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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洗浴中心我认得,但只闻其名,从未来过。原因很简单,贵,死贵死贵,贵到离着八百米远我就想绕路走。可刘迪显然熟门熟路,在前台几乎没怎么耽搁,仿佛他的脸就是会员卡,前台小姐拿视线刷一下就成似的。
摆明,今天这顿人家埋单。那我就没什么挣扎的了,心安理得跟着走了进去。
说是洗澡,但哪有空肚子泡的道理,所以刘迪先带我们去二楼的海鲜自助吃东西。说是自助,可菜品不比星级酒店差,我克制再克制,还是盛了满满两盘子回来。结果刚走到桌边,就看见俞轻舟一个人孤零零坐着,做东的没了踪影。
“人呢?”这还没开聊就跑路,什么情况?
俞轻舟一脸淡定,冲不远处扬扬下巴:“跟那儿社交呢。”
我朝着那方向望去,就见刘迪正和一桌客人聊得开怀,觥筹交错。
能在这儿消费的显然都属于一个阶级,互相熟识,也算正常。
在监狱的时候我就听说过刘迪的背景,可听说过和亲眼见着在感官上还是有很大不同。在监狱的时候,他再特殊,也就是个特殊的犯人,大家一个号儿里睡觉,一个锅里吃饭,就哪怕他顿顿小灶,咱也能跟得住。可这会儿,那一星半点的差距就成了马里亚纳海沟,完全没有填平的可能。
我忽然有点儿后悔这么冒失的“叙旧”了,因为结局很可能是把自己叙到内伤。
王八蛋仿佛看穿了我的小市民心态,不冷不热地咕哝句:“你说你跟来干啥?”
操,这是我想跟来的么,人家要叙旧,我是男二号好不好!
“那你又凑啥热闹!”
“白吃白喝白桑拿,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别谦虚,你早就是了。
眼见着那边的寒暄没停歇趋势,我索性抽空问了问刘迪的近况。先有个底,也好避免等会儿拿出自己的来对比太凄惨。
“出来之后晃荡了两年,后来开了个公司,当总经理。”
“靠,可以啊。”我这感慨是真的,看不出那家伙还是个干实事儿的。
“可以毛啊,”俞轻舟打断我美好的猜想,“他就挂个名儿,光拿钱不干活儿。”
“操,我他妈怎么摊不上这好事儿呢。”想想饭店刚开起来的时候,简直把我累毁了。
“没辙,”俞轻舟很自然地用叉子叉走我盘里的三文鱼,“这是个拼爹的年代。”
第 86 章 。。。
没等我从王八蛋那儿把刘迪的底摸清;人家已经归来。
“聊什么聊的这么起劲儿?”刘迪拉开椅子;坐下来。
“瞎聊呗。”王八蛋随口应着,然后问;“应酬完了?”
“应酬哪有完的,不过……”刘迪说着看向我;露出怎么瞧都像是不怀好意的笑,“这不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嘛。”
这会儿坐得近了;我才看清刘迪穿的不是白衬衫,而是带着淡淡的粉色暗格;这种淡粉色放在衬衫上特别托人,尤其是刘迪这种怎么瞧都像公子哥儿的。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只有他与多年前无二,并非时间大神对他手下留情;而是他不需要为生计奔波;他的任何需求都可以立即得到满足,于是他也就不会发愁,不会绞尽脑汁在时间的洪流里奋斗,抗争。他不是真的不会老,只是没什么损耗,于是衰老得很慢罢了。
“我听老俞说是你把我儿子捡着的?”这家伙更是个饭来张口的主儿,一个问题抛出来,我整个盘子都让人端过去了。
这是自助餐,一个个都当我上菜的啊!
“正好逛公园,碰上了。”我没多说,因为事实就是如此简单。
“逛公园儿?和谁啊?”刘迪看似随口问着,但眼里分明透出八卦之光。
莫说我一个人,就是真和别人逛的,我说了名字你认得么……
“没谁,就自个儿。”说完我总觉得有点儿别扭,便像解释似的又补了句,“那地儿离我家近。”
“哦,”刘迪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明,末了来了句,“结婚了?”
