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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抗着长剑的青年男子,身上穿着曙红色的软甲,嘴里叼着一根干枯的稻草,一副吊儿郎当的佣兵打扮。一条红色的头巾扎在了他的头上,脑后留下了两根红旗一样的带子。他四下打量了周围,嘴里嘀咕着:“糟糕了,又迟到。”不过因为从战场的残留来看人类并没有惨败,让佣兵放心不少。这时候,远方一个模糊的人影吸引了他的注饬Α?p>那件长袍所包裹的躯体,是那样的稚弱,在燃有血腥的战场上,在呼啸而来的狂风中,却丝毫没有颤抖。佣兵慢慢地走进,那漠然的苍白脸庞变得越来越清晰,在这张写满了痛苦的白纸上,却也没有丝毫的颜色。她用右手抱着一柄轻剑,在风沙中孤独的站立。——那还只是一个很小的女孩。从女孩讲究的穿着佣兵可以看出,如果不是战争,女孩本应可以和父母一起平静地生活在一起,但这一切现在都化作了泡影。魔物摧毁了她的家园,杀害了她的亲人,将她一人孤单的留在这个世上。佣兵可以想象,吸血鬼们是如何将人类的少女向饲养牲畜一样抓了起来,等到需要的时候用来解渴。他也知道,这样的存活对少女来说是多么的不幸。
佣兵走到了少女的面前,他的身影遮住了照耀在少女身上的炽烈阳光。但少女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丝毫没有反应。佣兵轻松的心情已经荡然无存,嘴角耷拉下来的稻草终于掉落在地上。从周围的折断的旗杆以及污秽的尸体佣兵就可以想象当时的战斗是何等的激烈,那些景象对于一个少女来说是在太过激烈。这些让她的神经变得麻木。
少女拥着一头金色的长发,美丽柔顺的又如流水一般,那双漠然的双眼是蓝宝石做成艺术品,白皙的肌肤如同洋娃娃一般精致,可以想象她长大之后会是什么样一个美人。但战争却将她变成这幅痴痴呆呆的样子。也许这样活着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无法背负的痛苦吧。
佣兵扬起手中的剑,重重地落下。但剑刃到了少女的肩膀,他却再也没有勇气向下挥斩了。那双碧蓝色的眼眸望着他,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甚至连祈求死亡的神情都没有一点。她是那样的坚强,就好像是在镜中所见到的自己,而不是一个无助的女孩。那双纤弱的手臂显然没有挥剑的力量,而一个女子的小小的胸膛又怎么可能装的下一个男人的勇气?但佣兵确实是看到了,从那双眼中看到了!
他的勇气已经被耗尽。他还没有伟大到为了替一个可怜的人从这个世界上解脱而背负一生的悔恨,他没有绝对相信自己判断的自信。他长谈出一口气,终于把剑狠狠地插进了泥土中。
佣兵在少女面前蹲了下来,挠了挠头皮,对着眼前的少女作出了一个他自认为十分和蔼的笑容:“呃,我叫齐,是一个流浪的佣兵,你呢?”
