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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笔欲落,眼前一阵昏暗,他用甩头,好一阵子过后,瞧清帐册,强打起精神接绩。
陆君遥在外头站了两个时辰,再也看不下去,上前抽去毫笔。“你是嫌咱们陆氏家业不够庞大吗?”
陆祈君瞧了眼,淡淡喊声:“爹。”又挑起架上另一支毫笔,神情无一丝变化。
“如果我没记错,这支胎毛笔是盼儿送的吧。轻巧好使、毛量丰沛、墨渍饱满,你用了好些年了,换了别的,你用得惯吗?”
陆祈君动作一顿,装着没听见,面无表情继续看帐。
陆君遥气闷。“我就不信你真忙到连看妻子一眼的时间都没有。祈儿,你在自戕吗?”明眼人一瞧,便知他根本是以几近自虐的方式耗损性命!
依这景况看来,再这么下去,陆家或许不出一年便会成为天下首富,而他也不出一年,必会耗尽精力,英年早逝!
他叹息,忧虑地问:“你与盼儿,究竟是怎么了?”
不是都成了夫妻,还有什么事过不去呢?
当初盼儿恋上陆武、要嫁陆武、怀有陆武的骨肉,都不曾见他如此过,如今盼儿都已在他身边,为何他反倒胆怯退避了?
笔尖一顿,在纸间漾开一道墨色,他搁笔,仰眸直视父亲。“我若说了,怕是用不着我自戕,你便会先杀了我。”
这么严重?陆君遥皱眉。“什么事?”
“我强要了盼儿。”
“祈儿,你这是——”陆君遥一顿,气恼、却又不知从何骂起。他懂得这些年压抑下来,儿子心里头的苦闷,可那也不能不顾盼儿意愿呀!
“都等了那么多年,现在也已是夫妻了,就不能再多等等吗,难怪盼儿……”
“不是婚后,是婚前。”他声音空泛,面无表情接续。“她腹中孩儿,是我的。”
陆君遥一愣。“你说什么?”
“她腹中孩儿——”
“陆祈君!”一把揪起他,陆君遥无法置信,咬牙怒瞪他。“你再说一次!”
“是我。我强占她的身子,夺了她清白,令她珠胎暗结,再若无其事地娶她。盼儿善良,不可能说出实情——”
话未说完,陆君遥已一掌挥去。
这一掌,他没有留情,盛怒下使了全力,陆祈君跌退开来,直抵到墙面,一瞬间痛麻得甚至感觉不到痛。
可他唇角带着笑,低低地、低低地,麻木地笑着,话语无知觉地自嘴角逸出。“无所谓,我得不到她的心,至少也得到她的人了,你就是打死我,我也无憾了。”
“陆、祈、君!”彻底被他不知悔改的言语激怒,陆君遥揪起他,一掌、一拳,毫不留情地击出,失了理智。“盼儿视你如兄,全心敬爱啊!你怎么做得出来!”
“我若不这么做,她又怎么会是我的?当了十年的君子,只能看着她属于别人,够了!我不愿再蠢下去——”
“衣冠禽兽!”最后一击,重重将他打飞出去。
桌子翻了,帐簿散落一地,书斋凌乱不堪。
他撑不住身子,跌坐在一片狼藉的地面,喘息着,神志昏暗。
眼前景物太模糊,腥红血水自嘴角涌出,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仍是不自觉地笑。“呵……禽兽吗?”连他自己都这么觉得。
他毁掉了一个女人的人生,他又如何还能心安理得拥有自己的人生?
陆君遥揪起他出了书斋,他不晓得父亲要做什么,麻木地任他去。
而后,陆君遥甩开他,指着不远处的练武场。
“记不记得你九岁那年对我说过什么?你说不希罕仗着身分达到什么目的,要让盼儿心甘情愿对我说,她要嫁你!这就是你所谓的心甘情愿吗?陆祈君,你太让我失望了!”
想起盼儿承受了什么,他既痛又怜,一腔怒火怎么也消不掉。
她知晓自己的身世,寄人篱下的小孤女,祈儿无论做什么,她除了生受,又还能如何?
