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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有点儿蒙蒙亮了,海上没雾,能看出去几十米,船的前方几百米能隐约看到伫立的礁石,那里一定就是龙虾说得野滩了。小船右侧五六十米的海面上,一艘悬挂着英国米字旗的海警巡逻艇正在驶过来。扬声器里的广东话还在响着,中间似还夹杂着英语。
从底舱跑出来得其他九个男人这时有半数以上越过甲板的护栏跳进了海水里,并且奋力朝前方的礁石处游去……
“龙哥,怎么办?”魏光大声问,声音紧张到了极限。
“跳海,快走。”龙虾说完,已经越过护栏往海里跳下去了。魏光的水性不错,他稍迟疑了一下,然后亦越过护栏跳了下去。水很凉,但尚能忍受。他看见前方的水面上有几个人奋力游着,但看不清哪个是龙虾?
呯,呯……响起了几声闷哑的枪声。这是海警在开枪示警。魏光的头大了,动作也明显慢了下来,他扭头去看,巡逻艇离着自己最多只有二十余米的距离。他又往前看去,在他前边的几个人,有的已经停下来不再往前游,但仍有人朝岸边游去。
海警开始朝游着的人开枪……枪声虽然不算密集,但也开了几十枪。魏光身边的海水里有子弹钻进去。他听见有人中枪后的惨叫声……魏光停下来,在原地踩着水。凭经验,他估计这里的水深不会超过两米。一个人体朝他漂过来,脸朝上,脸色苍白,看样子已经死了。魏光认出来是同舱那个很能抽烟的男人,四十多岁,这个人就从魏光的眼前漂过去了。又一个人体漂过来,魏光的心一沉,他认出来这人是龙虾,他肯定死了,脸上露出很痛苦的神情。魏光游了过去,伸手拽住了龙虾的尸体。尸体停下来后,几根像肠子样的东西漂到水面上……
“龙哥……”魏光在心里叫了一声,眼泪流了出来。
巡逻艇在魏光身边停下来。有海警仍在向海面上开枪……
天亮后,魏光已经在拘押所里了。监号不算小,加上魏光有五个人,靠过道是铁栅栏,有门。过道那面也是监号。监号里不是很脏,墙角有一个便池和洗脸池,地面是水泥的,每个被关押人有一张很窄的铁条,上面铺着凉席,一个很薄的枕头和一床很薄的毯子。
魏光在一张空的床上躺着,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和一盏已经熄灭的电灯……他身上的东西都被搜走了,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他又看看另外四个人,有的还睡着,有人已经醒了,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破事?
魏光想着龙虾那张痛苦的脸,还有那几根漂在海水中的肠子。他心里很难受,不知以后会怎么样?上船以前,龙虾嘱咐他把所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扔掉,他照办了。现在,如果他不张口,谁都不会知道他是什么人。龙虾,一个那么精明干练的人,竟这么简单的就死掉了,在这之前,他几乎是魏光偷渡到香港以后的一切希望和所有的依赖。可现在,魏光苦巴巴地想着,一切都得靠自己了。
几个小时后,狱警把牢饭从一个小门里送进来,每人一份。魏光看看自己的牢饭,大概四两米饭,米不好,有的还带着稻壳,一点蔬菜,上面有薄薄的几片猪肉,一个很小的苹果,很青,上面有虫子蛀得洞。五支香烟,烟很干,牌子是洋文,看不懂。魏光不想吃,胃很难受,心里也堵得慌,他把牢饭放在床底下,想饿的时候再吃。一个五十多岁的同监犯人把自己的那份牢饭飞快地吃完后,便盯上了魏光床下的那份。少顷,他走到魏光的床前,朝魏光咧开嘴笑了几遍。他长得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脸是方方圆圆的,皮肤黑里透着紫色,鼻子不小,但像是被人不慎坐了一下,于是就扁了。这个鼻子连一点梁都没有,就是一块瘪肉,外带着两个黑黑的孔。他的头发很多很乱,胡子也一样,眼睛有些三角,还有些吊,眉毛则像鞋的后掌。总之这个人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魏光只看了他一眼,便不想再看了。但这个人这时却从那张有点儿厥的嘴里发出了很难听的声音……他说什么?魏光听不懂,但知道肯定不会是外语,并且又肯定是南方的某种方言。
