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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一辆黑色奥迪A6轿车驶过来,在离她有十几米的车位停下,正天商业大厦的马总经理从车里出来,朝她做了一个打招呼的手势。
肖亚文几步走过去与马经理握手,寒暄道:“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马经理笑着说:“意思我都知道了,可以理解。你呆会儿还要去哪儿?”
肖亚文说:“谈完了事我就回音响店了。”
马经理拉开车门说:“那就上车吧,我送你,咱们车上聊。”
肖亚文上车,等车开动了之后问:“马总,您看这事为难吗?”
马经理说:“退你4个月的房租,再赔你一个月租金的违约金。你就在店里等着,过几天我派人找你协商,你在协议上签个字收钱就行了。”
肖亚文说:“我违约了,你们还赔我违约金?那不行,谁的面子也不能这么办事。”
马经理笑笑说:“这事要办就得有违约的一方,不是你违约就是我违约,谁违约都得付违约金。那块地方想租的人多着呢,我必须是为了照顾关系才不惜跟你违约租给他人,不违约就不够意思,违约才有价值。你要不想害我就接受违约金,这个钱是承租方出,正天大厦不会有任何损失。承租方出了钱还得感激我,不出钱反而不是个人情了。”
肖亚文明白了,感叹地说:“长了一回见识,真黑呀!”
马经理哈哈一阵大笑,然后摇摇头感慨地说:“不是咱想黑,是不黑不行啊!用元英的话说,这世界要不是黑白颠倒,那还叫众生吗?那该叫天国了。”
…………
两人一路聊着到了格律诗音响店,肖亚文下车,马经理开车走了。肖亚文看了看面包车旁边的那辆保时捷豪华跑车,走进店里。
小杨正拿一条毛巾擦汗,看样子也是刚进门。
刘冰在接待两位挑选音响机柜的年轻夫妻,见总经理来了,就对那位女士说:“这是我们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你的事跟她一个人说就行了。”然后从收银台拿来伯爵公司的收购意向书交给肖亚文,说:“肖总,这就是伯爵公司送来的意向书。”
肖亚文草草看了一眼意向书,收进包里,问女士:“小姐,是您要买音响吗?”
女士将信将疑地打量着肖亚文,问道:“你是管事的?”
肖亚文说:“是的。让您等了这么久,我很抱歉。请允许我向您解释,这套音响不仅是样机,而且已经售出了,买这套音响的也是一位女士。所以确实很抱歉,这套音响确实不能卖给您,还请您多谅解。”
女士问:“就是你把音响界搞得沸沸扬扬?”
肖亚文答道:“我没那么大能量,也不能回答您这个问题。”
女士说:“我是歌手楚婕,很喜欢音响,朋友都叫我39婆,都烧到39度昏头了。其实我对国产音响并不感兴趣,最近到法国演出,逛音响店的时候发现了这种两台前级四台后级的推法,当场就镇住了,一打听还是国产的,回来我就找这套音响,已经买不到了。”
女士说着摘下墨镜,果然是当红摇滚歌星楚婕。
肖亚文说:“楚婕小姐,我很喜欢您的歌。幸会,幸会!”
楚婕说:“好剑得卖给好剑客,好音响得卖给喜欢它的人。我工作很忙的,今天在这儿等了这么久,不拿到音响我是不会走的。你说样机已经售出了,可样机还在。你既没标识售出也没标识非卖品,我就有理由认为是可以购买的商品。”
这下肖亚文做难了,说:“楚小姐,这套音响真已经售出了,买主是欧阳小姐,她既是我的朋友又是公司股东,因为这对音箱是最早的一批,她想留一套原汁原味的。也因为她是公司股东,样机一提走店里就空了,所以还一直在这儿摆着。”
楚婕说:“那我就更得要了,我就要第一版原汁原味的。”
肖亚文想了一下,说:“我是真被您感动了,可我也真做难了。这样吧,我给欧阳打个电话,您跟她说,她要同意您就拉走,她要不同意您也别让我做难了。”
楚婕说:“好,你打吧,我跟她说。”
肖亚文从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欧阳雪的电话,把情况向欧阳雪介绍了一遍,然后把手机递给楚婕。
只听欧阳雪在电话里说:“楚小姐,你好,你好!我很喜欢你唱的歌,感谢你这么喜欢格律诗音箱,我同意那套样机转让给你,感谢你对我们公司的支持。”
楚婕激动地说:“欧阳小姐,谢谢你,太谢谢你啦!”
