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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地起身,登上墙头,拔剑高呼:“干掉他们!”
“干掉谁?”副将大惊,凑近他耳边提醒,“将军忘了百里钦使的嘱咐?我们何苦陪着白毅一起送命?”
费安扭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不相信那个姓百里的,虽然白毅更让人讨厌一些,不过至少白毅现在还不至于成心把我们往这些死物的刀口上送。”
“可帝都的长公……”
“女人!”费安冷冷地一笑。
冲在最前面的丧尸已经听见了费安的吼声,它的速度更快了,它大步冲到费安所立的高墙下,飞跃起来。躲在墙后的军士们亲眼看见这个恶鬼一样的丧尸升起,以无可匹敌的威势向着费安压了下去,那张僵死的脸上露出让人心胆沮丧的狂喜。
那是一具尸体的喜悦!
这个瞬间费安的剑如同离弦的羽箭那样射出,准确地刺入丧尸的眉心。费安的手腕拧动,绞碎了丧尸的双眼。他毫不停留地拔了腰侧的短佩刀,一刀平挥,将丧尸的脖子切断。丧尸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墙下,头颅挂在费安的剑上。
费安把剑锋回收到面前,森冷地看着那个还在张大嘴的头颅,像是嘲笑。
“你死了一次,现在再死一次好了!”他用异常清晰的声音说,每个军士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一抖剑,把头颅扔在工事里,从墙头跃了下去,落地时一脚把那个头颅踩进泥土里。
“杀!”他猛地举剑。
主帅的勇猛令陈国军士忽然振作起来,所有人跟着费安大吼。他们踩着战友的肩攀上墙头,用手中的武器向下刺戳。陈国精锐的刀手们已经把他们的单手刀紧紧捆在了长杆的末端,隔空向着丧尸的心脏和双眼刺戳。有人把几十支火把从墙这边扔了过去,照亮了被工事围绕的一片空地,火光中丧尸们扑向墙头,军士们咆哮着刺杀。有人被丧尸抓住腿拉了下去,几乎是立刻被跟上来的丧尸撕碎了,而他的位置立刻有人补上。
此时整个殇阳关已经被一潮潮的喊杀声充斥了,放眼看去无处不是火光飞腾,无数人影在火光中隐现。丧尸们把活人逼到了尽头,而它们自己也陷入了活人的陷阱,每一处工事里都发动了进攻,到了最后死人活人都是以力量拼搏。
费安看着天空:“要下雨了,我们若是这样死了,尸体怕是会很快发臭的!”
九
翼天瞻所在的据点是最高的,他在高处看下去,战场像是燃烧的棋盘。
“你们已经列队完毕了么?”他低声问。
“是!大人!”他所率领的五百人队队长回答。这是最为精锐的一队,白毅的亲兵。白毅把这支军队交给了翼天瞻,指着这个老人对队长说:“现在开始,即便他让你杀了我,你也务必听从。”
翼天瞻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仰首看着已经密布黑云的天空,仰天缓缓张开了双臂:“我的兄弟,把你们的眼睛再从天空里看下来吧。我在战场上失去了你们,可我知道你们的魂还在那里。我没有辜负你们啊,你们牺牲自己留下我的命,我没有浪费。战争,重新开始了。把你们的勇气借给年轻人,心就是无尽的煤矿,开始燃烧,便永不熄灭!”
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铁甲——依然在!”
他的身影在这诗歌般的祈求中显得极其高大,威严不可抗拒。他张开双臂对着天空,极长极长地吸了一口气,而后用尽全力吐出!他白色的胡须在这次怒吼中飞扬起来,吼声中带着狂烈的风!
