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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宋远书来说,此时此刻,尽快把皇帝弄回国才是最重要的,船队都到了半路上,还要转头回秦国京城,天知道那边会再有什么变故。天知道死了祖母的秦王会不会因为心情不好而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仅只大丧要耽误的时间,就足够让人望而却步了。
安乐眸中带着隐隐的愤怒和强抑的悲痛望向宋远书:“宋大人,死去的人是我的祖母,我知讯而不返,孝道何在?悲痛的人,是我的兄长,我知情而不顾,手足之情何在?”
宋远书冷冷道:“公主嫁的是我大楚皇帝,公主明知陛下回国之事何等重要,此刻多番纠缠,夫妇之伦何在?楚王回国的诏书已发回大楚,此时更改行程,便是失信于天下,失信于举国臣民,公主已是我楚国的人了,你如此举动,陷君王于不义,忠义之心又何在?至于孝道与手足之情,到底有多少,公主自问,在发生过之么多事之后,该有多……”
“够了。”容若忍耐不住,大声喝斥:“你太过份了,安乐想要回京,没有什么不对,她失去了最亲的亲人。无论曾发生过什么,那都是她的至亲。”
对于宋远书不以为然的表情,容若一肚子不舒服,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你就算没有最基本的同情心,但至少也该有最起码的礼仪与尊卑。安乐是大楚的皇妃,大秦的公主,希望你牢牢记住这一点。
宋远书终于收了漠然之色,后退一步,对着安乐深深一礼:“微臣无礼,公主恕罪。只是尚请公主凉解微臣职责在身,不敢轻忽。陛下的行程绝不能耽误,而就算是秦国的护送将领官员,纵然心念国丧,只怕也不敢私自做返程而行的主张。”
陈逸飞上前一步,低声道:“公主深知眼前境况,公主真的想让陛下回去吗?”
安乐震了一震,她当然知道,对容若来说,尽早离开秦国,有多么重要,只是……她转眸看向容若,眼中尽是哀恳地道:“你还是照原程回国,让我回去吧!”
容若立时摇头,楚韵如也即时上前,牵了她的手,轻声道:“我们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让你一个人回去,我们怎么能不陪着你。”
安乐摇头,颤声道:“我不愿因为我的事而害了你们,误了你们,但我也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那是我的祖母,曾经养我教我,那是我的兄长,曾经爱我护我,皇兄这个时侯,一定非常悲痛,他需要有人在他身边。而且我的祖母去了,我至少要赶回去,看看她老人家最后的样子。不管发生过什么事,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所以,让我回去,好不好?”
也许是因为她悲伤太甚,也许是因为她摇头时动作稍大,晶莹的泪水,就这么一点点滑落面领。
楚韵如感觉到她指尖的轻颤,欲言又止,容若怔怔地望着她悲痛的泪水,说不得话。若是摇头不许,那太过不近人情。若是点头应允,又怎能让她一个人带着这样的伤痛,千里奔波。
如果没有宋远书、陈逸飞,如果没有那么多楚国士兵的性命牵系,也许容若早就一时冲动,说出我与你一同回去的话,而楚韵如也不会觉得不应该。然而在经历了那么多死亡与争斗之后,在看到过那么多毁灭与血腥之后,他再不敢如以前那样任性而为。就算是容若这么随性而为的人,可以不在意自己的生死性命,却终不能不在意其他人的性命。
