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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小丹回答:“局长,我是10点15分的班机,估计还有一个多小时的净时间,如果看守所和法院方面同意,我现在去看守所时间还来得及,可以见一面。”
局长说:“好,我通知他们,你现在就去看守所。”
挂了电话,芮小丹推门下车,匆忙拿出钥匙开家门。
欧阳雪也下车跟过来问:“还得换警服吗?”
芮小丹说:“得换,这不仅仅是个人行为。”
欧阳雪说:“那你再回家换衣服就来不及了,这一路没地方换衣服。”
芮小丹说:“衣服我带着,到了三亚再换。”
回到卧室,芮小丹穿上警服和平跟皮鞋,顷刻间就从一个美丽的女郎变成了一个端庄的警察。她把换下来的衣服装进一个袋子,然后和欧阳雪匆忙驱车赶往古城看守所。
2
赶到古城看守所,汽车停在大铁门外,欧阳雪坐在车里等候。芮小丹在门口的商店买了一盒三五烟,到门岗出示证件办理过准入手续,在一名狱警的带领下走进监区,穿过两道铁门进入一幢三层楼,一楼东侧几间房子是死囚室,此时的死囚室周围已是戒备森严。
狱警把芮小丹带进一间值班室,先与所长见了面。
由于平时的工作交往彼此都熟悉,所长直接说:“情况是这样,昨天下午法院向王明阳宣布了执行死刑令,今天上午9点行刑。王明阳早就交代过不让家里人来看他,说是来了他也不见,也不让家里人去收尸,他自己安排了后事,花了点钱委托殡葬公司办了,连骨灰都不让留。这8个月他还是比较配合,一直没闹过事,今天早上他提出希望能跟你见一面,说是你抓的他,他打你的那枪没打响,还亲眼看见你击毙了他的朋友,后来审讯也是你,总的说对咱警察的执法挺服气。要走的人了,也不是过分的要求,能做的咱就做点。”
芮小丹点点头说:“行,我知道。”
芮小丹跟着狱警走进第二死囚室,室内有狱警、武警、法官、检察官。王明阳身上已经没有了脚镣手铐,取而代之的是绳子,双腿被捆绑着,留有一点可以走碎步的间隙,双手从背后捆绑着,完全失去了手臂的活动自由。王明阳坐在椅子上,保持着一个平和而有尊严的姿势,神色异常平静,没有任何表情。室内的气氛沉闷而凝重,此刻他是这里的主角,这个在黑恶集团内部被称为“冷面诸葛”的军师人物终于走到了他生命的尽头。
在场的检察官和法官芮小丹都认识,相互点头一笑打个招呼。狱警拿来一把椅子让芮小丹坐在王明阳面前,芮小丹的出现让王明阳死一般沉静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感动。
芮小丹问检察官:“可以给他抽支烟吗?”
检察官点点头说:“可以。”
芮小丹把一盒烟递给法警,法警拿出一支烟放到王明阳嘴上,给他点上。
王明阳抽了一口烟,对芮小丹和法警说:“谢谢,谢谢。”
芮小丹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沉重场面,看着这个曾经顶着自己脑袋开枪的死囚,想来想去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说。
还是王明阳先开口了,他只能叼着烟说话:“本来我只是提个要求,没想到你会来。刚听所长说你正在休探亲假,我不知道,真抱歉。”
芮小丹说:“没什么。”
王明阳说:“我的枪从来没发生过哑弹,你是惟一的一次。你现在还活着取决一次偶然的哑弹,我亲眼看着你打死了我的朋友,咱们还谈过《圣经》的救赎,这也算生死之交吧,所以临走前有机会的话还是想见一面。”
芮小丹说:“我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合适,我看你很平静,心安就好。”
王明阳停了一会儿,说:“你枪法很好,我老想起你开枪的那个场面,真漂亮。有时候我也想,一个女人亲手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该是什么感受?”
芮小丹说:“很矛盾,心理上肯定有影响。”
王明阳抽了一口烟,问:“因为一个偶然活下来了,后怕吗?”