肖亚文对小杨说:“打包,装车吧。”
刘冰过来说:“小杨,你先把机柜和音箱架给人家送去,这儿我来,这么一堆器材拆下来包装得点时间呢,我装好估计你也就回来了。”
于是,小杨就去为那两位年轻夫妻送货。
刘冰在拆卸和包装音响,肖亚文、楚婕和楚婕的司机一起帮忙。
3
天黑了,沸腾了一天的都市转眼又沉落在灯火的海洋里。
那套音响终于还是被那位执著的女士买走了,店里的布局发生了变化,原先摆放音响的位置立刻显得空了一块。肖亚文经过反复观察、思量,和刘冰、小杨一起把商品进行了重新摆位,使空间与商品协调、合理。
忙到晚上8点多,肖亚文在前厅隔壁的储藏间把拖把和抹布洗干净,凑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用纸巾吸干脸上和手上的水,到前厅的收银台拿上挎包,又退到门口对重新布置的环境审视了一遍,这才对刘冰和小杨说:“行,今天就到这儿吧。”
刘冰非常想问一下肖亚文对伯爵公司意向书的态度,话到嘴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股东了,那不是雇员可以打听的问题,于是话就变成了:“肖总,店里人手不够。”
肖亚文说:“先这么维持着,等诉讼有个结果了再说。现在招人,一旦败诉了,人家刚上班就失业,那就把人家耽误了。你们锁上门吃饭去吧,早点休息。”
肖亚文推门出去了,走到崭新的白色奥迪车前打开车门坐进去,落下车窗户通风。在太阳下晒了一天的车厢不但闷热,而且还有一股新车特有的装饰材料的气味。就在她启动车的时候,她从后视镜里看见小杨正在给店门外层的栅栏铁门上锁,而刘冰则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这边,那失落的神态好像是谁抢走了他的东西。
刘冰失落的神态让肖亚文心里瞬间滋生出一种莫名的悲悯,好像她就是那个抢了刘冰东西的歹人。她把车倒出来调整好方向,然后顺着出口上了马路。她理解刘冰的感受,也明白刘冰的思想变化。毕竟她这个警官大学的本科生在北京打工6年了,毕竟她有了6年的社会阅历。她知道,当人一旦从危险里跳出来,他就不再去关注这个事物的危险了,他的目光就会全部落在这个事物的利益上,这就是人。
夏日的晚风吹进车窗,吹拂在她的脸上,这样的情景很容易让人唤起清爽、飘逸和自由的感觉,然而她却全然没有在意,她的心被一场决定命运的诉讼牵着,不得不去没完没了地假设、推断,再假设、再推断……自从她接手了案子,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尤其是在接管了公司的短短几天里,她的脸颊消瘦了,眼睛里隐隐有了血丝。
但是,她是快乐的。
她注意到了自己的变化,她已经有好几天没穿职业装了,而穿衣服时也不再去考虑老板和公司对职业女性的形象要求,她可以穿自己所喜欢的那些简洁而得体、休闲而淡雅的更符合自己个性的衣服。这让她顿悟:原来女人可以不穿职业装也是一种权利。
汽车快要开到她居住的小区了,可她没有一点食欲,也没有做饭的兴致,特别想找个清静幽雅的地方呆一会儿,让脑子好好放松一下,但是又舍不得花那种消费,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消费一回,于是车到路口她调转方向朝一条北京有名的酒吧街驶去。