五百名军士因他的怒吼而惊骇,那像是一个咆哮的巨灵在铜铸的巨钟里飞射,它每一次撞击钟壁便有一次震裂人心的声音扩散出去,无数次地撞击后声音叠加起来就要强行突破钟壁,又像是水手在寂静无边的海上听见海水深处巨龙的长吟,令人惊怖地想要膜拜,想到那太古流传的巨大生灵以缓慢而沉重的步伐行走在大海深处吞吐海水,仰天太息。
周围一切的金属首先因为这吼声而震动起来,无论是铁剑还是金属甲片,甚至钉入那些巨木的钉子也剧烈地震动着要跳出来。而后这震动传向周围,握剑的手因剑柄的剧烈震动而麻痹,震动沿着骨骼而下,从腿骨传入地面。地下仿佛藏着一只巨兽般,它醒来了,以背脊用力顶着地面要钻出来。
翼天瞻手中的长枪发出太阳般锐烈的光芒,光色却是铁青,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队长强忍住心里的敬畏,将点燃的火油盏子扔进巨木堆里,火焰冲天而起,此时他已经坚持不住了,他感觉到那股强烈的震动沿着他的骨骼往上而行,他的颅骨也开始震动了,灵魂仿佛要被震得离开身体。颌骨的震动令他不由自主地张嘴,用尽全身力量把肺里的气息吐了出来。
他咆哮了起来,还有他的四百九十九名属下。他们再无畏惧,咆哮中他们的血脉张开,鲜血如熔岩般地在四肢百骸间流淌。
吼声向着四面八方海潮般散播出去,冲天的火焰颜色渐渐变化。
“点火!点火!”吕归尘统帅的百夫长大吼。
他已经看见高处亮起的火光了,这也是点火的信号。他刚把火油盏子扔进巨木堆里,咆哮声贴着地面席卷而来。它所到之处风也开始倒流,风声卷着吼声,像是虚空中千万人骑着烈马呼啸驰来,铁甲铮然,剑鸣如雷。
吕归尘的心狂跳。他觉得眼前黑暗的世界忽然变得如一张脆弱的幕布,幕布后那些太古的武士国王们从幽冥深处重新复苏,他们再次举起了武器,骑着战马的灵魂归来。他们就要突破这幕布了,千军万马,天地倒悬。
暴雨、雷霆、火光、咆哮,天地之间至伟的力量在殇阳关里横行,吕归尘跟着放声大吼,千万的针在刺扎他的全身似的。
从高处看下去,殇阳关中的火焰一一燃起,咆哮声随着燃烧的火而传递。七点火光,光色如铁,组成了古老的图腾花纹。
程奎带着一队风虎挥刀在丧尸中砍杀。这些是他随身最精锐的骑兵,人马装配着保护全身的锻钢铠甲,可以顶住丧尸的攻击。他所驻守的工事已经陷落,丧尸们强行推倒了新筑的墙,从缺口冲入淳国军士中砍杀。
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军士们和丧尸以血肉相搏,一个接一个倒下,程奎拔出马刀斩断了自己腰间的短佩刀,带着最后的精骑纵马出阵。每一名跟随他的骑兵都明白他的意思,短佩刀只有将军们佩戴,若要被俘而受辱,不如拔刀自尽。可程奎不自尽,程奎只要杀敌。
这支纵横砍杀的精骑惊动了丧尸们,不断有新的丧尸向着这边汇聚,层层叠叠地扑近战马旁,以战马的力量,也无法冲开一条路。
程奎踢开一个扑到他脚边的丧尸,从马鞍上跳了下来。他振了振刀,刀刃已经崩碎如锯齿。他死死盯着那些丧尸们扑向他自己亲手养大的爱驹,他要等它们狂喜地把爱驹分尸,这时候他就冲过去,在背后一刀一刀地刺穿这些丧尸的心脏。
他戴着铁盔,别人看不见他眼睛,他觉得自己的眼睛里像是有血慢慢地滴下来。
这时候咆哮声袭来,有如海啸。地面震动起来,两侧的兵舍瓦片坠落。庞大的力量和咆哮声一起到来,丧尸们感觉到了,它们已经扑倒了战马,却放弃了即将到手的猎物,勉强地站起来拼命地扭动身体,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身上甩开。
“这是……这是地震么?”程奎瞪大眼睛。
精骑们趁机突进,几刀劈倒周围的丧尸,把程奎的战马拉了回来。丧尸挣扎着,动作不再敏捷,没能避开风虎们的马刀。
“我不知道,但是我看出来了,有用!”程奎握紧马刀。
“反击!反击!”他举起马刀号令所有跟随的人,“这就是唯一的机会!”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殇阳关的每一处,丧尸们向着七处燃着火光的据点发起了突击,它们的力量迅速地从身体里流逝。它们必须在倒下之前毁掉这个秘仪之阵。而已经被压制的联军则在咆哮声里血脉贲张,发起了绝地反击。
与此同时,早已候命在高处的下唐鬼蝠营武士拉下面甲遮住脸部。他们是些甲胄纯黑的人,只露出眼睛和腰间银色装饰的匕首,整整一个百人队。
百夫长压低了声音:“记住各自的道路,寻找可疑的人,他应该已经出现了。”
他一挥手:“去吧!”
