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妈果然在菜地里,手里还拿着刚摘下的茄子。我从路上跳下——公路比菜地高了半米多——说:“妈,你来讨菜啊?”妈眉开眼笑:“你老头儿说你今天回来,我来讨点菜给你弄饭。你不是说学校头吃不好,回来就要多吃点,看你都长瘦了。”
“讨”者,摘也;“老头儿”者,老爸也。
四个月没见,妈一点儿都没变。她笑着说:“我昨天就把床铺都给你收拾好喽,你……”她探头看了看仍在原处的竹若,神秘兮兮地问:“那块女娃儿是哪个?”
以我脸皮之厚,也不觉发热,忙道:“你别要乱想,她是我们学校的同学,放假来耍哈子,住几天。你别要把人家吓倒了,就当成我以前高中的同学可以了。”
妈怀疑地盯着竹若,又盯着我,小声说:“你别要骗我哦,那么好看的女娃儿,咋个儿可能随便就跟你回来?她叫啥子名字?哪里勒人?你喊她过来我看一哈。”
女人的判断力真是可怕,尤其是当妈的,又尤其是有个已长大的儿子的——我只好喊:“欧——阳!过来一下!”趁机低声对妈说:“她叫欧阳竹若,新疆人。”妈没反应过来:“做啥?肉?”
凭良心说“竹若”两字不用普通念既不好发音又念不出那意境,所以我只要说乡音就只叫她“欧阳”。
竹若小跑过来,脸红红地对妈说:“阿姨您好,我……我是植渝轩的女朋友!”
一句话刹时击倒两人,妈瞪我一眼,我则瞪大两眼,脑子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当着第三者这样说绝对与两人之间半开玩笑地说有着不同的意义——这还是她第一次当着别人说。
后来竹若告诉我,这时我的脸刷地一下全红了,直红到脖子上,额头上连汗都跑了出来。
直到回到行李处我才清醒过来,右手抓住旅行包,左手抓住行李箱底部横杠,冲竹若努嘴示意。妈抢着说:“我来帮你!”我忙道:“你别要管,等她来。”竹若已抓住行李箱上面提手,笑道:“是呀,这种事我们来就好了。”
大约一百五十米的路程,竹若歪歪斜斜地走了半截才勉强适应。妈不住地叮嘱:“小心点!小心这边窝窝儿!有块石头挡到的!哎哟,别要摔了!”
路上远远近近的人对我们行注目礼不止,竹若紧张而专注地瞧着路面,一手提裙摆,唯恐摔倒,全没注意旁人。妈则得意非凡,似恨不得全村人都来观看,边走边跟乡邻打招呼。只有我低着头,脸上滚烫,不敢看人。
幸好竹若今天既没穿厚底也没着高跟,平底凉鞋助她过此难关。一路直到我家墙外,突然“汪汪汪”叠起,威势十足,吓得竹若一抖,慌忙四顾:“有狗!”我正和不远处一只寻食的母鸡互瞪,盘算此鸡必属吾家,闻声忙道:“别要怕!我们屋头勒狗,不会乱咬人勒。”妈早奔入门内,斥道:“咬啥子嘛咬……”
狗被关进了空猪圈。我进门时,它正把前足搭在圈上望来,尾巴摆个不停,同时发出讨好的低吠。虽离开了这么久,它仍记得我这少主,眼力确是惊人。等到竹若探了半张脸进来,它立马振奋,虎虎生威地说:“汪,汪,汪汪汪……”竹若一句也不答,又把头缩出门去了。
C
在遇见欧阳竹若前,我从未见过在现实中是复姓的人。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告诉了她这一点,她回敬说,她也是第一次知道世上还有“植”这么怪的姓。
我听了只是微微一笑,告辞离开,心里却若有所失,因为认定这美丽的女孩与我的关系将止于此。结果只走出几步,竹若就叫住我,说让我加她QQ,我当时很平静地说:“聊天这东西,一旦加入了没有情感的介质,就失去了它的味道了。要聊天的话可以直接找我,如果有时间我一定奉陪。”
后来竹若告诉我,开始她对我只是有一点点兴趣(当时她用拇指和食指的间距作比,约1厘米宽),因为少有人像我一样见了她还那么冷静,一点也没表现的欲望;而我最后那段话却让她兴趣大增(这时她把拇食二指绷直,约有10厘米宽),因为她觉得那话太有道理了。
再后来她又告诉我,其实最让她奇怪的是,居然有人对她的名字比对她本人更感兴趣。
在大二上学期完结前我们已见过十多次面,距第一次见面隔了两个多月。
其间她告诉过我她最怕的是蛇,连带蚯蚓、泥鳅等长形生物都怕;下来就轮到狗,原因是她被狗咬到过。
她说:“疼死我了那时!”
