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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齐曈这个“新女友”该出场了,以她一贯不配合的表现来看,未来的日子会有趣得多。
陆彬杨掉转车头去了医院,他知道齐曈父亲住院了,她请假在陪床。可他忘了住在哪个病房,于是拨通了齐曈的手机号。
齐曈正在和大夫谈论父亲的病情,手机在振动上,见屏幕闪烁的来电是完全陌生的号码,没有接,继续听医生给她讲护理要点。
手机执着的在震,直到她出了医生办公室还在打,齐曈于是接起,电话里的男声似乎很生气:“怎么才接电话?在哪个病房?”
陌生号码,没有寒暄,全是对她生活的了解——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难道是以前的同学知道爸爸病了要来探望?
齐曈没好意思问对方是谁,报上病房号。电话那头一句:“知道了,我马上到。”就挂了。
八成是打错的,看看一会儿什么人来吧,齐曈回病房干自己该干的事儿。
陆彬杨来的时候,病房门押开缝儿在通风,门缝里能看到齐曈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抱着爸爸的脚,光线幽暗,她低着的头几乎就要凑到脚上了,聚精会神的在剪脚趾甲。这一幕太过温馨,有不容打扰的亲密,陆彬杨准备推门而入的手就顿住了。
父亲五十多岁,虽然是卧床的病人也穿的整洁干净,身上的背心洗的白而透亮,鼻子里、身上插着好多管子,双目紧闭像在养神。陆彬杨能看到齐曈的侧影,比前几天见面时瘦了很多,眼睛凹陷,神情很是专注,小心翼翼的生怕剪到肉。
剪完趾甲,齐曈一手固定住爸爸的脚后跟,另一只手握着脚尖开始旋转,娴熟的给父亲活动关节,目光柔柔的看着他的脸,就笑了,说话的声音像是在逗弄婴儿,又带着埋怨的娇嗔,极缓极轻:
“你怎么还没睡够啊,乖乖的听话,明天早晨就要醒来,知道吗?咱们回家吧,我住这里不习惯,回家给你做最好吃的红烧肉,你不馋吗……”
这一刻的齐曈素淡清宁,却明净的似乎散发着光芒;父女间的依恋和温情更是弥漫了整个空间,场景堪以媲美电视里的公益广告。陆彬杨只觉得暖风扑面,风轻无力,却不可抗拒的席卷人心。
他不由自主的放轻脚步退了出来,整个人似乎也柔软了,轻轻的笑了。看见对面的医生办公室,就敲门进去了,问值班的大夫:“您好,请问齐曈父亲的病情怎么样?”
大夫疑惑的看着他。
陆彬杨解释:“我是齐曈的表哥。”说着给大夫递上一支烟。
“我不吸烟。”夜班大夫摆摆手,说:“挺危险,治疗不理想,瘫得比较重,如果不是齐曈坚持抢救,说不定这几天人都没了,在办后事。瘫痪这病最后就是人财两空,拖不起的人家都是放弃治疗。你们这些亲戚应该帮一帮嘛,就母女俩不分昼夜这么熬下去,马上也是累倒。”
陆彬杨连连点头:“我们都疏忽了,你看我们需要做什么?”
“有钱就帮点儿钱,经济不宽裕就搭把手,陪床送饭帮着给病人活动活动。”
“嗯,知道了,您忙,再见。”
陆彬杨从医生办出来,那间病房的门依旧半押着,在他眼里已经不复温馨,更多的是疾病的折磨和生活的艰难。
忽然抢救室里爆发出嚎啕哭声,哭声突兀凄厉,陆彬杨被吓了一跳,被急着进去的一群人撞到墙边。就看见医生、护士、患者家属进进出出的乱成一锅粥,依稀听出是有人抢救无效死了。
四壁惨败的医院走廊里,灯光暗淡,人影幢幢,哭喊声声,还有看不到的正在飞离人间的鬼魂,温馨之气荡然无存。
陆彬杨骨子里阵阵发阴,大步出了医院。
第 18 章
齐曈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了,馅饼掉下来时力大势沉,砸的她眼冒金星。
不知哪个恶作剧的替她定了特级护理,一大早,护工来了利落的给爸爸擦脸、擦身、翻身、按摩。
齐曈看得直发怔,连忙喊停:特级护理一天的花费比她一天的工资都高。是谁拿着她的钱让她提前破产?肯定弄错了。
去护办室问,小护士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没错,你家亲戚替你定的,一早打来的电话。”
“我家亲戚?”里里外外把姑舅叔嫂想个遍,每一个对她都是避之不及,齐曈摇头:“不可能。”
小护士忽然想起:“对了,还有人替你交了押金,不少呢,雇个特护算什么,你看,这总不会错吧?”