如此卑劣行径,他怎做得出来!他让他好失望、好痛心!
而自己,竟也与他一道压迫盼儿,强逼她嫁了夺她清白的人……
“陆祈君,我没有你这种儿子!”
他在这个家,完全成了透明,一时之间,众叛亲离。
得知此事,已是数日之后。
娘送了安胎补膳过来,抚着她隆起的肚子,轻轻叹气。本是一段美满良缘,怎会弄至今日地步?
“娘,你有事心烦?”
既是她先起了头,孟心芽也就说了。“盼儿,你会怨爹娘做了这决定,强要你嫁祈儿吗?”
如今想来,盼儿当时必然有苦难诉,而他们还强要她嫁那个伤害了她的人……
“怨?为何?”爹娘是为她着想呀。
“祈儿已说出真相了。傻孩子,这事你怎不早讲,娘会为你作主的。”如今,父子决裂,她实在也无法再说什么,毕竟,这事受到最大伤害的是女人家。
爹娘知道了!
她顿时无措,呐呐无言。
孟心芽轻抚她肚腹,怎么也料不到,这里头竟是陆家骨血。“委屈你了。祈儿做下这种事,连我都不知该怎么说,他明明就不是那种强取豪夺的性子,怎会犯下这难以原谅之事……”
陆盼君愈听愈不对,哥哥虽铸了错,也是醉后失足,不致难以谅解,娘的神情却太沉重、太亏欠。
“哥哥是怎么说的?”
“他说……是他强要了你,得不到心,也要得到人……”向来温良敦厚的儿子,怎会说出这种话,莫说夫婿,连她都难以置信。
“胡说!”她惊跳起来。“娘,你别听哥哥胡说,不是那样的……”
“盼儿?”
“是,孩子是他的,可他只是喝醉了,根本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不是有意要欺负我的。”她急欲说明,几度差点咬了舌。“娘,哥哥是你生、你养的,他的性子您还不清楚吗?他岂是那种人?”
天!哥哥这么说,是存心要所有人都不谅解他吗?
“呀!”孟心芽错愣了会儿,恍然大悟。
她是想过,祈儿本性并非如此,但若没这回事,他是怎么也不会信口雌黄,如今想来,他分明是存心不教自己好过。
僵持了月余,再听说爹爹狠狠教训了他一回,她再也管不得那些个矛盾别扭的心思,拎了裙摆急急往他房里去。
门不闭,窗未关,冷风透入,一阵寒凉。她缓步踏入,桌上摆着早凉透了的汤药,床内的他双眸紧闭,眉心深蹙,苍白面容不见一丝血色。
才多久不见,他竟把自己弄成这德行……
酸意泛上鼻骨,模糊了眼眸,陆盼君捂着嘴,怕自己一个不留神会啜泣出声。
他曾说过,伤了她的人,会要他拿命来抵,可她没想到,纵使那人是自己,他也不打算善待!
他用这样的自我折磨,在偿还她所承受的,她受一分苦,他便要自己百倍来偿……
好笨!哥哥真的好笨!他让自己众叛亲离,却将她保护在所有人全心的护卫当中,全身而退——
一不留神,啜泣声自掌缝中逸出,惊醒了他。
空泛的眼凝聚光亮,瞧清了她,怔愣着。
“陆祈君,你是笨蛋吗?为何不跟爹解释清楚?”
解不解释,有差别吗?无论是否蓄意,他毁了盼儿是事实。
她嘴上斥骂,指掌却好轻、好谨慎地抚触他脸上、身上的伤,心疼得想哭。“痛吗?”
“不痛。”真的,没有任何感觉,心底的痛更甚百倍,无一刻饶过他。
一开口,便是一阵剧咳,咳得身子都震动了,她手忙脚乱拍抚,绢子拭出一丝血红。
她大惊失色。“哥哥别动,我去请大夫——”
细腕教人握住,她走不得,回身对上他迷惘的脸容。
“我不懂——”她看起来,似是极着急,心疼难受。
不该是这样的,她说过,她恨他。
思及此,眸光一黯,松了手。
这句话,日日剜心,无一刻忘怀。
“你以为……你这样能改变什么?拿一条命抵我,就补偿了你的无心之过吗?那我怎么办?孩子怎么办?这一生谁让我依靠?”
