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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袁乐乐随着指引的下人一走,杜大四人立刻对步浪发出连串压在心里、早就不吐不快的疑问。
「浪子,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你要带她到这里来?你跟她有什么关系没有?」杜大先发炮。
「咳!我看她对你始终一副冷淡、不情不愿的样子,又巴不得你别缠着她,八成你又在打什么疯主意!」杜三说着风凉话。
「不会是为了……吃吧?」杜四突然若有所悟地道。
此言一出,其它三兄弟也联想到这重大发现,全瞪住仍一脸悠哉闲适的步浪。
「难道她真的是那个能治你这张贱嘴的人?」杜大脸色严肃了起来。
将下巴搁在两手交叉的指背上,步浪笑容满面。
「对!我不小心挖到宝了!」他只简洁地说这一句。
「难道她的厨艺真的有比我们高明?」杜二已经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他们与一般只知固守的厨子不同,原本他们就是要不断地容纳新知才有可能创新再创新,所以他们也完全乐于挑战──挑战旁人认为不可能达到食物的最高极致、挑战任何一个以食闻名天下的人。
用那个名厨同样最自傲的那道食物让他吃得冷汗直流、羞愧得哭回姥姥家去种田,正是他们的乐趣之一。
希望这位袁姑娘真的有步浪所夸耀的本事!
步浪自然知道这些家伙的脑袋又在转什么主意。
「要不我们来赌赌看?」他仍然保持微笑,只是眼神已经变得不怀好意。「等一会儿吃了乐乐煮的菜之后,你们任何一个露出不好吃以外的表情就算输!反之我输。输的人必须替赢的人做一件事……」
只要别露出不好吃以外的表情就赢,这还不简单!四个人突然同时对步浪咧嘴笑着。
「说好是光明正大的打赌,不准耍诡计!」杜老大首先声明。因为他们太明白步浪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本事,他们已经被他骗过好几次到差点连裤子都要被拿去当掉的地步了!不过除此之外,他绝不吝于让人从他身上挖到好处──只要你够本领的话。
而他们已经梦想得到前皇帝老子陪葬进陵墓的一本秘传百年的食谱很久了。
就因为知道步浪不久前曾进去过一次,所以他们才决定赌了!
步浪突然扬眉,抽抽鼻子。他已经闻到空气里传过来的熟悉香味了。
「这次不用我动手。来吧!」他的笑容里毫不掩饰的得意自负,忽然让四个人一下子心惊胆跳。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随着一阵热腾腾的香气进来了。
五个人的视线全部跟着重新进门来的袁乐乐转。
袁乐乐步至离桌两步距离外的地方停下,而跟在她身后的下人则接着把捧在手上的盘子端上桌。
四兄弟早围坐下来。每个人的眼睛都直盯着此刻放在桌面上的这盘菜──
炒鲜笋。
红辣椒加青笋。乍看简直便是刚才他们端上来的那一盘,而这鲜笋的香也同样勾人垂涎。
袁乐乐直看着步浪。
「我做出来了,也希望你记住你说的话。」她沉声道。
步浪朝她扬眉朗笑,接着低头开始和其它四个早动筷的人展开抢食行动──开玩笑!好不容易哄得她煮来美食,怎么可以让这些家伙吃得比他多?
杜大四人各自飞快夹了一块笋子入口,慢慢咀嚼着、试着分析其中的味道。他们就如同最严格的美食评鉴家般面无表情地细嚼慢咽,而直到接连吃了好几口,他们的眉头已经忍不住愈耸愈高,甚至最后,他们一个个停下了动作。彷佛用心回味食物在齿颊间留下的味道似,他们的表情也渐渐沉凝了起来。
步浪只瞥了四尊木偶一眼,眸中灿异光芒一闪。淡笑,他好整以暇地享受着没人再跟他抢的美食。
「不一样……不!一样……不对!不一样!跟我炒出来的味道明明一样,可是……可是我又感觉不一样……」当时负责炒出那一盘笋的杜二开始喃喃自语起来。他被迷惑住了!
