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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我、帮我!姊姊帮我缝个棉偶娃娃!”
她好吵!“岁儿乖,姊姊饿了,去膳房帮她端点吃的来。”
“好!”岁儿开心跳起来,三两句话便被人给打发走。
盼儿浅笑回眸,举高手里头的绣品。“替你缝只绣荷包。”
之前送他的那个,绣工仍稍嫌生涩,但他郑重收着,从不离身,有一回上街让扒手给扒了,他不是不晓得,只因穷苦人家,便没去揭穿。
他不在意里头的银两,却心疼失去那只荷包袋,想要回又顾及人家穷苦孩子的自尊,为难着。
那一阵子,总见他轻抚腰侧原本系了荷包的那一处,神情失落。她得了空,便想着为他再缝一只。
“你想要什么样的绣图?竹?垂柳?题诗?”
“不麻烦的话,绣只鸟儿吧!”
“鸟哪有绣一只,要嘛绣一对,比翼双飞嘛!”她顺口道。
他眸光暖柔,凝视她。
人儿成双,心也柔软了,要世间万物皆成双成对,比翼双飞。她没留意,一言一行却已透露出心思。
“呀!”绣花针一颤,扎了手,她放下绣品,轻抚肚腹。
“怎么了?”他赶紧拿开竹篮,伸手探查,掌心传来一阵强而有力的震动。
“他——踢我。”吓了她一跳。
“浑小子,敢欺负你娘!”他作势揉捏,她怕痒地闪躲,笑倒在床上。
陆祈君没抽手,揉揉肚子,轻捏她腰侧,床褥间缠闹成一团。
玩累、笑累了,他支肘撑在她身侧,当心不压着了她,凝视她微喘的晕红嫩颊。
她双臂勾缠在他颈际,他情难自己,动情地降下身子,浅浅啄吻嫩唇。
她羞红了脸,却无退避,回应地收拢圈在他颈际的双臂,他心房一动,迎身再掠一吻,纠缠、探吮,转深、转炽……
一吻既罢,他收手,翻身平躺,她顺势倚靠而来,他收拢娇躯,拥抱他的妻与子,浅浅喟叹——
“盼儿,谢谢你。”
与她为夫妻,这一生不曾如此幸福过,幸福得——今生无憾。
“你也给了我不一样的人生啊。”她别扭了下,仍是羞赧地轻吐出声。“夫君。”
这一声,她早就想喊了,却一直矜持着,喊不出口。
“谢谢你全心的珍宠,我觉得——很幸福。”他嘴里不说,可她晓得他心底始终有一抹惶然,总觉得是自己强要了她,才逼得她不得不下嫁,满心亏欠地掏尽所有在待她好,深怕她有一丝一毫委屈。
其实,不是的,嫁他不委屈,别人喊她一声陆夫人,比喊陆二小姐更教她欢喜愉悦,好幸运自己嫁了他,有他知心相待。
“你——别再睡外榻了。”在他微讶的惊喜注视下,她将决定说出。“孩子生下后,咱们——做真夫妻吧!”
陆祈君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说——做真夫妻!
她心底已然有他了吗?
不是兄妹,不为还恩,单单是夫妻之间执乎相依的款款温情——
他动容,深拥住她,哑声回应。“嗯。”
良久、良久,他捞起一旁未完成的绣品,注视她恬然带笑的面容,耳语般轻喃——
“你错了,比翼,是一只。”
书斋内,悄然死寂,氛围凝重,许久,没人开口说上一句话。
看着县衙文书许久,陆祈君始终不发一语,沈肃神情,无人知他心中所思为何。
“少爷,你说,这该怎生是好?”
寻回鉅款,本应欢喜,偏偏——仵作误判,那无名男尸乃县城之人,入山采药失踪多日,家人未报,许是曹山中野兽袭击而尸首不全。那——陆武人又在何处?
少爷与小姐好不容易挨得柳暗花明、拨云见日的一天,如今……岂可再起波澜?
