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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时候,一辆货车停了下来,司机探出头:“怎么了?这是。”
“我们滑雪,发生意外,她受伤了,请你帮帮忙,把她送到医院,再晚就来不急了。”龙天佑耐着性子好言相求。
“怎么办?怪可怜的。”司机跟身边的人说。
那人探了探头:“那女的好像快不行了,走吧,别惹麻烦。”
司机发动引擎。
龙天佑一下站了起来,他看不见,跌跌撞撞的摸索到高速公路上,接着,双膝一弯,咚的一声跪在冰冷的柏油路上,把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我求求你们,救救她,救救她,我求求你们。”
冰冷的雪花落在飘云脸上,好像母亲温柔的手,她慢慢张开眼睛,看到暗灰色的天空,云峰峥嵘。
天佑……
她慢慢撑起上半身,望向高速公路。
她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哭……哭有什么用?眼泪有什么用?可是,她忍不住。
眼前的景象比断骨还要痛,她不堪负重。
雪盖了一身,他跪了多久?哀求了多久?被欺侮了多久?没人知道。
那辆货车早就开走了,无数的货车开走了,无数陌生的面孔讪笑着飘然而过,某些时候,人的慈悲比不过动物。
飘云慢慢的爬过去,爬向这个带走她的一切,又因她而失去一切的男人。
她拉住男人的手,把他的头拉进自己的怀里。
她的眼泪无声无息的坠落,与他的绝望水乳交融。
“对不起,我真没用。”男人靠在她怀里难过的颤抖,“一辆车都叫不到。”
“天佑,够了,够了。”
他受了多少苦?为了这个不爱他的女人,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值得吗?
所以够了,天佑。
“不够,我要带你回去,回你喜欢的人的身边去。
这是我欠你的,这是隋洋欠你的。
我放了你,我让隋洋放了你,飘云,你听见了吗?”
后来他说了什么,飘云没有听清楚。
她不想听,她累了,很困,只想躺在男人怀里,美美的睡上一觉。
即使永远不醒也没关系,不要紧,她不在乎。
明月为鉴……她真的不在乎。
她再次醒来,看到的是隋洋的脸。
躺在医院温暖的病床上,身上插着无数条管子,闻到花瓶里百合的清香。
她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嘴,发不出声音。
隋洋摸着她的脸:“飘云,你刚做完手术,需要休息。”
天佑呢?他在哪儿?
“不要担心,你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脚骨接的很好,你还能走路,还能跳舞。”
天佑呢?求求你,告诉我,他怎么样了?
隋洋笑了笑,帮她合上眼睛。
温柔的吻落在她纤密的睫毛上,很快,就被泪水濡湿了。
一片冰冷……
第五十章
一连几天,飘云都昏昏沉沉的,身上少了一些管子,又加了一些管子。
每天都有人来看她。
隋洋的父亲,亲戚,朋友,塞了不少的红包,嘱咐她好好养病。
学校的领导,握着她的手郑重的说,小童是个好同志,尽快好起来,学校需要你。
同事则担心的问,你这样,下学期还能不能上班?你的那个坑谁来填?
还有她的学生,一帮子少男少女围在她的病床边,哭哭啼啼,童老师,我们离不开你,只要你回来,我们再也不气你了,你可挺住了啊。
寒城夹在众人之中,她望着他红肿的眼眶,默默的掉眼泪,说不上话,又昏睡过去。
梦中反复出现那座林间小屋,呼啸的北风,鹅毛大雪,男人火热的胸膛和滚烫的泪水。
还有一条永远都走不完的路。
身体在这儿,记忆却停留在那片莽莽雪域,大雪纷飞,无边无际。
她想见他,可是心越急病好得越慢。
偶尔清醒的时候,看见隋洋坐在床边,她虚弱的说不出话,就伸出打着点滴的手,在他手心里写字。
隋洋看了半天,恍然大悟。
“你是问天佑哥的情况?”
飘云用力点头。
“他就在你隔壁,身体没大碍。
不过眼角膜上皮病变,暂时看不见东西,医生说要观察一段时间。
你放心,不是大毛病,再过七八天就可以出院了。”
飘云在隋洋手心里写到;我想去看看他,可以吗?