就连其它三人也一样。
「老实说,这盘鲜笋的烹食技巧比不上老二……」杜大的目光在那盘已经被步浪扫到只剩残渣的菜上看过一眼,接着他转向一旁一直沉默不作声的袁乐乐。「可是直到现在,我的舌尖却还清清楚楚记得它的味道……」
杜四跟着点了点头。
四个人全忍不住把焦点转向她。
而袁乐乐被他们又是惊喜又是深思的目光看得不由浑身一阵不自在──没错!她的班门弄斧确实是无法跟他们这些高厨相比,不过她原本就不必做这种事。
「我可以替你们表达出你们无法表达的感觉……」把盘子舔得干干净净的步浪,还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舔掉唇角的残汁。「这就叫幸福!吃到她煮的食物,你们是不是有一种不只是在吃食物、还有正享受着幸福的感动?食物的烹煮方法、技巧固然重要,不过这些都是再普通的人只要认真就做得到的,可是这种能让食物也充满幸福的天份,是一个人不管多努力都学不来的。」他满意满足地叹息着。
幸福?食物?
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的杜大四人只差没脑筋全打结地面面相觑了起来──在他们以为,食物好吃就是好吃,甚至食物的好吃也是可以达到好几层不同的等级,不过这幸福……
他们承认,袁乐乐煮的这盘并不比他们差多少,至于这其中令人留恋回味的感觉,老实说,他们完全想不出它跟「幸福」扯上关系!
「浪子……」杜大皱着眉。
步浪忍不住对他们惋惜地摇摇头,伸出食指指住这些家伙。「啧!枉费我还特地把人带到这里来想让你们开开窍,要不你们老嫌我这张嘴刁。其实不是我嘴刁,我只是更重视食物所能传达出来的感情而已。简单地说吧,打动我的嘴只是第一步,最重要的是──打动我的心!」原来犀利的表情突地一转为笑容猖狂鲜明。「还有,你们输了!」
被步浪难得认真严肃的发言弄得正个个低首若有所悟的杜大等人,在听到他最后这一句也才忽然回过神。他们抬起头,神情全是同样的大惊失色──
糟!他们都忘了这事!
至于袁乐乐,虽然也因步浪的一席论食,心底有某种情绪被触动与震撼,但她选择了忽视与漠然。
输了?看来这男人肯定又在搞什么花样。
袁乐乐首先面对食乐坊四位主人。
「多谢你们让我见识到真正的美食,我会永远记住这些迷人的味道。打扰了,告辞!」发自内心尊敬地对他们微微一笑后,她转直视住步浪。「希望我们……后会无期!」句落,不管他的反应,她旋脚便头也不回地走出这里。
步浪直看着她的背影就快消失在他的视线时,这才终于微偏头,对着全盯着他瞧的杜大四人开口。
「我的要求很简单,你们随便哪一个到东街尾的袁家应征厨子去就行了!」没有明说其中的目的,他只简单有力地丢下要他们实行愿赌服输的条件、没管他们错愕惊诧的面色,他的身形已在剎那间移到门外。还头也不回、潇洒地朝他们一挥手,接着开始──追人去!
后会无期?!
只有一个人死了才会真正永远跟另一个人后会无期。
这样就想摆脱他?她也未免太小看他对她那一手厨艺的信心了!至于之前和她的那个条件交换嘛……
步浪对着前头疾行如风、彷佛有鬼追着的人影无声却又诡诈地一笑──他是答应不再缠着她,可他又没答应这次放手就没下次!
乐乐妹子,妳最忠实的追随者来啦!