电脑里打开齐曈的费用单,结余金额看的她眼睛差点儿掉出来,半晌,讷讷的嘀咕:“发财了,这钱用还不?”
小护士笑齐曈的古板僵化:“有钱还不好,先花着,就算要还你也是欠债的大爷,管他呢。”
齐曈只得再去财务科查。这次不是现金也不是刷卡,而是转账,名字清清楚楚的:陆彬杨。
齐曈看着那黑漆漆的三个铅字,说不出话来。
财务科的同事逗趣:“三天两头有人替你交钱,小女人你真是太有魅力了!”
齐曈苦笑:“都是要还的。”
天上的馅饼都是龙肝凤胆做的,她这凡人的肠胃吃了消化不良。
齐曈这才意识到那天陆彬杨把她截在医院门口时说的话不是逗她玩,而是认真的。她把特级护理停了,他交的押金只能等出院结算时才能退出来。现在的事情就是找到这个“好心人”,表示感谢,告诉他,钱暂时换不了你,等我凑齐了再说——总不能让她再去财务科借吧,何况数目不小。
齐曈不是没想过那位同事的建议:先花着。反正她是欠债的杨白劳,一句“没钱,请稍等”不失为缓兵之计,也能解目前的燃眉之急。可是,陆彬杨的这笔“生意”她做不起:她年近三十,没有青春可再浪费,后半辈子要踏踏实实的去做家庭妇女,名声自然很重要,和陆彬杨零乱一场之后她还能不能嫁掉?哪个男人会娶她?岁月的拐点,她不敢行差踏错。
主意已定,问题就只剩下一个了:陆彬杨,怎么找到你?
别说陆彬杨了,就是陈峰子她都找不到。
慷慨的“投资人”却没事人一般,一连几天音信全无。
齐曈好生煎熬:已经十多天昼夜不离的守在医院,父亲的病情又总是反复,病危通知书时不时就下一张,齐曈心惊胆战的瞒着妈妈,自己被吓得几次软倒、彻夜痛哭。身体的疲惫和对父亲病情的恐惧、担忧让她像一根弦,越绷越紧,无限被拉长、拉长。也许下一刻、就是一闭眼的时候,她就被拉断了,和父亲一样躺在病床上一睡不醒。
如今陆彬杨又来烦扰她,还要为他浪费脑神经和精力,齐曈恨不得揪住那家伙狠狠的打一顿:添什么乱!?
这天下午瑾儿来了,训齐曈:“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刚才孟大夫去我们科会诊时才听她说起,你怎么能这样?”
齐曈正在给侧躺的父亲拍背,想把堵在他喉咙里的痰拍出来,也不见外,指挥瑾儿:“快,帮我递下毛巾。”
瑾儿忙上手帮忙,两人轮流拍了半天,才把一口稠稠的黄痰拍出来,躺平的齐爸爸呼吸显然比方才通畅许多。
“阿姨呢?”瑾儿问。
“去抽血测血糖去了,刚走。对了……”齐曈给父亲擦着嘴角流出的口涎,欲言又止。
“什么?”
齐曈心一横:“住你们科的那位陆老太太的孙子,你能找到他的联系电话不?”
瑾儿想想:“没有,他好像和项临认识,你不妨问问——算了,我有老太太的电话,我问她。”
“不用,我找别人问。”
话题一到项临,自然就会卡住。瑾儿直后悔自己的失言,沉闷许久,叹口气:“你打算怎么办?”
