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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我们必须要怀着善意去揣测别人;一个声音在我右耳边说;拜托;那是别人么,那是小疯子。
我下意识去看周铖,想从向来很有思路的他那里得到些启迪,哪知那个没道义的家伙居然别开脸;踱步到窗口开始仰望月光,背影在地上模模糊糊升腾起几个字——我只是个路人。
你有种!
丫摆明不准备蹚这摊浑水了;我只好一咬牙,选择相信天使之音。
“让车刮哪儿了?没伤到骨头吧?”刚骂完人,我自是不可能瞬间调到慈母模式,于是声音和语气听起来都别别扭扭。
小疯子更是没什么好心情,一句“滚蛋”,吐沫星子喷我一脸。
我是谁啊,能屈能伸的冯大丈夫!一把抹掉脸上的口水,直接凑过去自顾自查看起来。
小疯子倒不自在了,紧着往后躲:“哎没事儿没事儿……”
我瞧着小疯子的表情不太对劲儿,怎么说呢,就是不自然,与以往他肆无忌惮的光辉形象着实有较大差距。忽然一个念头闪过,我脱口而出:“你不是碰瓷去了吧?”
小疯子当下跳起来,像只被激怒了的豪猪准备跟我决一死战:“操,我是那种人么!冯一路你他妈的适可而止!”
过往的经验告诉我,敌人越炸毛,说明我距离事实真相的碉堡越近。
眯起眼睛,我静静打量容恺,如果此刻有一面照妖镜,定会照出我周身飘渺萦绕的气息,那是我正在释放的沉默而无言的力量……
“咳,那个……一开始我真没想……”
敌人的嚣张气焰慢慢落下去,开始露出我本良民的无产阶级元神。
“起床之后我看你们都没醒,就想着自己先出去找找来钱道儿,我一路走一路想,跟警察保证真是正正经经看着绿灯才过马路的,可是有个彪子闯红灯,本来我都要躲开了,结果抬头一看居然是辆宝马,于是最后关头我用了点儿小伎俩,反正就看起来刮得挺严重的其实没啥……”
我不自觉攥紧拳头,还说人家是彪子?我他妈看你才是彪子!脸都要肿成猪头了叫没啥?!
“我本来还想着他要是提出送我去医院怎么办,这样钱捞不着人也没毛病,结果那家伙人品不行,非要用钱私了,估计是怕查出来是闯红灯肇事,然后……”
“然后正中你下怀。”
“嘿嘿。”
小疯子一张肿脸乐得像松狮,我却被这滑稽模样刺得难受,就像有无数妖魔鬼怪在心里折腾,用它们尖锐的指甲挠得你血流不止。
“下不为例,”我的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当自己不死鸟啊。”
想把小孩儿搂过来好好抱抱,可又怕碰着他的伤处,最终只好用力摸了摸他的头。
“不死鸟早过时了,”小疯子咕哝,“现在流行钢铁侠。”
我囧,这死孩子就不适合温柔款!
佯装路人甲的周铖一直静静靠在窗台,这时忽然轻轻抬眼,淡淡道:“他就给你了八百?”
我愣了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周铖的意思。可小疯子是什么脑袋啊,马上明白过来,然后就炸了,不是被我逗弄时的炸毛,而是真真切切的生气愤怒,只见他一下子冲到周铖面前揪住对方衣领咆哮:“你他妈把话给我说明白,什么叫就给我八百!你怀疑我把钱私吞了?!”
周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面对小疯子极近距离的怒视依然淡定的像姜太公,嘴角微扬:“我就随口一问,你紧张什么。”
“……”小疯子已经气到说不出话来,眼睛通红,用力绷紧的身体微微颤抖。
我看这趋势像要干架,连忙想走过去拉,可没等我挪动步子,小疯子率先松了手,然后在我们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猛地冲进自己卧室,重重摔上房门!
巨大的关门声在整间屋子里萦绕很久,才慢慢消散,我让这莫名其妙地状况搞得措手不及,好半天,才问周铖:“你真这么想?觉得小疯子撒谎了?”
周铖轻轻叹口气,无辜耸肩:“难得想逗逗他……”
我真想一个白眼翻死过去!
临场发挥型碰瓷,一击毙命型逗弄……博大精深的华夏文字已找不出能评价这一个两个奇葩们的词了!
“喂,他好像真伤心了。”自打猫进卧室再没动静,这不是小疯子的风格。
“伤心?”周铖不以为然,语带调侃道,“他有那个东西么。”
我皱眉,瞪他。
周铖坦然接受我的怒视,一秒,两秒,三秒……
“OK。”叹口气,始作俑者终于投降,“我进去看看。”
“喂你就这么过去啊,锁着门呢。”
“我有备用钥匙。”
“啊?房东不是说每间屋子只有一把钥匙吗?”
“不方便,丢了之后都没法配。”
“……”
于是你就私底下配了?于是小疯子居然就同意你配?于是你是不是也有我房间的钥匙啊帅哥——
周铖自是没听见我内心万马奔腾的咆哮,干净利落的解锁,开门,优雅闪身而入。
八百块钱散在沙发上,我走过去把它们捡起来,一张张捋好。
薄薄一小沓,拿在手里真的像羽毛一样轻。
那天周铖怎么哄的人我不知道,反正晚上我们仨和乐融融的吃了顿西红柿鸡蛋面,看了半个小时新闻联播和两集黄金剧场,期间小疯子有半小时躺在沙发上,有两个小时躺在沙发上的周铖的腿上。我叹为观止,可周铖就像没事儿人一样,中途在小疯子“哎,有我点渴了呢”的明示下去倒了一杯水,拿回来递给对方的时候还顺带评价了一下电视剧导演的水平,并对若干地方提出了建设性意见。
小疯子的八百块钱,实话实说,解决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做生意这个东西讲究的就是个资金链,资金链一段,你还干个屁。所以拿到钱后的第二天我们就开始卖肉腌肉地重新操练起来。
在七中门口摆摊也有些日子了,某种程度上讲,我们算是站稳了脚跟。这百分之八十的功劳都要归于小疯子的秘方,因为学生最敏感了,谁家好吃谁家不好吃,口耳相传,用不上两天就人尽皆知,简直比什么广告效果都来得好。
“你们前两天怎么没来啊?”