我正喝可乐,一口差点儿呛到鼻子里,接着就是无休无止的剧烈咳嗽,无比凄惨。
“操,至于么,”刘迪从我的狼狈中得到巨大的趣味,哈哈乐起来,“结了离了二婚三婚就是一夫多妻,老俞也不会以重婚罪逮你的。”
被点名的王八蛋对探求我八卦毫无兴趣,起身去食品区取餐了。我很能理解他,这些年冯一路怎么过来的,别人不清楚,王八蛋绝对门儿清,尤其是前几年,我估计创业的点点滴滴都能被他收入进刑满释放人员追踪记事录。
“哎哎,干嘛去啊,”刘迪对王八蛋的离场很不满,伸胳膊招呼两下,见没把人唤回,便骂了句,“妈的,就知道吃。”
我看了下被他掠过去片刻便已经从小山变成平原的餐盘,保留意见。
“来来,言归正传,”刘迪重新找回话题,“是结了还是离了?”
“没结也没离,”我有点儿葡萄酸,“哪像你啊,儿子都那么大了。”
不想刘迪的表情垮下来,颇为感慨:“你当我乐意啊,我哪是当爹的料,还不是我家那死爹非要抱孙子。”
“……”无语半天,我才想出一句干巴巴的词儿,“成家立业嘛,人都得走这一步。”
“别,”刘迪想都没想就摇头,“有一个人管我就够了。再来一个?我能直接卧轨去。”
我隐隐听出了话外音:“你……没结婚?”
“对啊,”刘迪理所当然地说,“老头儿说要孙子,又没说要孙子他妈。”
“那孙子他妈呢?”我发现八卦无性别。
“不清楚,”刘迪皱眉想了想,“这两年好像去美国了吧。”
我看出来了,这是一次双方都很愉快的未婚生子事件。
王八蛋端着盘子回来时,话题正好重新回到我结没结婚上,于是王八蛋惆怅了,说你俩怎么还是这个话题,刚才那么长时间相面来着?
一顿饭吃得不久,因为洗澡才是重头戏。不过我这两年的近况都交代得七七八八,刘迪礼尚往来,也讲了讲他自己,不过他的故事确实没啥内容,无非就是出狱,晃荡,生儿子,挂名公司经理,继续晃荡。不过当听到王八蛋这些年一直和我有联系时,刘迪很是不满地抱怨,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这回王八蛋连理都不爱理他了。我也没搞清楚,这事儿……告诉得着你么。
当年我和刘迪并没什么交往,如果不是这次重逢,可能这人连个记忆中的光点都算不上。但是重逢了,并且还一同怀念了一下过去,于是曾经的点滴就慢慢清晰开来。我发现这人也不是没有变化的,因为记忆中的刘迪话并没有今天这么多,人也不像如今这么开朗,倒不是花花那种闷,但怎么讲呢,当时那种环境下,总感觉这家伙有点阴,仿佛随时随地都可能背后给你一刀似的,当然后来证明人家根本不用背后下手,正面袭击也没人能把他怎么样。而如今的刘迪,少了些阴暗,多了点痞气,嘴也贫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应酬出来的。
填饱肚子,我们便径直去了更衣室。都是大老爷们儿,互相看看屁股没啥,我起先真是这么想的,但当刘迪那挑猪肉似的眼神在我光溜溜的身体上打转,然后我因为略窘不好对视,转看王八蛋之后,微妙的气氛就出现了。
“看屁啊。”最先出声的是王八蛋。
我不乐意了:“喊啥,当年你也没少看我。”
这下刘迪来劲儿了:“哟呵,还有这么一出儿呢?”
王八蛋也囧了,黑着个脸气急败坏:“你他妈给我说清楚,我啥时候看你了!”