芮小丹说:“后怕、庆幸,都有。”
王明阳说:“我对你说过的一句话想了很久,挺佩服。神即道,道法自然,如来。一句话把基督、道家和佛教的精义都概括了,你这个年龄不该有这样的学识。”
芮小丹说:“事实上我也没有,现炒现卖的,但是道理不虚。”
王明阳牵动嘴角微笑了一下。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刑车到了。
一名法官进来说:“时间到了,押解囚犯上车。”
所长走过来对王明阳说:“见过面了,就到这儿吧,一路走好。”
王明阳对所长、芮小丹和狱警说:“谢谢,谢谢关照。”
法警把王明阳嘴上的烟取下,两名武警上来押解王明阳。
监楼走廊里,王明阳等4名死囚从各死囚室被依次带出,尾随其后的还有在其他死囚室采访的几名记者。死囚里有人哭叫,记者的照相机也闪烁不停。
芮小丹先于刑车出了看守所,和欧阳雪站在车旁等着刑车驶出。大门很快就开了,一队警车驶出看守所,在尖厉的警笛声中驶向刑场。
目送死亡,她的心情复杂而沉重,那是一种天性使然的悲悯。
3
经过4个小时的空中旅途,芮小丹于下午2点20分到达三亚凤凰机场。这次父亲仍然没时间来接她,来人是剧组的制片主任,姓黄,40多岁,那辆马自达轿车前挡风玻璃竖着的是一块《天国之恋》摄制组的牌子。
黄主任接上芮小丹之后驱车前往蜈支洲岛拍摄地。
蜈支洲岛距离凤凰机场将近40公里,是一个旅游度假的小岛,岛上风光秀丽,海水清澈透明,沙滩洁白如玉,美丽自然的景观令人心旷神怡。《天国之恋》摄制组在海边的沙滩上实景拍摄,沙滩背后就是剧组住宿的酒店。
美丽的风光驱散了芮小丹从死囚室里带出的沉重,心情豁然开朗。
拍摄现场,芮伟峰穿着他那身似乎永远不变的标准导演装束,太阳帽,导演马甲,胸前挂着扩音器。此时正在拍一场海滩戏,一位漂亮的泳装女郎迎着海风、踏着沙滩朝一个蓝色太阳伞走去,太阳伞下有圆桌、椅子、饮料和名牌香烟。
芮伟峰看见了女儿,只是朝女儿微笑着点了一下头示意,然后继续工作。
黄主任对芮小丹介绍说:“今天是最理想的天气,得赶戏。你看,从早上6点钟拍到现在一直没休息,大伙儿到现在连午饭还没吃呢。”
芮小丹附和了一句:“是挺辛苦。”
那边,芮伟峰对着扩音器喊一声:“停!”然后走过去给女演员讲戏,又拍一遍。终于等来芮伟峰做了一个满意的手势,说:“OK!”
收工了,摄制组人员一个个又累又饿,像刚从球场下来一样疲惫地返回酒店。
芮小丹走到父亲跟前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爸。”这一声与一年前的那一声已经有了本质的变化,没有了拘谨与隔阂,完全是自然流露的亲情。
芮伟峰非常高兴,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接过女儿手里的警帽和提包说:“走,先带你去看房间。我特意给你订了一个朝海的房间,风景非常好。”
芮小丹跟着父亲往酒店走去。
芮伟峰问:“你怎么穿着警服来了?”
芮小丹把穿警服的原因解释了一下,至于王明阳为什么在行刑前提出要见她,她只说是因为她抓捕和审讯了王明阳,没有提及哑弹和击毙通缉犯的事,以免父亲担心。
尽管如此,芮伟峰仍是担心地说:“那工作……真不适合女孩子。”
回到酒店,芮小丹在服务台补办了住宿手续,父女二人先来到四楼芮小丹的房间。芮伟峰把女儿安置好,然后回二楼自己房间。芮小丹换下警服,换上了原先的那身衣服,带着那只装有21万元现金的挎包去二楼父亲的房间。刚到门口,正赶上餐厅的服务员往各个剧组人员的房间送盒饭,芮小丹就直接给自己也领了一份套餐。
父女二人把领到的两份套餐放到茶几上,芮伟峰问:“你也没吃午饭?”