他垂眸。“爹娘会的。”陆家可让她依靠,一生衣食无虑。
“我不要!”她吼回去,倔强地瞪他。“你已经娶了我了,孩子是你的,你得负责担起我们母子的一生!”
他空茫的眼底,掺进一抹迷惑。之前,她不是这么说的……
“你说,永不想再见到我……”他避得好累……
他无法停下来,若不让自己忙一点,空闲下来,就会想起太多事,想起……他的错与咎,她的怨与恨。
她没想到,他会将她冲动时脱口而出的话当了真,便这般自我折磨。她难过地红了眼眶。“那是气话啊!气话你都不会分辨吗?那种情况下,我当然会很生气嘛!小时候赌气,也跟你说过八百遍讨厌哥哥、再也不要理你,你怎么就没当真过?!”
“气话?”所以,那些话与儿时一句“哥哥最讨厌了”是差不多的意思吗?并非真恨他入骨,今生永不相见……
她吸吸鼻子,心酸地掉泪。“我才说几句气话,你就躲得不见人,都不管我和孩子的死活,他有长大一点点你都不知道……”
右手被她拉去,主动贴上肚腹,感觉那轻微的隆起。
他眼眶一阵热,哑声道:“你……不怪我?”
“你快点好起来,别让我当寡妇,孩子出生你要第一个抱他,教他走路、教他学说话,一辈子照顾我和孩子,不准离开我们,我就原谅你。”
“盼儿……”他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原谅了他的无心之过,想尽办法让他心里头好受些,她善良得——让他好心痛。
她说,要他留在她身边,一辈子照顾她和孩子,不离不弃……这些话,无异是允了他平凡夫妻、牵手白头的承诺……
她拧了巾子替他擦脸,关了窗,再为他多加一床被子。汤药凉了,便唤婢仆再去熬一碗,贴心吩咐多备盘蜜梅,虽然他一介大男人不见得怕苦,可备着总是好的。
这些,全是他以往为她做的,如今做了那么一遭,才懂得这当中藏着多深的牵挂怜惜。
笨哥哥,照顾别人挺行的,却总是亏待自己。
陆祈君坐起身,看着她忙进忙出,为他打点一切。
她赶紧又绕回床边扶他,拎了一旁的袍子替他披上。他双手寒凉得几乎没有温度,她用双手握紧,好努力地煨暖它。
他垂眸,凝视她专注的神态。“盼儿,我毁了你一生——”
她真能心无芥蒂,与他日日相对,不去想起他曾经对她造成的伤害吗?
“没毁,它在你手上,你会担起它的,不是吗?爹那儿,我会去向他解释清楚,不准你再胡说,存心跟自个儿过不去!”
握他的手紧了紧,透过软嫩掌心将暖意传递给他。“咱们已经成亲了,无论最初原由为何,我已是你的妻子,答应嫁给你,便是做了伴你一生的决定,也许这个妻子的身分,我一时半刻还做得不是很好,但你等等我,我会努力的。
“你的心意,我懂得。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你在为我付出,我也想要回报你。所以哥哥,忘掉那些事,咱们重新过日子,我会当你的好妻子,我会用心感受你的心意,我会——”
一记深沈的拥抱,打断她的话。
“够了,盼儿,这样就够了。”不用再承诺更多。
恋了她一辈子,从不期望她懂,更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回应他。
但是她看见了,也回应了,甚至承诺会珍惜他的心意,试着回报他相同的感情……她有那样的心意,就够了,即使最终,她仍忘不掉陆武,爱不了他,那也无妨了。
他动容地拥紧她,在她耳畔喑哑低喃:“这辈子,我会永远记住今日。”
陆祈君再度搬回到两人的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