本来做诉讼代理就是一件劳神的事,现在又凭空冒出来一个收购意向书,而格律诗与伯爵公司既没有利害关系也没有商业往来,这件事与当前的诉讼有没有关系?伯爵公司的意图是什么?这些都是个谜,必须得有个清晰的答案。她当然可以打电话向丁元英请教,但必须得是经过她思考而不得其解的时候。她觉得,她能争取到一个可以通过请教和询问帮助她判断事物的朋友就已经很幸运了,而越是这样,她就越需要让朋友对她有信心。
来到酒吧街,她在一个名叫“怀旧咖啡屋”的店前停下车。
怀旧咖啡屋是一个刻意突出怀旧情调的小店,店面虽不大,装饰也说不上豪华,却以其独特的个性而具有一定的文化内涵。一张老唱片、一个红袖章、一顶旧军帽……不经意的一件东西都能把人带回逝去的那段岁月。这里的顾客多为40岁左右的中年人,也有个别喜欢这种情调的年轻人,他们品着咖啡,在背景音乐与柔和的光线下低语而谈。
肖亚文在一张靠窗户的桌子前坐下,这个位置既可以享受咖啡屋的清静,又能观赏窗外的夜景,玻璃窗隔离了外面的声音,看着窗外犹如观赏一部无声电影。她喜欢这里质朴而执著的文化氛围,也喜欢观察有阅历的人交谈时的那种沉稳的神态。
要了一杯咖啡,她从包里拿出那张收购意向书再次审阅,看意向内容,看伯爵公司董事会的落款和公章,看伯爵公司董事长的签字。
不经意间,对面坐过来一个30多岁的男子,面目英俊,穿着高级短袖衬衫,留一头潇洒的发型,左手端一杯红酒,用最老套的方式问:“小姐,我能请您喝杯咖啡吗?”
肖亚文对这种司空见惯的搭讪一向很反感,说:“谢谢。不可以。”
男子对女士的这种回答显然也是听多了,并不介意,仍按经典套路说:“被您拒绝真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您很漂亮,而被您拒绝更让我感到了您内在的修养。”
肖亚文一听就知道这是老手了,她不想因为这种文明的纠缠坏了心情,也觉得这种男人也应该给他点摧残,于是说:“喝杯咖啡倒也没什么,然后呢?”
男子说:“然后就闲聊聊。”
肖亚文又问:“然后呢?”
男子怔了一下,说:“然后……就没然后了。”
肖亚文说:“那您为什么不请男士而一定要请女士呢?您不够诚实,而且您千万别说秀色可餐,那样的话您就坐到一边餐去,连咖啡钱都省了。”
男子有了一点尴尬,说:“然后?然后就认识了。”
肖亚文仍问:“然后呢?”
男子说:“投缘的话,就会有一些交往,成了朋友。”
肖亚文继续问:“然后呢?”
男子说:“然后……就真没然后了。”
肖亚文摇摇头一笑,说:“然后就上床了,不然您大可以秀色可餐。您看,一杯咖啡承载着这么伟大的使命,您还是留着有的放矢吧。”
男子尴尬难当,问了一句:“那您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肖亚文说:“那就得把这儿的老板请出来回答了,或是怀旧咖啡屋误解了您,或是您误解了怀旧咖啡屋。”
男子起身走开了。
肖亚文恢复了清静,继续思考伯爵公司意向书的问题。她静静地坐了3个小时,3个小时之后她得出了一个判断:格律诗的生产成本对伯爵公司可能有潜在威胁,伯爵公司此举只是虚晃一枪而已,意图不在于收购,而在于接近、了解。
她觉得伯爵公司给她上了一课,题目叫:居安思危。
遥远的救世主(第九部分)
第四十章
1
窗外下着蒙蒙细雨,林雨峰独自一人久久地站在办公室窗口从9楼的高处向雾蒙蒙的天空凝望,他不是在看什么,而是在想什么。办公室里寂静无声,只有墙上的电子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