隋洋看了看,嘿嘿一笑:“亲爱的,你在开玩笑。
你连话都说不来,怎么能下床呢?乖一点,他好了,会来看你的,稍安勿躁。”
飘云觉得隋洋今天的笑容很不一样,仿佛藏着某种居心,让人不安。
可是她顾不了这么多。
他救了我一命,我应该去看他。
飘云写到。
隋洋把她的手按回床上;“飘云,听话。”
隋洋低头亲她,飘云想推开他,手上打着吊针,她用不上力气,一时情急,就在嘴上较了劲,咬破了隋洋的嘴唇,味道又咸又腥。
隋洋吃疼,放开她。
看着她淡漠的眼睛,忽然笑了。
“我没让医生给你做牵引,用的是保守治疗,看来是对的。
虽然痊愈的时间长一点,过程更痛苦点。
可是不会留下疤痕,相信你会喜欢。”
隋洋扯开飘云的病服,露出她被胸带和粘贴胶条缠裹的身体。
那纤细的身子经过一场劫难,树枝割刮,岩石磕绊,早已伤痕累累。
断裂的骨头支撑着羸弱的生命,需要包容和怜惜,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愤怒和拨动。
他却剥开她的绷带,含住她的乳头,用牙齿厮磨,带着力气。
顶棚的白炽灯好像坏了,嗡嗡直响。
飘云疼得浑身颤抖,脚上打着石膏,两只手都挂着吊针,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像具被人玩坏的提线木偶,破碎狼狈的任人宰割。
喊不出,动不了,她只有抓着他的肩膀,手上的针管都回了血,鲜红的液体沿着输液管逆流而上。
尖细的针头在皮肉里撕扯,滚动,暴徒一样乱闯乱撞。
他的嘴唇沿着苍白的肌肤一路向上,烙在飘云的脖子上。
飘云用力一挣,输液袋掉在地上,针头就从血管里直挺挺的挑出来,在半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带着血星。
手背扎针的地方血肉模糊,飘云就用那只手扒隋洋的脑袋,混乱中,血蹭在他脸上。
隋洋楞了一下,看着飘云激红的眼睛,她是真的在拒绝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太过激动而咳嗽不止,牙齿咬破了嘴角,有细细的血丝。
“你生病了,所以心情不好是不是?我知道了,别生气。”隋洋亲了亲飘云的额角,帮她拉好衣服,然后很好心的按了呼叫器。
穿着粉红色制服的小护士迈着轻快的小碎步跑过来,一进屋,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地上有血,不多,可是颜色殷红。
男人的脸上也有血,也不多,所以他还在笑。
躺在床上的女孩像张菲薄的纸片,因疼痛而呼吸急促,被汗水濡湿的头发一绺一绺的黏在脸上,男人在为她擦汗。
输液袋,点滴管,带着血的针头躺在地上,药液横流,一片狼藉。
还有那灯管,真的坏了。
幽明幽暗,闪闪烁烁,仿佛LOMO风格的照片,零落混乱的诡异气息。
“麻烦你,她需要点滴,请你再配袋药来。”隋洋擦掉脸上的血,笑了笑,一双桃花眼,依旧秀亮迷人。
小护士看了看女孩比床单还白的脸孔,脖子上的痕迹暧昧不明,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男人是什么人物,她知道。
女孩是什么身份,她也知道。
所以是死是活,与她何干?
可是扎针的时候还是犯了难,飘云的手肿得很高,皮下出血,青中带紫,扎不下手。
隋洋挽起飘云的袖子,露出纤细的胳膊,手肘处青蓝的血管微微突起,纵横交织,。
“就扎这儿吧,这里好。”
护士看了他一眼:“那里疼。”
“没关系,我女朋友很坚强,能挺住。”
二月到了,再过几天就是春节。
南方却发生历史上罕见的重大雪灾,波及人数达三千多万,很多地区断水断电,百姓要在黑暗中度过春节。
电视上,国家领导安抚受灾群众,解放军战士抢险救灾,各个地区大力支持,真正的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由于通讯实施,道路交通全部瘫痪,春运受阻,漂泊异地的莘莘游子,只有在他乡度过春节,无法与家乡的亲人团聚。
看到这里,飘云深深的悸动,仿佛又回到那片无边的荒域,冰天雪地,前路茫茫。
天与地之间,云霭沉沉,长空万里。
只有家,是回不去的地方。
隋洋走过来,关掉了病房里的电视。
“别看了,一会儿又难受。”
飘云看了看他,隋洋坐在床边,给她扶正靠在身后的枕头。
小保姆刚榨好番茄汁,他给她倒了一杯。
“医生说你的意志力很强,肋骨愈合得很好,只是脚上打着石膏,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走路。
春节恐怕要在医院过了,你喜欢吃什么?我叫人……”
飘云打断他:“隋洋,我想看看我妈妈。”
隋洋把杯子放在飘云手上,粘稠的浆汁红得像血。
“好,我明天带她来见你。”
第五十一章
第二天,隋洋带她来了,装在玄色的木匣里。
精致的兰花图案,黑白照片,白森森的底子,笑容灿烂的有些刻骨。
飘云把它放在床头,睡觉的时候就抱在怀里,骨痛欲裂的时候就看上一眼,似乎没那么疼了。
寒城来过好几次,跟在蒋逸和一群男生后面。
隋洋和小保姆一直都在,招呼的很热情。
几个臭小子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废话,吃了一地的果皮,然后拍拍屁股,拉着寒城走了。
他们说不上话,两个人似乎遥不可及。
龙天佑一直没来看她,隋洋说他已经回家修养了。
飘云感到难过,断骨的地方疼得厉害,以为引起了并发症。
医生却说是心理作用,伤口愈合的很好,脚上的石膏再过几天就可以拆了。
飘云却疼得几天吃不下饭,晚上做梦,梦里有雪花轻轻飘落,月光如寒,一个男人温柔的耳语:“飘云,下辈子,你会不会喜欢我?”
她听到自己哽咽的哭声,小保姆在陪护床上鼾声均匀,她可以任眼泪放肆的流个够。
大年三十,雪下的很大,天刚擦黑,街上有人放鞭炮,热热闹闹的辞旧迎新。
瑞需兆丰年,不管是不是迷信,能不能实现,人们都愿意相信,这是个吉祥的好兆头。
隋洋要回家过年,初一才能回来。
让人送来吃的喝的,留下小保姆陪飘云,亲亲她就走了。
晚上八点,春节晚会开始了,喜庆的音乐漂浮在走廊静悄悄的空气里,除了几个值班的护士,能走的人都走了。
远方的夜空燃起绚丽的烟火,小保姆有些心不在焉。
飘云笑笑,对她说:“你回家吧,让我自己呆一会儿。”
小保姆先是一喜,之后又面露难色。
“放心吧,我不跟任何人说。
你明天早点回来就成。”
小保姆走了,病房里一下空荡了很多。
飘云一个人看电视,吃保温饭盒里的饺子,学生白天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