,伸手拍拍张晨莹的肩膀:
“很好,你还记得我,真是令我高兴……怎么样?最近过得好不好?”
在一旁的关泽辰终于忍不住地插话发问:“叔叔,你认识她?你们……怎么会认识的?”
“上个月初,这位小姐与她母亲到屏东山上的紫竹寺参拜,正好我在山脚下摆摊卖荔枝,机缘巧合,跟她多聊了几句。”
关正理眯着眼睛,朝张晨莹友善地笑着。
一向喜欢四处云游的他,没事就喜欢变装为果农或菜农,扛着几箩筐的鲜蔬甜果摆摊贩售,算是业余的兴趣吧。不明就里的人,瞧他那一身粗布衣衫,便当他是一般农民看待,他也乐得继续享受这类扮装游戏的趣味,将斗笠压得低低地,以旁观者的姿态静静观察众生,冷眼看人。
只不过,偶尔还是会发生些小小插曲──就像张晨莹的出现。
“小姑娘人挺好,看我一个人在摊子前,还怕我闷,先是向我买了一大串荔枝,然后好声好气地陪着我天南地北闲聊了好一阵。”
关正理的话,引来关泽辰会心一笑。想起他初次与张晨莹见面,不就是发生了类似的情况吗?
“呃,我当时不知道您的身分,还以为您卖水果卖得很疲劳,所以想说跟您聊天解闷……”张晨莹窘得连耳根子都红了。
“那很好,也多亏有你,好久没有人跟我这么自在地说笑啦。”关正理一席话,化解了张晨莹的羞赧:“我记得你告诉我,你的父亲过世了,让你觉得很遗憾。你很希望还有机会见他一面,在拜拜的时候,还偷偷祈求神明允许你爸爸进入你的梦境……没有意外的话,你的心愿应当达成了吧?”
“啊!”丁珀威忽地喊了一声,引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一击手掌,顿悟似的望着自己的师父:“这么说来,她身上的法气,是师父借给她的?”
“法气?”
关泽辰讶然地将目光移往张晨莹的身躯,上下打量。脑海中,许多零碎的片段重新组合为有深意的影像,解释了所有悬疑之处……
“所以,晨莹现在之所以看得见鬼魂,凭借的其实是叔叔的法力?”
难怪张晨莹一开始被吓成那样!假使是天生便能见阴阳的人,怎么可能在被吓了将近二十年后,还不变得麻木不仁?
关正理微笑承认。“我偷偷替她下了咒,让她在七月这段时间内,看得见鬼魂。目的是要成全她再见父亲一面的愿望……但是,小姑娘,你究竟见着你父亲没有?”
张晨莹默然半晌,才嗓音低低地开口:
“什么鬼都见过了,就是没看过我爸。”
“是这样吗……”关正理沉吟片刻,伸手掐指算了算,嘴边缓缓浮起一抹笑意:“你的运气实在不好,前脚刚踏出家门,你父亲后脚就回到家,就这么错过了……既然我答应了要完成你的愿望,这点小事,也没有道理不帮。来,到神桌前。”
“啊?”张晨莹虽不明所以,但也听话地照做。
他点燃三炷香,递给张晨莹:
“诚心诚意冥想你父亲的长相,默念他的名字……吉莳。”关定理突然伸手制止预备退开的关吉莳。“不用回避。有叔叔在这里,你不必担心。”
关吉莳默默点头,乖乖站在丁珀威身后,注视关正理施法的过程。
原本平静无风的厅堂内,突然掀起阵阵似有若无的气流。
除了关吉莳之外的众人,全都清楚地看见一个男人身影由朦胧到清晰呈现的过程;当气流沉淀下来的同时,男人先是茫然地左右张望一阵,在目光终于与张晨莹相交的瞬间,突然爆出一声惊呼:
“晨莹!”
“爸!”
从没想过,此生居然还有机会真切地凝视已然逝世的父亲……张晨莹怔怔望着眼前的父亲几秒,珍珠般大小的泪水瞬时断线般滚滚滑落。
她忘情地扑上前去,紧紧抱住也已老泪纵横的父亲,嘴里急切而混乱地说着好多话:
“爸,我好想你,爸……你有没有吃到我炒的那盘牛肉?你以前总是嫌我不会煮菜,我现在已经很会了喔,什么菜都会弄……你知不知道我考上大学了?是很好的国立大学哦,而且还是热门科系,你知道吗?爸,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缺什么东西?爸……”
“没有没有,我过得很好。”张爸爸爱怜地抚着女儿的发丝,手指有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晨莹,你长大了,懂事了。这样很好,爸爸很开心……”
厅堂内上演着催泪的父女相见戏码,关正理露出会心一笑,踱步到关泽辰面前。
“泽辰,好久没见到你了。怎么样,书念得如何?”
“很顺利。”关泽辰扬起笑容。“叔叔,谢谢你帮晨莹达成心愿。”
关正理摆摆手。“别谢了,更何况我帮她并不是因为你,只是单纯喜欢这个小姑娘。
你可要好好对待人家啊。“
“我会的。”
关泽辰点头,对叔叔几乎是未卜先知的异能并不感觉讶异。
“师父。”丁珀威插嘴,脸色严谨地向关正理报告:“你不在的这段期间,我替你把先前散失的小鬼追了回来,等会儿就可以处理还魂式──”
“好、好。”关正理微笑着打断丁珀威的话语:“你做事情我一向放心。我没打算过问,就全都交给你吧。”
“是。”丁珀威必恭必敬地微一欠身,退到后方,合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地忙碌起来。
“泽辰。”
摒退丁珀威,关正理再一次将注意力搁到关泽辰身上。
“你的事情,我听你爸向我抱怨过了。”
“是指继续念博士班的事情吗?”关泽辰微笑。心里却愀然做好遭受责备的预防。
“嗯。”
出乎意料之外地,关正理的脸色依旧和蔼,丝毫没有苛责的意思。
他拍了拍关泽辰的肩膀,笑眯眯地开口:
“决定了的事情,就要全力以赴、做到好,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才不会对不起自己。知不知道?”
没想到竟会听见这般含有勉励意味的话语,关泽辰错愕地瞪视着关正理:
“叔叔,你……不劝我回家学法吗?”
“要劝,就不会拖到现在,还任着你考了个什么博士班了。”关定理咧着嘴,微眯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小时候逼着你拜师学法,实在是出于我的爱才之心;资质这么好的小孩子,不往这方面发展,岂不是浪费了吗?但看着你逐渐长大,又那么爱读书的模样,我嘴上不说,心里却也有了底。我知道你聪明,自己有想追求的目标,那很好,人本来就该拣自己喜欢的事情做。我的确希望你承接我们老一辈的衣钵,但也仅止于希望,你有充份的选择权。”
第一次听见叔叔充满理解与包容的话语,关泽辰缓缓绽出一抹苦涩的笑。
“如果我爸跟你的想法也一样,那就好了。”感慨满怀。
“欸,你跟他有什么好呕的?”关正理摆摆手:“你爸那个人,就是脾气差,更何况你是他生身儿子,他对你的期望,自然高得多。你啊,找时间回去跟他好好说,他要打要骂就任着他来,等他把所有的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