芮小丹说:“机票打折,机上供餐也打折了,没吃。”说着她去关上门,然后从挎包里取出21万元现金放到父亲面前,说:“爸,这是21万,其中1万是利息。”
芮伟峰脸色一下子变了,不悦地说:“原来你不是来看我,是来给我送钱哪!谁说是借给你了?要送钱还用跑一趟?汇过来就是了。”
芮小丹笑笑说:“借钱的时候来,还钱的时候就不来了,那像什么?我说的就是借,没说是要。我要是跟您要钱,决不会是这个数。”
芮伟峰问:“那得是多少呢?”
芮小丹打开盒饭,说:“我要是堕落了,能要多少钱您想吧。我要没堕落,就不需要您的钱。论孝道,我该挣钱孝敬您,可您这消费门槛太高了。”
芮伟峰只能先收起钱,然后和女儿一起吃饭。
芮小丹吃着饭,问:“爸,您拍的这个戏是什么意思?”
芮伟峰说:“看名字,《天国之恋》嘛!你知道《天国的女儿》这张唱片吗?”
芮小丹说:“知道,很经典的一张唱片。”
芮伟峰说:“编剧就是被唱片的音乐激发了灵感,写出了《天国之恋》的剧本。刚才拍的那场戏是女主角在海边度假,偶然碰上了一个男子,两人一见钟情,后来就演绎出一段天国之恋,很感人,特别是感动年轻人。”
芮小丹说:“爸,我现在终于知道您为什么没熬成大师了。”
芮伟峰说:“那我告诉你,《天国之恋》拍出来没准就是大师之作。”
芮小丹轻轻摇摇头,笑着说:“我怕您老生气,不敢说。”
芮伟峰大度地扬了扬筷子说:“闲聊嘛,生什么气?你大胆说。”
芮小丹停下筷子,说:“爸,那我就说了。这个《天国之恋》哪,充其量是一个想成为大师的导演拍了一个想成为大师的电影,或者说是一个还不知道‘天国’为何物的导演拍了一个拿‘天国之恋’吓唬人的电影。”
芮伟峰不悦地放下筷子,刚想说什么,自觉不妥,又重新拿起筷子。
芮小丹灿烂一笑说:“看看,革命革到自己头上就不革命了。”
芮伟峰说:“没关系,你说。”
芮小丹说:“既然是天国之恋,那个女主角演的就该是天国之女了。您看她演的,举手投足都是在说‘你看我是女人’。‘我是女人’与‘你看我是女人’不一样,前者是女人的本色使然,后者是提醒别人注意她的性别,这里有细微而本质的差别,而提醒别人注意她性别的女人至少可以肯定不会是天国之女。但是问题不在这儿,问题是您老人家跑过去给人家说戏,人家是按照您对天国之女的理解表演。只有您知道天国是什么,您才可能知道天国之女是什么,才有可能知道天国之恋该是怎么个恋法。”
芮伟峰愣住了,诧异地看着女儿。
芮小丹说:“您不用这么看我,这根本就没什么。这就是破案,一个细节就能解读出来很多东西,这是一个刑警最基本的素质。”
芮伟峰再次放下筷子,这次是平和的心态,说:“这天国嘛,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一样,就像人们常说的禅一样,不可说,一说就错。”
芮小丹又是一笑,说:“爸,吃饭吧,不说这个了。”
芮伟峰说:“要说,一定要说。闺女大了,能交流了,好啊。”
芮小丹说:“那您这个‘一说就错’是不是一说呢?您这个一说错不错呢?”
女儿的一句话又把芮伟峰给说愣住了,说错不是,说对还不是,顿时觉得在女儿面前颜面有些挂不住,想了一下,绕开了“禅”的对与错,说:“关于天国,我和编剧专门讨论过这个问题。天国是每个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