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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衣,红色的……”她连说带比划,一谈起这个来,她就比什么都来劲,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马昊听了她的描述,想起林艳前几天也从百顺买了一件意大利皮衣,和她描述的一模一样,不禁脱口道:“那样一件皮衣,要六千多块吧?”莫晶晶吃惊地道:“你怎么知道的?”马昊才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嗫嚅道:“前几天我们有位同事也从百顺买了那么一件意大利皮衣,就跟你说得一模一样,花了六千七百多块钱。”莫晶晶道:“你们哪位同事?”马昊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追问了一句:“喂,我问你呢,你们哪位同事?”马昊见了她那副咄咄逼人的架式,心里发虚,紧张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你不认识的。”
“哼哼。”
莫晶晶从鼻子里发出的这么两声,弄得马昊更加心惊肉跳。他不敢正视莫晶晶的眼光,扭头看着莫晶晶床头的那幅大画,画上是两个外国青年男女正在亲密无间地拥抱接吻。
马昊看了这画,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丝伤感。他站了起来,对莫晶晶道:“今天晚了,明天中午你来酒楼找我。明天中午我有点儿空,咱们一起到百顺去。”
说完,也不等莫晶晶回答,就拉开莫晶晶的房门走了出去。老太太仍旧坐在小板凳上剥毛豆,看见他要走,道:“这么快就走,不多坐坐?回头我煮盐水毛豆给你们吃。”这个老太太亲切和蔼,马昊一向对她很尊敬,闻言从脸上挤出一丝笑来,撒谎道:“我还要赶回去上班,改天再来吃您老人家的盐水毛豆吧。”
他出了门,看见莫晶晶的哥哥莫大可仍旧在走廊上摆弄他的铁皮烤槽。他知道莫晶晶的哥哥三年前就下岗了,现在靠在街头与工商城管打游击,无照卖烤羊肉串为主。马昊向来很少与莫晶晶的哥哥说话。两个人背景不同,身份不同,很少有共同语言,说得多了只有多生矛盾和是非。况且,说实话,马昊打心眼里有点儿瞧不起莫大可,觉得他不务正业。所以,他只是淡淡地与莫大可打了个招呼,就径直下楼去了。
马昊刚走,莫晶晶就跟了出来。莫大可看见妹妹,笑道:“怎么,把你的白马王子惹急了?”莫晶晶没好气地道:“你少废话。”莫大哥笑了笑,还没答茬儿,老太太就在屋里发话道:“有你这么跟哥哥说话的吗?”
莫晶晶气得一跺脚,跟在马昊后面下了楼。她来到街口,刚好看见马昊的绿色富康从停在路旁的车丛里倒出来,驶上了快车道。莫晶晶看见太阳照在马昊洗得干干净净的金属漆车篷上,映射出一道绚丽的七彩光芒。莫晶晶想到自己这会儿本来也该坐在车里的,不禁气得又跺了一下脚。她刚想转身回家,一转脸却看见哥哥莫大哥提着个铁皮烤槽,正站在她后面笑眯眯地瞅着她。这样一来,莫晶晶气得连家都不想回了。她冷哼一声,掉头朝乜家村方向扬长而去。
等莫晶晶走远了,莫大可就放下铁皮烤槽,拿出一支粉笔,先抡圆胳膊,在人行道靠里的一侧划了一个约二平米见方的圆圈,在里面写上“有人”两字,然后又搬来两块砖头搁在圆圈里面,把一件不穿了的破衣服扔在砖头上。忙完这些活后,他才拍一拍手,开始忙自己的事。他先是把两只装水果的空竹篓子倒扣过来,然后将那个足有一米五长,类似农村喂牲口的铁皮烤槽架在空篓上。铁皮槽子里早放好了木炭,木炭底下垫着浸了机油的报纸。他用打火机将浸泡机油的报纸点着,一股呛人的青烟很快就在街头弥漫开来,过往的行人都捂着鼻子加快了脚步,有些人用颇为厌恶的表情望着他,一些人毫不掩饰地大声说着讨厌。他一点儿都不在乎,点了一支烟叼在嘴里,拎起地上一个小蛇皮袋。蛇皮袋里装满了穿好的羊肉串,他将羊肉串架在炭火上烤起来。
