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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单元的二楼租给了一个音乐学院的学生,拉小提琴的。好几个中午,家人被他琴声吵得睡不着觉,齐曈曾经多次找上门去。
三单元的一楼住着齐曈一家,齐爸爸偏瘫,行动不便,有些糊涂——齐曈拒绝大夫说那是痴呆;齐妈妈足不出户的当保姆,性格日渐怪癖。父母两人基本过着被圈禁的生活,独生女齐曈里里外外一把手。
今天回来晚了,老妈已经把菜洗净切好,在给轮椅上的齐爸活动偏瘫一侧的胳膊,闷热的天,累得一身大汗。大夫说只要坚持每天做下去,偏瘫的患者说不定有一天能站起来,齐曈和母亲已经坚持了两年。
见齐曈匆匆拎了菜进厨房,齐爸咧嘴笑,目光追着女儿,直到看不见都不放。他一侧的脸眉眼和嘴在笑,另一侧却是严肃的木然,笑容在他脸上说不出的诡异。好在还能说话,只是口齿迟钝,说的含糊不清:“曈曈,吃什么好的?”
说话间,口涎顺着嘴角就流了下来,齐妈忙拿他胸前挂着的毛巾替他擦了。
齐曈系好围裙利落的炒菜做饭,油烟机的轰鸣声中大声吼回去:“米饭,过油肉炒豆腐,香菇油菜。”
“又是豆腐,”齐爸爸失望的垂下头:“昨天就是豆腐。”
齐妈擦去额头的汗,坐下歇口气,又累又热,满心烦躁:“一个星期没吃豆腐了,昨天吃的是饺子。”
齐爸不理她,自己念叨自己的:“昨天的豆腐炒的太油,不好消化,我爱吃炖豆腐……”
“刚跟你说了昨天吃的饺子……”
“我现在是负担了,想吃什么都没人管……”
……
厨房里守在煤气灶旺火旁炒菜的齐曈汗滴顺着脸颊、发梢汇集在尖尖的下巴,这是她讨厌夏天最主要的原因:高温天做饭无异于桑拿,可惜浴巾是身上的衣服。
今年无论如何得买个空调,挂在爸爸的卧室里,他身体不如去年,卧床的时间多,真担心三伏天时他起褥疮。要买得尽快,这几天空调眼看着要涨价。
吃完饭,洗了碗拖了地,齐曈迫不及待的爬上床。
爸爸自从病后作息时间就紊乱了,拒绝上床,不停的和老伴儿说着话,摆布着她:要看书、要喝水、要去卫生间、要看电视、要吃雪糕、要喝水、要去卫生间……
妈妈累了一上午,被指挥的团团转,最后终于火了,大声厉喝:“有完没完?你能不能让我歇一会儿?”
齐曈听见了爸爸的啜泣声:“你嫌弃我是个废人……”
其实,这样的分贝对困极了的齐曈基本上是摇篮曲,可就在大脑要睡去的同时,齐曈闭着眼睛爬起来,轻飘飘的进了客厅,把焦躁的妈妈推进卧室:“妈,我陪着爸爸,你休息会儿。”
吼完一嗓子的母亲看到丈夫孩子般委屈无助的眼泪早就后悔了,有些哽咽,把齐曈往卧室赶:“你熬了一个夜班儿,你睡吧。”
“我夜班儿不忙,睡了一晚上,连着休两天,有的是时间睡,你快去吧。”
齐曈把妈妈赶进卧室关上门,看到父亲歪着脸冲她笑,笑容纯真的赛过孩子。眼角还挂着泪,混沌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芒。
齐曈心里一阵发酸:一场车祸伤到了他的脑子,虽然保住了命,却瘫了,活的浑浑噩噩。
糊涂了也好,起码心里不难过。顶天立地要强的父亲如果还清明,又怎能忍受如此这样的活法。
父亲没有睡意,齐曈担心他打扰母亲的休息,索性推了轮椅带他到小区里转。树荫下有无聊的男人扎堆下象棋,正好中了爸爸的意,竟然安安静静的看了起来。齐曈艰难的坐在几块碎砖头上,头搁在轮椅的扶手上,握住爸爸那只没有知觉不能动的手,竟然就睡着了。
还是被出来找他们的母亲叫醒的,齐妈妈拿着她的手机和包满脸焦急:“你们医院来电话,说有人投诉你,让你去解释。”
昏沉沉的齐曈“嗯”了一声,顾不得全身酸麻,背了包就走:“妈你别担心,解释清楚就行了。”说着说着就清醒了,全身冰凉:完了!医院正在狠抓服务态度,争取“零投诉”,被投诉一次要通报全院批评、要扣发三百块钱、年底评先进一票否决……
不知是什么时候那句话惹了什么人,细想想最近她没和患者争执过啊,投诉她什么?