鬼蝠们悄无声息地奔入无边无际的雨幕里,仿佛鱼游在大海深处。
十
“北辰的力量被召唤了么?在冲抵谷玄的影响啊。这些愚蠢的天驱们,还匍匐在他们信奉的神脚下,卑微地祈求神力的施舍。”黑色的影子站在极高处,俯视战火中的殇阳关,“凡俗的世人啊!要用他们微小的力量对抗神的旨意。可怜蒙昧遮住了他们的眼睛,分明是蝼蚁一样的生物,却要抗拒无情的天罚。”
他的语气威严,而又带着冰冷的嘲笑:“即便北辰之神,真的又与你们站在一处么?不过愚蠢渺小的东西,这也是你们仅能做到的了。”
大雨淋在他的黑氅上,他套着风帽,遮蔽了面容。他就站在北大营中的木塔楼上,白毅号令三军的地方。北大营里原本驻扎着白毅军团的大部,可是现在已经全空了,还能行动的人都被派驻在不同的工事里,这里剩下的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兵营。夜太黑了,这个人站在那样绝高的地方,身影融入漆黑的夜空中。
他向着脚下战火燃烧的城关缓缓张开双臂,而后紧紧握拳:“战斗吧!俗子们,抓紧最后的机会,见证神的力量!”
同样漆黑的影子单膝跪在他的身后,在大雨中一动不动。那是叶瑾,穿着那身漆黑的贴身甲胄,雨水已经淋湿了她的头发,水珠顺着身体姣好的曲线快速滚落。她在那里已经跪了很久,等候着命令。
男人猛一挥手:“去杀死那七个人,把他们的头颅带来见我。他们正在那七处火光中,他们现在正和亡者搏斗,不会防备暗处袭来的刀刃。你知道该怎么做,你所受的训练已经足够。这是你的机会,当你成功,我们将以自由回报你对于神的虔诚。”
“是!大人。”
叶瑾依旧跪在那里,低着头。
“你是有疑惑需要我为你解答么?”男人转过身来,威严地发问。
“我真的将获得自由么?也包括我父亲的自由?”
“你如此爱惜你的父亲,就把他的自由也一并赐予你。”
“他还能活下去么?”
“愚蠢的问题!”男人低喝,“没有看见这下面数以万计的亡者一样在神力的召唤下站了起来么?什么是我们所不能做到的呢?”
“我想要一个以前那样的父亲,我不想……”叶瑾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最后隐没在雨声中。
“你说什么?你可明白你在怀疑神的力量?大声重复你亵渎神的话!”男人震怒了,大步踏上前。他太高大了,仅仅一步就走到了叶瑾的面前,在他山一样巨大身体的压迫下,叶瑾似乎微微地颤抖起来。
“我说……”叶瑾低声说,“我想要一个以前那样的父亲……”
男人怒视着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看着巨大的雨点打在她修长的脖子里,像是能打透她的皮肤。白净的后颈里粘着一缕湿透的头发。
“我不想……再听你的鬼话!”
她猛地抬起头,黑色的瞳孔像是藏着针一样,有一道利光闪过。这样狂妄的话语和这样的眼神,黑氅中的男子也愣住了一瞬。
叶瑾需要的就是这个瞬间,她忽地弹起,整个人倒翻,她的靴子里弹出了刀刃,在空气里划过巨大的弧形,切开了无数的雨点。她以身体为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