羊肉串滋滋地冒油,烟雾中开始飘出羊肉的膻气和作料的香味。莫人可一边烤羊肉串,一边心不在焉地向乜家村方向张望。他可不是在望他的妹妹莫晶晶,他望的另外有人。
随着太阳西下,白日蛰伏的小贩们都涌了出来。宽阔的瓜州大道的人行道很快就被这些无照经营的小贩占满了,变成了一个熙熙攘攘的自由,厚实的人肉屏障,使行人走路都变得困难起来。
莫大可左顾右盼,可就是不见章小红露面。他心里不由隐隐产生一丝不安。章小红平时即便不提前,也总是很准时来的,今天她这点还没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叫卖声此起彼伏,吵得人头大。莫大可不喜欢喊叫,他也用不着喊叫,腾腾的烟雾和弥漫的肉香就是他的广告。他一边心不在焉地做生意,一边仍旧不断向乜家村方向张望。有人要一瓶啤酒,他开了瓶盖给了那人一瓶,那人喝了一口说不是冰镇的,他是要冰镇的。莫大可眼睛仍旧盯着乜家村过来的方向,并不看那人一眼,嘴里随便对那人说不要找碴儿。莫大可长得五大三粗,胳膊上肌肉打结,看上去凶猛有力,那人听了果然不敢再出声。
后来莫大可自己都觉得好笑了,心里说,章小红是你什么人,要你这么牵肠挂肚,人家不来准是有人家自己的事,爱来不来。爱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来呗,要你咸吃萝卜操鸟心。
莫大可脑子里胡思乱想,手上不停地翻动羊肉串,偶尔停下来用铁条捅一捅炭火。报纸上老是警告市民说,街头烤羊肉串不可吃,第一,肉的卫生质量没有保证,许多不法经营者经常用过期变质的臭肉,拿重味的调料遮盖了,来欺骗顾客;第二,烤羊肉串是含有多种有害物质,其中某些有害物质可罹致癌症。可是你说你的,人们左耳进右耳朵出,该怎么吃还怎么吃,谁叫人爱这一口呢,所以莫大可的竞争对手虽多,各人的生意却都很红火。
莫大可的一小蛇皮袋羊肉串,大概有数百串,很快就卖掉了。他飞跑到家里又取了一提包来。他家就在瓜州大道后面那幢破得好像轻轻踹一脚就能倒掉的筒子楼里,紧靠着春尚路,拐个弯就到了。仗着这地利,他常能轻而易举地逃避工商和市容的打击。
当他取了羊肉串回来时,发现章小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了。同时他发现他给章小红占的地盘被一个脏兮兮、头发打绺儿、卖装饰画的四川口音的民工占了,章小红正在细声细气地和他讲理。莫大可走过去,不由分说,一掌将那个四川民工推了个趔趄:“滚一边去!你不认字吗?没见地上写着‘有人’了吗?”他指着地上,气势汹汹地说。那四川民工见了他气势汹汹的架式,乖乖地拎着一个兜满布鞋垫的包袱皮走开了。
莫大可一边往火上架着羊肉串,一边问章小红今天怎么来晚了。章小红说她爱人今天开始上驾校,家里没人,她要照顾老的小的吃了喝了洗涮了,才能出门,所以就来晚了。
章小红是个很瘦很高的女人,两条腿又细又长,走起路来像刮风一样快。章小红人长得还算端正,可绝对算不上漂亮,胸脯扁平,脸色蜡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丝毫没有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所特有的少妇风韵。只有鼻尖上隐隐约约几粒褐色麻子,还让人有点儿俏皮可爱的感觉。
