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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这声音让齐曈打心眼儿里想把脸拍在电脑桌上,可是躲不过,只好抬头露出标准礼仪笑容:“是念‘tong’。”
陈峰白白圆圆的脸笑得亮晶晶:“果然是你,你不是教哲学的老师,怎么跑医院来当天使,不厚道,啊?”
齐曈的手伸向他身后来取药的患者,嘴里提醒着陈峰:“急诊收费处在您的右手边——下一位,请把处方递进来。”
陈峰笑吟吟的,深看一眼齐曈,嘴一撇:“你牛,待会儿见。”走了。
待会儿当然要见,还要回来取药。
夜里人少,不用排队,相信他很快就回来了。齐曈备好陈峰的药,坐在桌前手托着腮等。不料陈峰回来时手中没有发票收据,处方原样递进来,左上角处赫然多了院长大人的签字:“请付药。”
齐曈不由得多看眼处方信息:患者女,七十二岁,肝癌,姓陆,在老干部病区。难怪能撼动院长签字,老干部病区都住着市领导、有钱人、还有抗美援朝和老红军这些共和国的功臣们。
肝癌的老人,打度冷丁止痛,想想都可怜。难道是陈峰的亲人?齐曈的同情心就泛滥了,委婉的问:“帮朋友取药?”
陈峰惺忪的眼含着睡意,心情显然不是很好,一个深深的哈欠被强压成深呼吸,说:“朋友的奶奶,刚送进来,全家人都在病房里折腾呢,我当跑腿。”
齐曈深刻理解家有病人的负累,又觉得和陈峰不管怎么说算是认识人了,于情于理的客套一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陈峰接过齐曈递过来的药:“不用,你们院长陪着呢。”说完他急匆匆的跑了。
对呢,有院长陪着呢,能用她帮什么忙?取药?
齐曈暗笑自己的热心和多此一问,关上推拉窗,到里面的休息套间清点保险柜里麻醉药品的数量。刚清点完吗啡片,就听见外间“哐哐”的有人用力敲窗户,震得玻璃窗框都嗡嗡响,齐曈大声喊回去:“稍等,就来。”
不料那人分秒不等,已然在砸门了,有男人粗声大气的喊:“睡死了?快出来!听见没!”
遇上彪悍惹不起的了。
齐曈识相的扔了马上点完的数字,起身快步向外走。
还没等她出间休室,就听见“咔”一声,紧接着是玻璃“哗嚓”砸了一地的声音,脚下随声飞来无数玻璃茬子——药房窗口的玻璃被人砸了。
没有玻璃遮挡的窗户外,一个黑红肤色的中年壮汉瞪着赤红的大眼,正指着她在骂,说什么上班睡觉、慢腾腾的哪能救死扶伤……
他身上冲天的酒气被窗口吹进来的风熏了满屋。
上班七八年了,这阵仗还是第一次遇到。齐曈被吓到了,怯怯的不敢过去。
几个保安及时赶过来,拦着他走到一边开劝。醉酒的人还在直着脖子吼,声音震天,语无轮次。保安们不敢硬来,说着软话拿了他手里的处方,过来交给齐曈:“唉,又得替这些醉鬼跑腿儿,惹不起啊,一会儿耽误了扎针输液,还不把医院砸了?”