“陛下依照原定路线行进便是。船队庞大,大型楼船行动不便,又一直是逆风,行动速度不算快,而且一路经过各州各县,盛大的迎送礼仅,还要耽误不少时间。公主可以带几个高手,并从护船秦军中调一批人马,轻舟小船,顺风顺水,尽速返京,若是转了风向,就立刻上岸,从官府调最好的快马车队,如此便能尽快赶回京城,拜别太皇太后,见过秦王陛下,略尽个三两日孝道,再赶回来,说不定在边境线上,就能与陛下会合。”性德清朗宁定的声音响起来,很自然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容若眼神奇异,望着性德,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有说。
性德说完了这番话,竟是连请示容若也省了,自顾自道:“我保护公主回去,你们应当放心。”
旁人听了倒还罢了,楚韵如和苏良、赵仪听得同时愕然瞪大了眼。从来冷心冷眸,除容若外,天下万物皆不入眼,世人生死俱不关心的萧性德,什么时侯会抛下容若,管起别人的心愿来了。
容若看看性德,又转头望了望安乐,在那双满含痛苦与期待的眸子下,容若的眼神有些特异,却也没有什么反对的表示,只是望着安乐,淡淡地道:“这般奔波,你的身子……”
安乐含泪道:“你放心,我撑得住的,秦人是在马背上立国的,我虽是女子,却也不是那虚弱娇弱的人,快马轻舟,都是无妨的。”
容若神色略有些苦涩,再看看性德,又转头与楚韵如交换了个眼神,良久,终于沉沉地点了点头。
性德即时道:“赵仪,你留下来保护陛下,苏良,你和我一起陪伴公主回京。”
他说的话,从来比容若说的话对两个少年更有效力。两人一起点头,只是表情仍然木谕惊愕。
虽说是当着宋远书等人的面,很多规矩不能不守,不过听着性德一口一个管容若叫陛下,还是让他们的大脑一下子接受不了。再加上向来万事冷然,从来不主动做什么的性德,这般积极的分配任务,更加让以徒弟自视的两个大男孩有点头晕目眩。
宋远书见事已至此,再难挽回,摇了摇头,也不说什么。
陈逸飞微微皱眉:“这只是我们的决定,不知道秦军会不会同意?”
“怎么会不同意?”容若摇头:“太皇太后崩逝,公主赶回去奔丧,理所当然,合情合理,合乎孝道。他们是大秦臣子,谁敢不同意?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
果然不出容若所料,安乐把护送船队的许漠天等将领以及内府礼部的出使官员,一齐召来,一说心中打算,人人出了一头的冷汗,还真是没什么人有胆子做主不让安乐回去,同样也没有人有胆子做主让全部船队都回去。在忠孝大义的名分之下,就连陪同安乐的一众女官,不管各自身上负有什么密责,也没有办法反对。
众人再三研讨,最后也只得分出一支人马,临时找当地官府,征调最多最快的小船护送安乐尽快返京。
容若与楚韵如立在船头,遥遥望着安乐与性德的小船顺风顺水,转眼间,便成了天边的一个小小黑点。
容若轻轻地吩咐了下去:“告诉船队,慢慢行走,不用太快,我们要等公主。”
站在后头的宋远书狠命地咬了咬牙,陈逸飞苦笑了一下,却也应了一声:“是。”
听得那心不甘情不愿的声音,楚韵如不觉微微一笑,真心同情起这些可怜而忠心的臣子们了。
容若摸摸鼻子:“我知道我任性,你们想骂就骂吧,不用客气。”
宋远书叹了口气:“罢了,微臣也不敢指望陛下能处处顾及大局,这一次,陛下没有坚持陪公主回去,臣已经倍感天恩了。”
本来想要叹息,不知为什么,却又忽然想笑的陈逸飞摇摇头,有些无奈,却也有些释然地说:“陛下的作为,固然令臣等颇感无奈,然而,若是陛下不做如此性情中事,那也就不是值得臣等千万里相援相助而无悔无恨之人了。
宋远书低声嘀咕一句:“你自己拍马屁就算了,少把我扯上,我恨的可多着呢!”
容若也不觉微微一笑,遥望远方那已渐渐不可望及的船队,他迎着江风,把手合在嘴上,用尽全力大声地喊:“安乐,性德,还有苏良,你们要早点回来,我等着你们。”
浩浩江风,把那用所有热情和真心叫出来的话,传得很远很远。长江两岸,青山如许,江流如织,白云清风之间,久久回荡着他的呼唤:“我等着你们!”