齐曈一口气冲到医院的精神文明办公室,负责的李主任问了她昨晚夜班玻璃被砸的事,原来是那个醉鬼恶人先告状,说她值班时间不在岗,耽误了病人用药和抢救,多花了冤枉钱……
齐曈无奈的解释了经过,又给夜班儿的保安小刘打电话,证明当时情况,李主任这才信了齐曈,把投诉记录一笔划掉。齐曈一颗心落地,仿佛看见包里的三百块对她踏实的一笑。
办完这件事已经快下班了,齐曈无精打采的垂着头,一步三停的出了医院。阳光斑斓刺目,可她还是有种阴冷的感觉,太阳的温度似乎只能灼烧她的皮肤,却温暖不了她的血。血不热就没有气力,她又如此渺小,被翻卷的洪流卷进漩涡,怎么挣扎都出不来。
天有不测风云。这话谁说的?真是乌鸦嘴。
如果不是那场车祸把齐家撞个粉碎,她现在应该结婚了吧,穿着漂亮的衣服去聚会,打着淡淡的唇彩,修精致的指甲,用她最喜欢的DIOR香水……
一辆车从斜后方划了出来,“吱——”一声停在她眼前。落下的车窗里是陈峰那张油滑的脸,带着墨镜,越发的放肆张扬:“喂,天使,下夜班也不回家睡觉瞎晃荡什么,这么好精神?”
齐曈一直在犯困,眨眼的速度都很缓,有气无力的问:“这么巧,怎么总见到你?”
陈峰的笑脸很灿烂,是那种吃饱喝足睡够了的状态:“巧什么,我就在这儿晃悠,看能不能遇到你。我去玩儿,一起?”
“懒得去。”齐曈恹恹的绕过他的车头继续走,瞟见这家伙的车是保时捷,很贵。
陈峰受不了被人拒绝,太损志气、太伤心情。
于是缓缓的贴着齐曈开车:“走吧走吧,多么好的傍晚,难道回去看哲学书?”
齐曈没听见一般不理他,陈峰也犯了拗劲儿:还不信我搞不定你这个女人。说道:“玩的都是我朋友,都是好人,我在里面是最不正经的,就是去唱唱歌开开嗓子,不然一把子力气都长成肉了。你不是相亲嘛,都是杰出男人,说不准有和你对眼儿的。”
齐曈依旧不说话,心想:你的朋友,连你算上,都把相亲当笑话吧,才不去自取其辱。
陈峰一拍方向盘,抛出最有效的一招:“实话说吧,我和朋友打赌,今天带女朋友去,正好遇上你了,不然我还愁去哪儿找去。咱俩配合一把,我打赌赢的钱都归你,行不?”
齐曈站住了,歪着头瞧陈峰。
陈峰懒懒的笑了,钱,果然无往不利。补充道:“我真不是坏人,咱俩的介绍人是你们医院的工会主席吧,你总信任她吧。”
齐曈问:“多少钱?”