齐曈踩着玻璃碴儿去接处方,碎玻璃被踩得“吱吱”响,她险些滑倒。划完价,齐曈把处方探过残留着玻璃碎片的窗口递给保安小刘,不忘叮咛一句:“你们别碰他的钱,他醉着不清醒,万一是个不讲理的,酒醒了说不清楚。”
“知道了,这窗口没遮拦,你守着点儿。”小刘点点头走了。
齐曈无奈的看着一片狼籍,动手清扫桌上地下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玻璃。愁的是大半夜去哪里找安玻璃的人,这一晚恐怕就得瞪着眼睛看着窗口了,枕头边儿都别想挨。也罢,索性通宵看职称考试书。
保安小刘很快回来了,不知从哪里弄来几根铁丝木棍。木棍支在窗户框上,用铁丝绑紧,再和一旁的推拉门连紧。齐曈站在药房外试了试,只要木棍被移动,门就被拽得“嘎吱嘎吱”响,睡在里面的休息室里肯定能听到。
不禁连声称赞:“不错!这法子真好!我还说今儿晚上得熬通宵呢吗,谢谢啊。”
小刘帮她扫着大厅地上的碎玻璃,撇嘴摇头:“我看够呛,救护车刚走了两辆去接病人。还有,你得小心,刚才那醉鬼说不定还要来药房,唉,真是的,喝酒能把一个喝成肝昏迷,还打群架,最后跑到医院来折腾咱们。酒这东西,真是一点儿好都没有。你要是有事儿就给我打手机,躲着点这帮人。”
齐曈小心翼翼的捡着窗台上的玻璃茬儿,声音带着困倦的沙哑:“应该没事儿,过一会儿他们的酒也该醒了,说不定还来给我赔礼道歉外带送块新玻璃。”
小刘被逗乐了:“我发现啊,全医院数你最想得开,急诊科那几个小护士都吓坏了,拽着那几个保安不让走。”
齐曈摇头:“想不通这些酒鬼:花钱吃好的,花更多的钱买酒喝,喝醉了再把吃的喝的吐出来,上医院花钱看病,钱多烧的……”
已是夜里三点多,敞着的大厅门外夜色静谧,只有路灯和霓虹打着瞌睡,夜风吹进来,有丝难得的清凉潜入人心,驱散了燥热。暗淡的急诊厅也变得安静,白天熙熙攘攘的地方现在只有空荡荡的几排休息椅,上面落着休息的蚊子苍蝇,静悄悄的,能听到细碎说话的回音。齐曈和小刘不紧不慢的打扫着,一边絮絮叨叨的聊着,想借着说话赶走瞌睡虫,两人都没注意到身后,院长正陪着两个人从病区通道走过来。
院长一眼就看到急诊药房前一个保安和一个穿白衣的女孩低头弯腰的收拾着什么,一边还在轻声的聊着天,颇为悠闲,不禁皱起了眉。他对身边的人说声“失陪失陪,请稍等。”快步走过去看情况。当看到变成“栅栏门”的玻璃窗,他就知道肯定出事儿了,问:“怎么回事儿?这窗户怎么烂的?”
小刘年轻,见了这么大的领导就哑了,齐曈解释:“醉鬼闹事,砸了玻璃,保卫科帮忙临时做个防护挡住窗口,怕晚上丢东西。”
丁院长严肃的点点头:“注意安全,天亮赶快让后勤部修好窗户。”
齐曈点头说声:“知道了。”看见不远处站着两个人,想必和院长大人是一起的,其中一个可不就是陈峰,另外一个一身黑衣,瘦而高,面无表情,夜半明半暗的光线下气场极冷。
陈峰也看见齐曈了,远远的大声对她喊话,声音绕梁:“齐老师,是不是害怕啊,要不我留下来陪你?”
陈峰这是在故意气齐曈,在她的顶头上司面前使坏。
从药房回去后,他慢慢的才转过味儿来:这小妞不过是个卖药的,骗他说是学哲学的,还引经据典的拿了几句诗编排他,感情是让他献丑。从来都是他消遣女人,哪里被个女人这么消遣过?还被事后才知道。
士可杀,不可辱!想着下午齐曈肚子里乐得冒出的泡泡,陈峰就觉得窝囊,憋气:齐曈你等着。
院长就是送陈峰他们出医院的,至于齐曈,他根本不认识,见陈峰和她“打情骂俏”,想必关系匪浅,仔细看眼她的胸卡,可惜光线暗,外加他眼花,依稀只看出姓齐,也就笑呵呵的问:“小陈认识小齐?”
陈峰还是那副没心没肺公子哥的坏笑:“认识认识,我朋友。唉,齐曈,你只要说句需要,我今天就给你们医院上夜班看大门了,怎么样?一晚上我听你给我上哲学课。”
在院长面前还如此张扬放肆,齐曈掂量出这小子背景不小,当然,也得看出他的故意。齐曈懒得搭理他,惦记着能上床哪怕睡三分钟,双手插在白大褂兜里,有气无力的笑:“我怎么敢?”