这话问得模糊,齐曈不知道她确切的在问什么,又似乎什么都问了,觉得她语气过于沉重,也知道她担心什么,于是自己答得也模糊:
“该什么办就怎么办呗,照顾好家人,努力工作,找个男人结婚。瑾儿,有个电影片段我最近总想起来:旧上海冬天的早晨,清理工推着板车,把露宿街头冻死的穷人尸体用草席一卷往车上扔,一车一车的,当时看得真难受:穷人真可怜。正眼泪吧嗒的掉,镜头一转:解放了,锣鼓喧天欢天喜地的扭秧歌,”
齐曈不禁笑了,眼神却迷离:“现在想想都是戏,人生也是戏,演好自己的角色就行了,该笑就笑、该哭就哭、该上战场就去当炮灰,该死的时候也就死了。几十年,一眨眼,谢幕了,什么都无所谓。”
瑾儿去握齐曈的手:“你能这么想就好,咱们是姐妹,别把我当外人,让我家保姆过来帮你一阵子吧。”
“谢谢。”齐曈没拒绝,她需要这样的帮助,很需要。
“钱够用不,先从我这里拿。”
“钱不用。”齐曈摇头,最近她钱多的想送人。
瑾儿回到自己办公室发了好一阵呆。窗外是夏天最受欢迎的凉爽阴天,微风习习,病房里的闷热被难得的凉意遣散,空气也少了浑浊。这样的天气齐曈肯定是欢迎的。她对项临还是没有释怀,当年两人为什么分手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详情,齐曈大病一场,什么都不说,也不让她问。该死的项临,他倒是攀高枝结婚了、功成名就。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齐曈这话说的又坚强又萧瑟,可哪有那么简单啊,而且她又是个不愿求人的硬骨头。
瑾儿气闷,就去检查卫生,看看能逮住哪个不负责的骂一顿出出气。
迎面看见陆老太又被推着从病区门口进来,推轮椅的可不就是陆彬杨?
得来全不费工夫。瑾儿笑迎上去:“您来啦?气色可真不错,身体好吧,是来看我们的还是来复查?”
陆老太不太高兴:“感冒了,被孙子逼来住院,人老了就被嫌弃,都不想伺候我,不让在家呆,被赶出来了。”
陆彬杨低头看着奶奶的雪白银发没脾气。
瑾儿笑了,接过他手里的轮椅推向一个高间:“瞧您说的,您打个喷嚏全家人都紧张,还不都是关心您?我们这里环境也好,人多又热闹,会把您当皇太后供着……”
陆彬杨帮奶奶在床上躺好,跟着护士长办住院手续。
瑾儿对这个陆彬杨很怵,其实他不是什么凶神恶煞,对人也很客气,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有股让人又想亲近又胆怯的劲儿。科里的小护士私下经常聊他,说来说去,最后总结他像榴莲:又香又贵又臭又有刺,知道好吃,想吃又不敢吃。
和他谈陆老太以外的话题这还是第一次,瑾儿居然需要鼓一下勇气:“陆先生,您方便留个电话号码不?”
“有事儿?”陆彬杨挑起一只眉,似笑不笑,那模样又帅气又邪气,瑾儿不经意间竟被电了一下。
她定定神:“齐曈找你找不到,我是帮忙。”
陆彬杨双眉微扬:“我每天上午都在病房,她可以来找我,当面说的清楚。”
第二天上午,齐曈果然来了,敲门声快而轻。陆彬杨站在落地窗前看她进来,他赌她今天一定会来,一直在等,心里猜测着她推门进来前可有片刻的迟疑,还是像这敲门声般声干脆而仓促。
高间病房的阳光太过充足,白茫茫的光打在她身上,身影被照得发白,脸色更是苍白,整个人没有生气,像一张白纸贴在墙上。更恰当的说是像一个纸风筝:纸背后还有又细又硬的竹签子支撑起棱角,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