但我没记住这一条,因为在学校里遇到狗儿时,她都很有兴趣,常逗它们玩儿——我忘了那些都是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宠物小狗,就算让它们咬上一钟头,也咬不痛的,更不用说痛到“死”的高境界。
直到见到我家的狗,我才想起并明白过来,她怕的是大狗。
* * *
我别过头严肃地对躲在门外的竹若说:“没得礼貌!人家跟你打招呼,你咋都该回哈礼嘛。”她“噗”地失笑,减去不少紧张和恐惧,又见妈挡住了狗,这才敢贴墙溜进。
放下行李,我特意去摸摸狗头,吐了口唾沫在地上。它摇着尾巴舔净唾沫,在我腿上靠来靠去。竹若在屋里看见,疑惑地问:“狗喜欢吃人的口水?”我点点头,边洗手边解释道:“这个是对狗表示友好勒最安逸勒方式。”妈热情地招呼竹若坐,又端茶又递水,还从冰箱里拿出西瓜来请她吃。她一边谦虚客气地跟我妈说话,一边偷眼瞧我。
我说:“你在这儿坐,我上去整理一哈屋。”提起我的旅行包上楼去了。怎样和我的父母沟通,只能靠她自己,我可不想做我未来妻子的人要靠我才能调整好她和我父母的关系。
这时脑中一震,我脚步微滞。
难道我真的已把她当作女朋友了?
我仰面呼出一口气,心中有些惘然。
真的不知道。
所谓“楼”也就是在屋顶上为我特别修的一间小屋,屋外面向稻田和公路,带着个小阳台,水塔就立在阳台上,占据了阳台三分之一的空间。入屋乍一看,会以为是住船里一样,顶棚距地不及两米半的高度,呈弧形,用多块木板钉制的。楼上视野、通风都特别好,冬天略显冷了一些,不过现在是夏季,并不要紧。
两年前为了供我上大学,爸把镇上的房子卖了,我家从镇上搬回农村,从此告别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重新成为真正的农民。
仍是那张从镇上带回的双人床。还有床头柜。床上干净的被子和床单、枕头。真想现在就睡一觉。尤其头还有点晕。风从门里窗外吹过。楼下的狗儿仍在间断性地吠。妈和竹若在聊天。远处有鸭子叫声。十二点半了。午学的好时间。
真是完美的睡觉境界。
小憩片刻再说。
“梦里繁华千百度,回首惊醒觉中人。”
我醒时顺口念了两句不知从哪里记来的诗——或曰废话——睡意未退,闭着眼顺手带出一个长长的呵欠。
有人笑道:“问君黄梁一梦安稳否?”
我随口胡诌道:“惜楚王不如我,怜襄女入梦来。何人胆敢擅闯本座行宫?”边说边摸过眼镜戴上,起身睁目,睡意顿失。
只见欧阳竹若正坐在阳台这边一张躺椅上,冲我盈盈一笑:“你终于从千年的沉睡中苏醒过来了!”
我盯着床脚放着的行李箱,有点儿搞不懂:“这是?”回来后我一直说乡音,在这儿说普通话说不出的别扭,但一单独面对她,不说普通话反而觉得别扭。
竹若眨眨眼:“我的行李箱嘛,你不认识了?”