咱有理不怕鞋歪:“刚进监狱的时候,你非逼着老子把衣服脱光,别装记不住啊。”
王八蛋愣了下,无力扶额:“操,几百年前的事儿了……”
我也有些恍惚。似乎真的过去很久了,为嘛我还记得这么清楚呢,心理阴影的续航能力忒强了……
一直听着的刘迪失望起来:“我还当有什么桃色新闻呢,没劲。”
我拿过浴巾围住屁股,语重心长地规劝:“桃什么色啊,多大岁数了,攒点儿精神吧,啊。”
刘迪不言语,只暧昧地冲我笑。
我忽然觉出点儿怪异。但转念,或许是跟花花的事情让我自己变得不正常了,所以看谁都不正常,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
洗浴中心的全貌我看看清,反正我们仨泡的是个小池子,私密性很好,完全没看到闲杂人等。泡舒坦了,我们又被安排到包间,有专业的按摩师服务。这师傅们绝对是专业的,不含任何三俗成分,下手的力道绝对够卸掉我俩膀子的。
不过最初的疼痛过后,倒真的舒坦起来。
“对了王……咳,”我及时截住话头,趴在那儿努力把脸转向王八蛋,用姿势代替称呼,“你怎么调到派出所了?”这问题我早就想问,结果一路折腾到这会儿,才抓着机会。
王八蛋正闭目养神,闻言悠悠睁开眼睛,不紧不慢道:“每年系统内都会有一些内部招聘,参加考试,考过了就转岗了呗。”
我听着挺像那么回事儿,正打算信,就听刘迪在旁边插嘴:“拉倒吧,那么多想从监狱里出来的,分数大差不差,凭什么把名额给你。”
我一听,也对啊。虽然不了解,但用脚趾头想这种部门也不会清得像一汪泉水。
“少表一次功你能死啊。”没等我想出个所以然,就听王八蛋受不了地说,“对了对了,就是这家伙在背后帮我推了一把,所以我就顺利出狱了。”
犯人帮狱警?社会已经和谐到这种地步了?
仿佛看出我的疑问,刘迪做出一副很不耐烦地样子,骂骂咧咧道:“还不是他,这么多年没事儿就回访没事儿就回访,靠,你当这是售后服务啊!”
俞轻舟这回是真的连眼皮都不抬了,眼不见为净。
我却有点儿能理解刘迪。作为狱警,王八蛋真的很尽心。这种尽心不是体现在管理上多么无微不至,事实上他在监狱里对人的管理不能说发指,也绝对让人恨得牙痒痒。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尤其是出狱之后,很奇怪,你莫名的就觉得始终有这么个人惦记你,虽然这些年我没出过什么事,可要是真出了,我想这家伙一定会帮忙。刘迪和我的情况或许不同,但感受应该有相通的地方。
正沉浸在回忆里,诺基亚特有的铃声忽然响起,在密闭的空间,格外刺耳。
我们三个里只有王八蛋没把手机锁进更衣柜,特尽职的二十四小时待命——虽然这和他下午旷工去医院接着洗桑拿的行径有所出入。
“就他妈你事儿多!”刘迪没好气地骂了句。
王八蛋全当耳旁风,特自然地从枕头底下摸出电话,看了眼号码,惬意接听:“嘛事儿?”
应该是挺熟的朋友,因为俞轻舟下一句话是:“吃什么宵夜啊,你找别人吧,我跟哥们儿泡澡呢。”
电话那头又说了句什么,俞轻舟先是很自然地接了句:“怀就怀呗……”可话没说完,就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大变,“你再给我说一遍!?”
估计电话那头不负众望又重复了一遍,就见王八蛋一股脑爬起来,遍地找鞋:“你在那儿别动,我马上过去!”
“谁啊,怎么了?”见王八蛋急吼吼的模样,我连忙关心地问。
把手机扔回口袋,王八蛋努力镇定:“我哥们儿……”
“啊?”
“不是,”王八蛋也意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