沈默半晌,陆祈君抬眸,沈声道:“福爷爷,这事得查个清楚,若陆武未死,生总要见人。”
“那——这事该让小姐知晓吗?”
他又静默了。“我会自己说。”
福伯张口、闭口,终究没说出口。
要问他,他会要少爷啥都别说!
小姐都是他的妻了,腹中也有了孩儿,陆武未死又如何?早是过去的一段情,何必说了徒生是非?
依他看,少爷就是太守君子风范了,不懂使手段,不晓得趁虚而入,更学不来强取豪夺。他要自私点,多为自个儿设想,今日又怎会与小姐波折重重?
“夫君?”娇甜嫩嗓传来,陆盼君端了参茶,探头进来。
他慌乱地火速将县衙文书往帐册里塞,强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什么事?”
“你——”来回打量了他与福爷爷。“在忙吗?”
“不忙。”
眼神暗示了福总管一眼,对方立即接口。“不忙,一些小事罢了。”
“那——”放下参茶,上前赖住他撒娇。“可不可以陪我去街上走走?我想买些绣线、布疋。”
“好。”他起身,谨慎扶住她后腰,护怜举动,换得她好甜、好甜的一记笑意。
那一抹笑,不经意扯得他心口发痛。
这样的笑容,他还能再拥有多久?
才说了要与他做一对恩爱夫妻,这美梦不过拥有数日,便要醒了吗?
“夫君?夫君?”她困惑的叫唤将他心神拉回,这才瞧见她拿两疋布在他身上比来比去,一脸苦恼地望他。
“尊夫人问您,想要哪一疋?”一旁店掌柜笑说。
“对呀,每一块布料穿在他身上都好看呢!”他生得太俊,无论何时看来,总是清华出众。
“不知羞!”他笑斥。哪有人这样当着外人大刺刺夸自个儿夫婿,也不怕人听了笑话。
“就真的嘛!”他完全承袭了爹爹的好相貌,爹可是京城公认的美男子呢!
最后,他宠溺地依了她,两疋布都要了下来。
“接着还想去哪儿?”伸臂护住她,阻隔大街人潮碰撞。今日他舍命陪娘子了。
“广福楼!咱们好久没去了。”他好爱吃那里的蟹黄包子,幼时总是瞒着娘,拉了她偷偷陪他去。
“你找死啊!”笑捏她鼻梁一记。“自个儿开茶楼,还跑到竞争对手那儿捧着银两给人赚,你夫君的后腿是这么扯的吗?”
这一说,她更加笑不可抑。
父子就是父子,讲的话竟与爹爹一式一样呢!
笑着躲开他的攻击,目光不经意瞥见人潮之中,那熟悉的身影,笑意蓦地一僵,挣脱他臂弯,不假思索地追上前。
“武哥——”
他神色僵凝,目光由空荡荡的臂弯,移向那毫不迟疑朝旧人飞奔而去的身影。
那人并未停留,旋身快步而去,她追着、赶着,心慌哭泣。“武哥,别走——呀!”脚下一绊,扑跌落地,抚着肚腹皱眉。
那人步伐一顿,见她受伤,惊慌踅回,扶住她。“小姐,你怎么——”
她反手一抱,又哭又笑。“武哥,真是你,我没看错,你没有死——”这是武哥的声音,只有他才会用这样独特的音律唤她,敬慕而眷怜。
她激动地紧抱住他,在他身上痛哭,深怕他一转身又要离去。
“小姐……”他叹息,不能挣脱,亦不容拥抱,眸心思潮纠葛。
拥抱中,不经意触着他空荡荡的左袖,她心痛难言,泪花坠跌。这些日子,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你没死,为何不回来找我?你知不知道我为你流了多少泪!”她满心怨怼。
“我知道。”见了她为他立的碑,那短短一行“妻,陆盼君”,已够他一生无憾。
他眸光一黯,轻轻推开她。“你已嫁了少爷。”
再有千言万语,已说不得。
她在少爷身边,被宠着、疼着,笑得如此开怀,他远远瞧着,听城里居民谈论这对恩爱夫妻,为她祝福。
她过得好,快乐着,这样便够。他不愿破坏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