月色下,清冷的街道旁,一抹隐在转角的黑色影子,就这么静静伫立着、静静注视着对街那被高墙绵延围起的深宅大院。
高挂门楼两旁的灯笼若隐若现映出大门上的「袁府」两字。夜深,就连守门的人也进屋休息,所以那大门更显得冷清孤零。而那一直静默不动的黑影,似乎等的就是这个夜深人寂的时刻。
夜,更沉。
终于,那抹黑影动了。
只见黑影以快得让人看不清身形的动作,眨眼之间由隐身的地方掠向那华宅,接着轻松利落跃上高墙,跳下。就只这么一瞬,黑影便已悄无声息、毫无阻碍地进入袁府。
袁府内,华宅深院、树影幢幢。而除了屋檐下点了几盏微亮的宫灯外,其余四周尽是一片黑暗,和寂静。
看来这屋里的所有人都已入睡了。
黑影彷佛对这宅院并不陌生,一进到这里便放缓脚步,如入无人之境地往目标走去。
檐下的灯光,如实照出了黑影的面貌──
黑影,原来是一名半蒙面、身材窈窕纤细的墨青衣女子。
此时,她正停在一间门扉紧闭的房前。迟疑地伸出手,轻轻地按上这雕饰精美的门,而她那一双露在巾子外的细媚凤目,毫无掩饰地流泻出淡淡的哀伤、淡淡的痛楚,和淡淡的怨恨──偏偏,这些情绪全是她心底深处最真实、最不想面对的感受。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即使他们早承认当年的决定是错误,可她就是没办法原谅。
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她偏偏是那个被抛弃的孩子?孅孅是为家里带来福报的孩子,所以她备受爹娘的宠爱;而她,是个被算定会克父破财的扫把星,所以她便得像个弃儿般被丢到庙寺里。那时,如果不是云游四海、正巧寄住到庙寺中的师父收留了她,将她带走,或许那时才小小年纪、毫无反抗能力的她早已被寺里也视她如灾星、尽可能地虐打她的住持师姑打死了……
她忘不了!
就算直到现在,她还是忘不了当时的恐惧、害怕,更忘不了每天夜里因为想家而躲在被子里的偷偷哭泣。
恐怕,她永远也忘不了被遗弃的痛,那烙在心灵的伤痕是好不了的!
她无法原谅他们带给她的伤害,可是即使如此,她竟还是割舍不掉这层血浓于水的束缚──就算在多年前,他们便已年年到无名岛上要见她、也年年失望而回,不过她却每回制止不住自己地偷偷在暗处看着来找她的爹娘或姊姊,还偷偷地暗中一路护送他们回家……
明明,她该当他们是不再有关系的陌生人,偏偏,她私下却还担心他们一路的安危,甚至总无法克制地跑进她以前的「家」来,就像现在。
多么……矛盾的自己!
袁乐乐的眼神一暗。她放下手、退开。
没错!她早就察觉自己的矛盾与呆蠢──不愿原谅他们、却担心他们;想斩断与他们的关系,却是剪不断理还乱;甚至,她会练出这一手厨艺,也是因为她知道她娘嗜吃美食也善厨……
深吐出一口气,胸中的烦闷却未随这口气吐出,她顿了一下,接着脚步毫不迟疑地往另一个方向去。
没多久,袁府一处偏僻、却视野辽阔的屋顶上,恍如鬼魅般的出现一抹黑黝黝的影子。
淡淡的月光下,坐在屋顶上的人影就这样捧着酒坛子独自喝起了闷酒。
一口接着一口,袁乐乐喝着她从地窖挖出来的酒,不是想把自己灌醉,只是觉得,这样的心情、这样的月色,正适合喝酒。
凉风吹来,也奇异地带来了另一个她想也想不到会再听到的声音、想也想不到会再见到的人──
「乐乐妹子妳真是不够意思,要喝酒竟然也不找我!妳步大哥我难道没有告诉过妳,我是个很好的酒伴?」含笑的沉声伴随的是接着坐落在她身畔的影子。
步浪,朝她炫耀似的亮出手中一坛还未开封的酒。
「来!我们可以喝个痛快过瘾!我醉了只会呼呼大睡,不会唱歌脱衣服吓人;妳醉了的话,我的肩膀可以借妳蹂躏、借妳靠,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