章小红在莫大可给她占的地盘上铺了一大块包袱皮,她像变戏法似的,从一只硕大的蛇皮袋里一会儿掏出一小堆钥匙链,一会儿又掏出一小堆各式证件的壳壳,随后是一小堆有机玻璃做的小玩意儿,一小堆梳子发簪,一小堆给孩子挂在脖子上手腕上避邪的小铜铃铛,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
莫太可笑着说:“你把百货公司搬来了。”章小红收拾停当,吁了一口气,在砖头上坐下来,在裤腿上擦着手,笑道:“看样子你今天生意不坏。”莫大可说:“还凑合。”
有几个人上来翻看章小红的东西,章小红忙着推销,顾不上搭理莫大可了。但是那些人乱翻了一通,随便问了问价,什么也没买就走了,章小红叹了口气。
莫大可让她不要着急。章小红笑笑,显得有些落寞。莫大可自己开了一瓶冰镇啤酒喝了一口,问章小红说:“你是说你爱人今天上驾校了吗?”章小红说:“对。”莫大可问是哪个驾校,章小红说:“海安。”莫大可说:“我听说这驾校不错,就是远点儿,来回费点儿劲,交了多少钱?”章小红说:“三千五。人家说算便宜的,说看我们一家子都是下岗职工,特予优惠。”莫大可说:“别听他们瞎掰,现在驾校都这个价,什么优惠下岗职工,扯淡,幌子罢了,现在哪个不是见钱眼开,谁管你下岗职工不下岗职工。”章小红笑笑说:“他们这么一说,我们也只是这么一听,我们也不信。这日子好人早死光了。”莫太可笑道:“不能这么说。”章小红看了莫大可一眼,忙笑道:“对不起,不包括你。”莫太可笑了,自嘲地说:“我算鸟好人。”又说:“一下拿出三千五,家里该空了吧?”章小红说:“早空了,这三千五里面有一千七是借的。”莫大可同情地说:“这一千七够你一戗吧?”章小红叹口气说:“可不。吃萝卜,吃一截剥一截吧,指着他学出来,找个活儿,多少赚点儿。”
莫大可递给一个打扮入时、夜里仍旧戴着墨镜、说话侉里侉气的女孩子十串羊肉串,收完钱,才接上刚才的话茬儿,对章小红说:“等他学出来,也没别的好干,就是开出租,熬到够资格开出租,还要三年呢。”章小红又叹口气说:“到时再说吧。”
莫大可还想说什么时,忽见东边一阵大乱,许多人拎着背着搂着抱着各自的东西,满世界乱跑,莫大可一看就知道,准又是工商的查抄来了,忙招呼章小红快跑,自己兜住铁皮槽一头一掀,把炭火都倾在地上,蓬起一股热焰,就拖着空铁皮槽,拎上羊肉串往家里飞跑。与此同时,章小红也训练有素地把包袱皮的四个角往中间一兜,悠起来往背上一摔,驮上就往西边跑。莫大可忙喊住她,说你昏了头了吗,往网里撞,没看见往西跑的人又跑回来了吗,今天工商准是智取,而非力擒,采取的是两头包抄战术,就让章小红跟他上自己家去避避。
章小红听了,显得有些犹豫。虽然两人关系不错,但只是因为大家同是下岗人员,同病相怜,摆摊子又老是紧挨着,一来二去的熟了,互相照顾些,章小红可从没想过有一天上莫大可家去,莫大可也从未邀请过她上家里坐坐,虽然他家近在咫尺。
莫大可见她逡巡不前,说:“你站这儿是想等工商的来抓吗?我又不是狼啊虎的,你怕上我家,我会吃了你吗?”
这么一说,章小红倒不好意思不去了,何况她是真怕工商的把她的东西抄没了,对有地儿赚钱的人来说,这些破烂玩意儿虽然不值几个数,对她这个下岗女工来说,却是一笔大财产。
莫大可和章小红来到莫家。章小红没看见莫大可的妹妹莫晶晶,莫大可说莫晶晶上学去了。莫大可的母亲,一个精神矍铄、满面红光、身体发福的老太太,看见他们跑进来,问道:“工商的又抄来了?”莫大可嗯了一声。老太太说:“我看你还是上职工自立市场的好,这么三天两头像兔子似的,让人撵得满世界乱跑,算怎么回事。你虽一不偷二不抢,你没见左邻右舍看你的眼光,倒像你是一个贼似的。”
莫大可一边帮章小红放好东西,一边满不在乎地说:“他们爱咋看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