“我听不懂你的话。”魏光摇摇头。他没有谈话的兴致,一点都没有。男人见魏光摇头,就又朝他笑了一遍,然后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床下的饭盆。魏光知道他想吃那份牢饭,便点了点头。他反正也吃不下,那就送给这个人好了。那个人蹲下身子把那份牢饭从床下拿出来,又冲魏光笑了一遍,这才走回到自己的床边坐下来开始吃,仍是吃得飞快,且发出了很大的声音。他刚才拿饭盆时,魏光注意到他的右手只有三个手指,左手没看清。
“三个手指的人跑这干吗来了?”魏光心里想。不由得又扭过头去看那个人,那个人这时已经吃完了魏光那份牢饭,正把两个小青的苹果放在眼睛上往四处看。怪物!魏光嘟哝了一句,把脸转向了墙壁。
晚饭魏光也没吃,胃还是不舒服,没一点胃口。那份牢饭又被那个怪物要走了,只留下几遍难看到家地笑。
这一天,没有一个人被提审。晚饭后,那个怪物到墙角那个蹲式便池去大便,发出了许多很难听的声音。魏光的胃更难受了,很想呕吐,但他知道胃里没啥东西,便忍着。怪物边大便,边冲着另外几个犯人的方向微笑,或者点几下头,不知是不是有点抱歉的意思?当然,冲魏光也笑了几遍。
闹不清几点了,从其他监号里传来了酣声,当然,也很难听。魏光监号里的几个人都睡了,还好,没人打鼾。魏光一整天没跟人说过一句话,别人说得话他也听不懂,没意思透了。他正迷迷糊糊地快睡着时,忽然觉得有人用手捅他的肩,他转过身来,只见怪物正冲着他笑,并且是蹲在他的床边上。魏光就吓了一跳,不知怪物要干什么?饭已经没了,要吃也得等到明天,况且,魏光明天也得吃了,老不吃肯定不行。
“哪里的?”怪物忽然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道,并且神情比白天严肃了许多。魏光心里紧了紧,不知该不该回答他?但这个人这次的话他确实听得很清楚,也听得懂。但本能还是让魏光很戒备,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六岁时在刑场目睹得那一幕,是烙在魏光心里的一块儿印记,那是永远不会淡忘,也不会变得模糊的。
魏光摇摇头,平淡地看着怪物。后者低下头琢磨了有半分钟,这才又抬起头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从大陆过来得,你穿得,和脸……我知道。你人蛮好的。”怪物扭头去看看另几个睡着的人,然后又盯着魏光用更低的声音道:想留在香港吗?别怕,我是想为你出点主意,不会害你的……”
魏光从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熟悉的东西,真诚!他点点头,随即也盯紧了面前的怪物。
“……一般讲,三天以后开始提审。审你的时候什么都别讲,别说话,一句话都别说,这样能拖半个月。你是偷渡客,他们不会怎么样的……”
“你怎么知道?”魏光诧异地打断了怪物的话。
“你进来的时候衣服都是湿的,鬼都知道你掉海里了。”怪物摇摇头,又压低声音道:要是把你遣送回大陆就麻烦了,那边不像这边,你连个屁都不如。这样好了……”怪物附在魏光耳边说了一阵子,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快听不见了。当他的嘴离开魏光的耳朵时,声音才高了些。他道:明天上午的那顿饭还要给我吃,以后我就不要了,三顿饭,换,嗯?”怪物又笑了,露出了一口比废墟还糟的牙齿。
“行!”魏光亦低语道,边使劲点着头。怪物的一番话似一截蜡烛头在魏光的心里点燃了。不大功夫,他便觉得胃里舒服多了,好像还有了点儿食欲,可这时不会有东西给他吃了。魏光忽然想起了那个小青的苹果。噢,多么像祖母绿啊!人饿的时候,连屎都像远亲近邻一样,不信你就试试。
第三十四章
第二天上午开牢饭时,魏光饿极了,他和怪物商量,这顿我吃,下顿一定给你。怪物笑笑,点点头。魏光感激地握了一下他那只三个手指的手,顺便留意了一下他的另只手,天!是四个手指!这人怎么搞得?!