“两千。”
够买空调了。
齐曈利落的拉开车门上了后座:“一人一半。”
第 4 章
陈峰的车停到了最奢华的销金窟前,有门童迎接,帮忙泊车,齐曈穿着一身运动装跟着陈公子就进了包厢。
五光十色黯淡的包厢里已然很热闹了,一眼扫去,有麦霸正攥着麦克唱得声嘶力竭,声音盖过伴奏,张雨生《大海》的高音部分被吼得不成样子。总共五六个男人,个个衣冠楚楚,每人身边都有粘腻的女孩子,花枝招展、穿着清凉,像是陪唱陪酒陪热闹的,齐曈后悔的转身就想溜。
陈峰眼快手快,一把捞住她,用力一带就扯进了门。
包厢里的人登时活跃起来,笑骂陈峰的迟到,吼歌的那位也暂时饶了大家的耳朵,兴冲冲的抓了酒瓶酒杯过来。陈峰大喇喇的拉了齐曈落座,痛快的受罚,几杯酒下肚,这才介绍齐曈:“哎哎哎,大家注意了啊,这是我的新女朋友:齐曈,日童‘曈’,有文化吧,白衣天使。”
起哄声鹊起,有人笑骂:“陈峰子你换口味儿了,学好了啊。”
陈峰一本正经的否认:“我一直挺好。”
都是熟络的哥们儿,对于这句话,显然所有人都愿意往歪了想,一通爆笑调侃,荤话就夹了进来。陈峰又招揽着众人广而告之:“你们都注意了啊,我女朋友是白衣天使,以后大家的亲戚朋友要去医院看病就方便了,找她就行。”
众家兄弟连忙配合的给他和齐曈戴高帽子,阿谀巴结的话此起彼伏。陈峰子很受用的拍拍齐曈的肩,万千感慨:“还是你行,人,有用才会被人尊敬啊!”
有人问陈峰:“峰子,这妹妹秀气,从哪儿认识的?”
陈峰越发得意:“相亲!”
这句话的现场效果在齐曈的预料之中:短暂的安静后全场大笑。当然,还有臭美哄哄故意显摆的陈峰。
齐曈的冷笑被隐晦的灯光遮挡成矜持的微笑:陈峰子,你要玩儿?姑娘我也是可以奉陪的。
齐曈这回真的腼腆的笑了,微低着头,瞟一眼陈峰,露一丝娇怯。这一串动作像初春季节第一滴化成水的冰,柔而不媚,水到自然,毫无做做。陈峰看的心襟一荡,哈哈大笑,举杯畅饮,然后抢了麦克自顾自的去唱了,他的嗓音还是很不错的。其他公子哥都有美人陪,各玩各的。齐曈这才端了饮料慢慢咄饮,悠闲的目光挨个转过在场的人。
目光最后定格在包厢最偏暗冷清的角落,这一隅居然坐着人,清冷沉默与周遭嘈杂混乱的娱乐气氛格格不入。
一身黑衣的男人冷坐发呆,几乎就要隐没在阴暗里了。他只是摇着手中的水杯,目光不知定在哪里。身边陪酒的女孩是这里最年轻漂亮的,可显然活跃不了他,已经束手无策了,又不能走,尴尬的陪着冷坐。陈峰的朋友们也任由他一个人冷场,像是怕打扰他的清宁。
齐曈就觉得他面熟,努力的想着,看到陈峰投入唱歌的侧影时,恍然醒悟:不就是昨晚和他一起去医院的人?院长大人亲自送的那尊冷神。
“齐曈,来来来,情歌对唱。”陈峰子叫她。
齐曈拼命摇头:“我不会唱歌。”指指他旁边穿超短裙的女孩,那意思:你找她们吧。
陈峰存心要逗弄齐曈:“是不是需要掌声?来来来,大家鼓鼓掌,我女朋友要唱歌了。”
陈峰子果然有煽动性,掌声四起,齐曈立刻变成焦点,连角落里的那尊冷神都看了过来。
齐曈崩溃,看着煽风点火的陈峰不说话。点歌屏花花绿绿的光闪过她的脸,青青白白的,竟有几分阴冷。
陈峰子见她不好惹的样子,也担心她真拗起来坏了气氛。这姑娘他不熟,看样子软善好欺负,毕竟不知根底,撒泼倒不怕,扫了兴可不好,何况今天请客就是为了乐呵。于是他放软身段陪着笑:“来个最好唱的,《甜蜜蜜》,又甜蜜又简单。”
陈峰看见齐曈的牙关紧咬了一下,戾气一闪而过,似乎要发飙,没想到嘴一张,她竟然软软一笑,双瞳如雾,轻轻柔柔的说:“你唱,我听,就坐你旁边,好吗?”
恍若春风拂面,陈峰子直酥到骨子里,加上众人的起哄,觉得齐曈很是给他涨面子,大升英雄情怀:“好,哥哥就唱给你听。”
齐曈果真就坐在他身边手托着腮静静的听,出神的看着屏幕上依恋的男女,黑漆漆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