我哂道:“就算你把它一把火烧成了灰,我也一样能认出来。我是问它怎么会在这儿?”
竹若做个累死了的表情,长吐出一口气说:“叔叔从墙外把它举起来,我和阿姨合力拖上来的,重死了!”
我明白过来,楼梯太窄了,箱子不好拿上来,所以从外墙举上来。但又愈发不懂:“叔叔?”
竹若跳了起来,嗔道:“你爸嘛。你真睡那么死吗?没听见我们搬东西的动静?”
我想了一想,猛地想起一事,忙举腕一看表,嘴张而不合:“我睡……睡了四个小时?!”
然后在接下来的三分钟内,竹若连比带划给我讲了过去四个小时中发生的主要历史大事:
妈做饭——爸从山上给玉米打完药回来——他们一起吃了午饭——聊了一个多小时的天——妈去割猪草,爸上街买农药,她上楼坐着看书——我醒来。
“阿姨说今晚要宰只鸭子!”她作出最后的总结说。
我愤怒无比:“吃饭也不叫我!”
她理直气壮:“你在睡觉嘛!还睡得那么死!不过——给你留了口粮哩,咯咯。”
我忽然想起:“你怎么上来的?不怕狗了吗?”须知楼梯就在关狗儿的空猪圈帝国,要上来难避狗吻。
竹若嘻嘻一笑:“我亲手服侍它老人家吃饭喝水,还吐了好几口唾沫给它吃,叔叔训了它两句,它就和我和好了。”
我“哦”了一声,问:“你觉得我爸妈怎样?”
竹若支起一指抵着右颊,闪动着大眼睛:“很好啊。你爸长得一点儿也和你不一样,他威武多了,你要是长得像他那样,现在一定不只我一个女朋友,嘻嘻……”
我哭笑不得,蓦地生出一股冲动,想轻轻捏捏她光滑娇嫩的面颊。但在手有所动作前我将这冲动压了下去。
矛盾的感觉再次冒了出来。
竹若这时反问:“你在想什么?”
我说:“女人的亲和力真可怕。”
她调皮地一笑:“刚来时我还担心得要死,怕他们不喜欢我,幸好我过关了。”
外载线程之纯情 上(2)
(6)
D
我的心情从跟她交往以来就是矛盾的。
我曾决定三十岁才结婚,因为想先培养一个能牢牢保护我和我妻子的爱情的物质环境。
我有浪漫情怀,但首先尊重现实。我能理性地判断:现在的我仍一事无成,完全无法保证我未来的爱人跟着我不受苦;而且她对我的感情能有多深,我并不知道。
她必须有吃苦的能力,以及能坚持就算吃苦也不会离开我的决心,我才能接受她,因为我不愿感情道路有波折——专一是我对自己的要求,也是对我的爱人的要求。
如果从现在起就和我在一起,那么为生活奋斗就是两个人一齐的旅程,所有风浪会一齐经历,所有困难会一齐承受。
竹若太美好了,美好到以至于我竟会在判断出她是否合乎我的要求以前就心中惶恐,认定与其将来她离开,不如现在由我拒绝她。
我绝非心志薄弱的人,一般外表上的出众根本无法让我出现不能挥动“慧剑”斩情丝的情况,以前就有过好几个女生明里暗里表示喜欢我,其中不乏相貌俏丽者,但我悉数断然婉拒。可是竹若……我舍不得放手。
她让我这样一个向来果断的人陷入两难的困境中。
矛盾中我答应她来我家的要求。
临行前她打电话知会父母,又是央求又是撒娇,半个小时过去她爸要求和我通话。
“米儿从没单独在你这样的异性家里过夜的经历——你懂我的意思吧?我和她妈妈都不放心,你能让我们放心吗?”米儿是竹若幼时的乳名。通常情况下父母应该不会乱对外人说女儿的小名的,我猜她老爸是要通过我对这名字的反应测一下我和竹若究竟好到什么程度,心想伯父您可真有心计,平静地说道:“对您来说我只是个陌生人,那么无论我怎样保证也不可靠。我只想说一句:请相信自己女儿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