一直以来,少爷不也用这般心情在成全她么?今日换了他,也愿成全。
啜泣声一顿,她沈默了——垂下手,无声落泪。
陆祈君不知在身后伫立多久,直到她回身,目光与他相接,他这才缓步上前,伸了手将她扶起。
“哥哥……”她心慌意乱,唤了声。
将手交给他的瞬间,她迟疑了,眼神避着他。陆祈君看出来了。
那一刻,最真实的反应,已替她做了决定。
她深恋执着、难以放下的,依然是陆武。
这七个月的夫妻生活,恍如梦境,瞬间成了泡影,好不真实。
他不露情绪,以浅笑掩去悲哀。“走吧,回家去。”
扶住她,她迟迟迈不开步伐,频频回顾,于是他顿了顿,回眸补上一句。“你也回来,陆武。”
福爷爷快掀了书斋屋顶。
“啥?他们此时在一起?那你还在这做啥……叙旧?!都嫁人了还叙啥旧情……少爷,君子不是那样当的……”
福爷爷吼声极响,平日老说不晓得能不能看见小小少爷出世,如今看来,那浑厚有力的吼人力道,应是不成问题……
他东一句、西一句听不完整,静静地、静静地、看不出情绪地坐着,恍恍惚惚随人吼去。
“去!现在立刻给我过去,盯好他们俩!”被硬生生推了出来,连想找个安静之处栖身都没法儿,他叹了口气,只得回房。
福爷爷说的,他不是不懂,只是一个心不在他身上的女人,怎么阻挡都还是会飞去,他何苦?
若是这七个月的恩爱,犹不及她与陆武的一段情,他陆祈君夫复何言?
轻巧地推门而入,她已归来,静静躺在属于她的内侧床位,仍是留了他一方床位。
他脱了靴上榻,知她并未睡去,他躺下,睁着眼自言般地开口。
“前两日收到济南府衙公文,一年前那下药毒害运送药材的武师、带着鉅款而逃的管事,教人擒往府衙结案,追回了鉅款,我本欲这两日便动身前往了解案情。知道那管事所招供词为何吗?他说,一切皆是主人指使,主谋非他。很合理,不是吗?那能阻止你与陆武成亲,并得到你,我要这么做并不意外。盼儿,你怎么想?”平平静静,仿佛不是说着自己的事,这些事,她早晚要知晓。
背身的她肩头微微颤动,咬唇不发一语。
他苦笑,代她说出口。“你也迷惘了,是不?”
陆武一回来,她便方寸大乱,要说他与陆武在她心中孰重孰轻,明眼人一瞧便知,何用明说?
很悲哀,但他真懂了。
明明同床共枕,却远比成亲前他睡外榻时,还更遥远。她的心,他再也触不着——或许,他从来不曾触着过,所谓白首盟约,只是幻梦一场。
那一夜,他与她,谁也不曾睡去,背着身,各怀心思。她一夜垂泪,他一夜愁思,各自无眠,辗转至天明。
第九章
天一亮,他没对她多言,便与陆武动身前往济南府衙交代案情。
由于管事纯属片面之言,提不出任何事由证明由他主使,又是罪犯之身,因而以纯属脱罪之言结案,判了刑。
“凶手未擒,无颜回陆家。”这是陆武,对他的解释。
擒了管事,追回失去的货款,才能不负他的信任与交托。
“你出事未过百日,盼儿便与我成亲,你心底不曾怨过她寡情吗?”他问。
“不。”小姐并非寡情之人,她会这么做有她的道理,他尊重她的选择。知晓她有了好归宿,他虽心痛,也才能全心缉凶,不去牵挂她。
“盼儿没负你。”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腹中孩儿,是我酒醉误事,她心里头还牵挂着你。”他知、她知、所有人皆知,那又何必再自欺?
陆武愕然,不解他突说此言是何用意。
“不懂吗?”他涩然一笑。“若你们俩心意仍是不变,带她走吧!”
“少爷!”陆武大惊。“这不可以——”他虽不如少爷读的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