“家里有点事儿。”
“哦。下次不来说一声,弄得我一下课就奔出来看,不馋死也累死了!”
来来往往虽然学生很多,但总有几个忠实客户跟我们混了个半生不熟,比如眼下这个姑娘。我不知道她念几年级,叫什么,只知道每天放学必然过来吃几串,然后不回宿舍,直接去教室继续晚自习。之所以记住她,还是因为姑娘实在太过可爱,也不怕生,每回都喜欢跟我们唠叨学校的事情,比如老师烦人啦,校规变态啦等等。还有一点,就是姑娘有些微胖,可这反而却更有朝气,一天天像个小熊猫似的活力四射,弄得我们这些奔四的人看见那张向日葵似的笑脸都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把烤好的羊肉串递给女孩儿,小姑娘站在那儿张嘴就开始吃,吃香不优雅,但绝对让烤它的人巨有成就感。
“黄珊珊——”
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男孩儿的声音,似乎还处在变声期,声音有些粗哑。
被叫了名字的姑娘下意识回头,看清来人,眸子刷就亮了,待重新转回我这边,整个人都透着喜悦:“老板,再来三串儿!”
“好嘞!”我不敢怠慢,连忙一手扇扇子助火一手不断转动肉串。
走到跟前的男生不买账,皱着个眉头一本正经地数落:“跟你说多少回了,这个不卫生!”
女孩儿不买账,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反驳:“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男孩儿无语,显然不是第一回规劝失败了。
肉串烤好,我很自然地递给男生,哪知女孩儿一伸手接过去:“你给他干啥。”说完又冲着男生扬扬下巴,“宋小凡,给钱。”
好吧我悟了这只是个付钱的苦命男同胞……
嘴上说着不赞同,可该掏钱的时候绝对不含糊。我心情复杂地接过票子,再看看眼前稚嫩的两个娃娃,百感交集,这美好的青春,嗷呜!
起早贪黑的羊肉串买卖占据了我全部的时间,我甚至没精力也没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但神奇的是花花出狱的日期却精确地在我心里每天做着倒计时,就跟设定好了似的,哪怕我再累,再晕乎,这个计时牌却始终灯火通明。
终于,这一天来了。
就像曾经的无数次一样,我以为我会激动得彻夜难眠,但事实上我只是睡得稍微晚了些,然后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却又一个都没记住。
第 57 章
仿佛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天公作美;万里无云。出租车疾驰在郊外并不算平坦的道路上,明媚的阳光照着沿途的花草树木;哪儿哪儿都好像闪着金亮亮的光。
“天气真好。”周铖轻轻感叹。
小疯子不失时机地接茬儿:“那可不,哪像有些人那出狱时的天气;唉;现在我裤子上的泥点儿还没洗净呢。”
周铖歪头看他:“你可以试试汰渍。”
小疯子没反应过来:“啊?”
周铖缓缓微笑:“有汰渍,没污渍。”
小疯子阵亡。
我把目光从内视镜移开,很庆幸坐到了副驾驶,不用理会后面异次元的纷争。
通往监狱的这条路一向冷清;车少,人更少;今天更是如此,行至现在,愣是没见到一辆车,一个路人。单调的灰色柏油路慢慢在视野中变成了胶片,播放速度很快,却一成不变。我想接完花花之后,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这里,或者再走这条路了。无关决心或者誓言什么,就是一种很单纯的认知——会如此,也理应如此。
车还没有到监狱门口,一个女人的身影便隐约显出了轮廓,待靠近,果不其然,是金大福的媳妇儿。
花花和大金子出狱在同一天,这事儿谁都有数,但谁都没提,仿佛我们仨真就是踏踏实实过来接花花的,没心没肺如小疯子,也顶多是在此时此刻不得不面对这一局面的尴尬当口,啧了一声,然后大大方方的开门下车,并在此嘱咐司机:“多等我们一会儿,不许跑啊。”
我硬着头皮走上前,好半天才找着笑脸:“嗨,嫂子。”
女人见到我们有点诧异,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们这是……”
“来接花雕出狱。”周铖走过来,微笑着代替我做了回答。
女人紧绷的神色明显有所放松,我这才回过味儿,其实劳改犯家属的想法都一样,比如眼前的女人,又比如周铖的姐姐,没人喜欢亲人出狱后还和狱友在一起。这种心情很容易理解,但这个逻辑其实挺可笑,仿佛自家的劳改犯就能重新做人,而别家的必定重蹈覆辙。
寒暄了大概十几分钟左右,大家纷纷词穷,本就不是多近乎的人,故而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或踱步,或发呆,或四下走走,在心焦的等待中慢慢又形成了两个阵营,一方孤零零站在大门南侧,一方大咧咧盘踞大门正前,不用楚河汉界,已然泾渭分明。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几个小时,这个时候我已经丧失了正确的感知力,只知道当监狱大门那哗啦啦的开启声第三次震动我的耳膜,心脏依然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我想同样的情形哪怕再来百次千次也不会变,只要即将跨出来的那个人是你等待多时的。
“哑巴,这边——”
此时此刻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