“我等着你们。”
“我等着你们。”
“我等着你们。”
“我等着你们。”
“爹,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冲进书房的纳兰玉剧烈地喘息着,眼神惊乱而脸色苍白,神色异常激动:“太皇太后,真的崩逝了?”
纳兰明信手把正在阅读的公文放下,喜道:“你病势好转,可以自在走动了?”
当初容若与安乐一行船队离京时,纳兰玉只让茗烟一个人陪着,远远站在高处,遥遥相送。原本就没大好的身子,经寒风一吹,又加上心情不快,伤愁悲郁,不免病势又沉重起来,在床上昏昏沉沉好几天,才渐渐清明,还不能自在走动。纳兰明不愿意影响他养病的心情,吩咐下人,关于朝中宫内的事,不许对他多嘴半句。所以,太皇太后崩逝这样震动整个大秦的事,身在京城的纳兰玉竟是半点风声也没听着。
还是这两天身子渐好,纳兰玉可以走出自己的小园子,四处散散步,发觉府内到处一片素白,竟是国孝的光景了,这才大感惊愕,抓住个下人一问端倪,当下心情激动得直接来寻父亲。
此时,他也不理纳兰明的欢喜,急道:“爹,你还没有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纳兰明眼神微沉,点了点头,微微有些喟叹:“太皇太后也算得女中英杰了,当年待我倒也有知遇之情……”
纳兰玉脸色一点点苍白下来:“怎么可能呢?太皇太后身子一向很好,前些日子虽说有些不适,但听说,不过是偶染风寒,算不得大碍,怎么会,忽然之间……”
纳兰明摇摇头,略有叹息:“自从秦何伤掌政以来,太皇太后一直忧劳国事,后来陛下虽得亲政,毕竟年少,太皇太后也少不得为他分忧操劳。她原是暮年人,又哪里禁得起长年累月的操心劳力,病根早已深种,只是外在看不出来罢了。这次与楚国的一番斗智僵持,并没有占到绝对的上风,又为了大局,不得不逼迫她一向疼爱的安乐公主远嫁异国,她的心情,原是不好的。这时侯,再加上风寒倾染,多方交煎,就算是小病,也变成大病了。偏偏太皇太后又不愿意因为她这个祖母生重病的事,而使安乐与容若能以孝道为藉口拖延婚事,更何况,秦楚关系如此紧张僵持,事情也万万拖延不得,为免将来秦国公主于祖母重病时出嫁,这样有碍皇家声名的事发生,她又密令太医下药,把自己的病势压了下来。上上下下,竟是瞒得纹丝无缝,就连皇上当时也是半点风声不晓。她年纪大了,有了病不治,反而强行压住,又哪里禁得起这般折腾。眼看着安乐公主离京,心里愁怅伤快,公主告别后,她也哭了几声,便把压住的病势勾起来了。那里楚王一走,这边她就发病。宫里救了几天,到底没救过来。”
纳兰玉一阵头晕目眩,差一点因没站稳而跌倒在地,急忙伸手扶了墙壁,急促的喘息了几声,才略略平复过来,只是想起那总是温和慈祥的微笑,那个曾把他抱于肘上,疼爱纵容的贵妇人,那个曾在满宫流言,世人鄙夷目光中,仿似漫不经心维护他的国母,一时心痛如绞:“皇上,皇上怎么样?”
“那几天皇上连眼也没合一下,整天就是守在太皇太后身旁。他那样从不信神信佛的人,竟让人取了国库的银子,遍拜京中古刹名庙,连夜下令为神佛浇铸金身。他那样峻法苛责之人,第二天,竟是按撩不住,召了承旨大臣来,要拟旨大赦天下,为太皇太后祈福,我称不可因一人而废律法加以谏阻,差点没让他给打死。若不是太皇太后最后醒来劝阻,这时侯,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