陈峰有心继续纠缠,他身旁的陆彬杨不耐烦了,沉着声音问他:“走不走?不走我先走了。”
陈峰不敢耽误,手指隔着一段距离点点齐曈,笑得意犹未尽:“以后咱们再联系,我陪你玩儿。”然后亦步亦趋的跟着陆彬杨就走。院长大人忙送两人出去。
小刘看着三个人的背影,“啧啧”的:“齐曈,你朋友的朋友是大官吧,深更半夜的,大院长亲自跑来陪着。”
门外,院长与那两个人热络的握手告辞,一直目送走才离开。陈峰笑嘻嘻的还有客气的样子,他那个朋友架子就大了,只是点点头就大步离开,很是倨傲。
齐曈想起陈峰拿的那张老干病区的处方,说:“非富即贵吧。”
大厅门外两辆救护车回来了。
一辆悄声没息的,看来是接了假警白跑一趟,司机气冲冲的下车甩上门;
另一辆应该是接回了病人,怕扰民没开警笛,摇着血红色的警灯停在门口,车门打开呼啦啦下来一群焦急慌张的人。
齐曈揉揉眼睛,回药房准备工作。
第 3 章
夏天的清晨也不讨齐曈的喜,急诊药房临着花园的窗外有排高大桑树,叶宽枝密,藏着鸟窝,天蒙蒙亮的四五点就叽叽喳喳的把人吵醒,若是冬天,鸟儿也是要睡个懒觉的,不会搅人清梦。
几年前齐曈上夜班儿时就抱怨过。那时项临还在急诊科当医生,他们俩的夜班总是同步,项大夫曾经想去把鸟窝端了,嫁接在别的树上。可临到最后齐曈不忍心了,怕鸟窝换了地方水土不服,覆灭的就是拉家带口的一窝子。
记得项临取笑她的妇人之仁、舍己为鸟,看她的目光很是灼热。
这一夜几乎没睡,齐曈极度萎靡,下夜班后等后勤的同事修好玻璃,已经九点多了,她真想扑在休息床上彻底睡死。最后,还是靠了超人的意志力用双腿把身体、眼睛、还有对床的满腔依恋挪出了药房、医院,挪到了菜市场。
这个时间段儿买菜极合适:逛早市的人都散了,离中午下班还有好久,市场里冷冷清清,摆摊的小贩做不了多少生意,急着收摊,钱给的差不离就卖。齐曈能随意的挑拣、恶狠狠的砍价,物美价廉的买到各色蔬菜水果,足够的新鲜水灵,比超市用保鲜膜包了的菜便宜一半多。
平时她都骑自行车上下班,车筐里绿油油的蒜薹、菠菜、芹菜叶子随着自行车的颠簸晃颤一路。可昨天她坐公交车去相亲,然后直接上班,今天只得手拎着菜走回家。路走的远了,塑料袋把手捋得又疼又麻,指头像要断了,只得左右手不停的换着拎,终于看到自家小区。
这个小区是本市里程碑式的建筑——全市最早的住宅楼。当年岿然屹立于一片低矮平房中,颇有睥睨之姿,能住进这里的人都是“有本事的人”。如今三十年河西,小高层、高层、别墅豪宅层出不穷,这片小区风吹雨打的,从里到外露出破败寒酸相,不复英雄气了。
两年前搬进这个落了地的贵族小区时,齐曈觉得自己也结结实实的落地了。
小区的铁栅栏门坏了,白天晚上都敞着,形同虚设,下过雨的几天里最好不要碰它,会把铁锈蹭到衣服上;
齐曈家是左边第三幢楼。
一单元的一楼改成了面馆,齐曈来不及做饭时就端碗面回家。单元门的东边是面馆固定泼泔水油污的地方,每天一桶,地上泼出两米长、宽不到一米的树叶形油垢滩,被风吹过沾了土看不太清。路过这家门前时要靠墙边儿躲着走,不然会滑倒,这一点齐曈已经习惯成自然。
二单元的二楼租给了一个音乐学院的学生,拉小提琴的。好几个中午,家人被他琴声吵得睡不着觉,齐曈曾经多次找上门去。
三单元的一楼住着齐曈一家,齐爸爸偏瘫,行动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