第四天上午,魏光被提出了监号,他被狱警带进了一间询问室。两名胖乎乎的男警官在光线很好的屋里等着他,魏光在他们对面坐下后,一名警官开始提问:姓名?”他用得是广东语。魏光把全身心的迷惑都挤到了眼神里,他装得像极了。
“姓名?”提问的警官这次用得是英语。魏光仍然是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
“姓名?”警官这次用得是广东味的普通话。而魏光仍是老样子。两名警官这下迷惑了,两人互相看看,一时无语。一名警官离开椅子,从桌子后面走出来,他走到魏光面前,使劲儿盯着魏光打量,然后又用广东话问了句姓名?魏光仍是没什么反应。警官火了,拎着魏光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并冲着他的脸大喊了一声:你是哪里的?”这话也是广东话。魏光用反手挣开了警官的手,然后准确的一拳打在警官的鼻梁上,又一脚踹在警官的裤裆上,警官穿得是短裤警装,他一下就躺在地上了,魏光又冲上去用脚在他的胸部和腹部跺了几脚,另名警官狂呼大叫起来。几名狱警冲进询问室,用胶皮棒和电警棍轮番攻击魏光,后者在挣扎了很短的时间后,便倒在地上昏迷过去了。一帮警察喊着魏光听不懂的广东话,仍在他身上踢个没完……
魏光被扔回监号已是下午,他被打昏后,一辆警车把他送到了一所医院作了检查,除了轻微脑震荡和胸隔膜软组织有些被破坏了以外,其他没什么大事。
魏光浑身疼了一星期后才渐渐好起来。他这次是真的疼得三天没吃东西,胃里肯定有被踢烂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一天两顿牢饭,三天六顿,都被笑眯眯的怪物吃掉了。魏光躺在床上,忍着剧痛,看着,听着怪物振振有声地吃着自己的那份牢饭,心里琢磨着怪物出得这个主意灵不灵?要是不灵,自己岂不白白挨了一顿臭揍!
半个月后,魏光以袭警罪名被起诉,身份是流浪汉,无姓氏。在法庭上,魏光仍是装聋作哑一句话不说。据律师讲,那名被魏光袭击的警察的一个睾丸以后不再工作了。
一个月零三天后,魏光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零六个月。
到了监狱后,魏光在两年半中未说过一句话,但干得营生却非常多。狱里几乎最脏最累的活他都干过了。厨房打杂,洗衣房,维修各种设备,包括电器。魏光以前在工厂里,车、钳、铆、电、焊都能干,在这里可算是派上了用场。连监狱长都觉得纳闷儿,这个又聋又哑的小伙子怎么什么都懂一点儿?!
魏光从不跟人接触,休息时间也不看电视和下棋,打球一类的事。没事时便找个僻静处发呆,似在琢磨什么。牢头和狱警安排他干活时都是用手势让他弄明白。一旦明白了,他便干得十分卖力气。他甚至可以用一天的时间把一个比足球场还大的活动场地用一把大扫帚扫得很干净。惹得犯人们围着他哈哈大笑。但魏光不气不恼,耐着性子继续把活干完,干好。时间长了,犯人们便没人把魏光当回事,像没这个人一样。魏光亦是在身边没人的时候才会偶然露出那种原有的机警的目光。而一旦有人,他的目光马上又变成了呆滞,混沌。
到了两年半的时候,魏光被安排专门伺候一个姓范的老犯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