弗雷德丽卡只是看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齐蹲在那里很久,却只是看到少女不时地眨了两下她那迷人的碧蓝色眼睛。他尴尬的笑笑:“没关系,我也不记得我原来的名字了……当然你的情况大概和我不一样。呃……难道是你已经不能说话了吗?那也没关系。要不要跟我一起来?”齐向女孩伸出了一只手。女孩还是用那双灵动的双眼望着他好久,但这一次,女孩最终将那只稚嫩的左手放在了他的手上——虽然她的右手还紧紧地抱着那把剑。是感到了害怕?还是因为那剑亲人的遗物?齐站起身时,不及多想,却多了一种诱拐少女的感觉。
这里是莱特公国的地界。与达克公国长年的战争榨干了这个生命女神虔诚信徒的血肉,因为缺乏青壮年的劳动力,它的土地大片大片的荒芜,它蕴含着丰富的矿产资源,却因为缺乏先进的锻造技术,不得不将矿石运到帕波尔公国交换武器的成品,这里的没落贵族的生活甚至比不上帕伯尔公国大城市中的乞讨者。而现在,又加上了吸血鬼的侵犯,更是在这个可怜的国家血淋淋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当齐把弗雷德丽卡带进城市的时候,女孩又想起了和奥莉西雅一起拜访的冥王神庙的遗迹——这两者无论哪一个,都堪称废墟。
“霍洛城已经毁灭了,若不是帕伯尔公国派来的讨伐吸血鬼的援军,整个城的人都得死。帕伯尔皇家骑士团——就是昨天突袭了抓住你的那对吸血鬼的部队——战斗力确实强大,但常年处于战争中的莱特竟然已经沦落到要依靠外国的军队才能支撑的地步,实在十分可耻,你也这样认为吧?”齐用痞子式的声调这样说的时候连头也没有回,显然没有期待少女的回答。
齐带着弗雷德丽卡从一条几乎没有什么行人的石路走过,路的两旁都是已经倒塌了的稻草屋,广场上还有一座被拦腰截断的生命女神像。只有路的尽头那一座灰黑色的教堂还算完整。齐推开了教堂门的时候,教堂里所有的人都转过来看着他们两人,那些人的眼中流露出了敌意。城里大多数流离失所的人都已经聚集到了这里,依靠教堂的接济过活,现在还没有到分发午饭的时候,但一个生面孔的到来意味着每一个人所分得食物的减少的事实是不会因此而改变得。
齐环视了一下四周,引弗雷德丽卡来到了一张长椅前面:“你已经饿了吧?现在还没有到吃饭的时间,你现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出去找点吃的。”但换来的只是沉默。“算了,你喜欢站着就站着吧。不要乱跑,让我能找到你。”
在这个时代,黑死病的蔓延就好像恶魔的触手,不经意之间就可以造成大片的死亡。但事实上,杀人率最高的却不是黑死病,而是贫穷。当物质的匮乏到了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无法维持的地步,无论谁都不得不面对死亡女神的微笑。而这样的情况是如此的普遍,以致黑死病也只能享用着从贫穷的嘴边落下的面包屑。那些还活着的人拼命的在贫穷之中挣扎,神父门低声地诉说神所降临给世人的考验:能够通过考验的人将被接纳进入没有忧虑的乐园,在考验之中堕落的人则会被打入最深层的地狱——那里燃烧着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焰。于是那些在考验之中从来没有放弃神父们的神的人在那些阴暗的角落陆续被接到了“乐园”之中,而那些被神遗弃了的羔羊们则在另一些阴暗的角落大口的啃嚼着他们用恶魔的手段得到的发霉的黑面包。
这是另一个正在接受考验的人,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银质的戒指放到了当铺高耸的柜台上,柜台上的老人伸出了三个手指。男人神情紧张地争辩了起来。但当老人戴上了一双玻璃镜片又仔细地看了下之后,依旧无奈地摇了摇头。
当齐拿着用母亲留给她的银戒指换来的三枚银币买了两只黑面包正向教堂走来的时候,一个莱特公国的白衣军官证在教堂之中巡查。他手中拿着一个蜡黄的酒葫芦,每走几步路就往嘴里灌上几口酒。他醉醺醺地一摇一晃地在教堂里踱着步子,周围的人都不得不给他让出一条路。他一脚踢翻了一个中年男人放在地上的一只瓷瓶,男人站起身来瞪着他,却又不好发作。于是他狂妄的笑了两声。他又不顾一个妇人厌恶的表情用手抚过她的脸庞,还跌跌撞撞的撞翻了一个老头。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了一个生面孔上。
第五章
身边的寂静被那个跌跌撞撞的身影粗鲁的打断,弗雷德丽卡沉默地俯视着这种无力。
“你是一个还没有死的人。”这是塔那托斯在离开之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直到这时候,弗雷德丽卡才第一次感受到了“死神”的恐怖并不是像之前塔那托斯所表现出来的狡黠和妖媚。
还没死的人。
当奥西还不曾是奥莉西雅的时候,有天夜里他曾经一边用洁白的手帕擦着沾在手上的盗贼团的鲜血一边对弗雷德丽卡说:“我在精灵图书馆自学死灵法术的时候曾经看到有两种十分类似的傀儡术,它们所制造出的傀儡一种叫‘半死者’,一种叫‘半生者’。当时我十分的迷惑,既然这两种傀儡的身体一样是一半死一半活的,为什么会有两个不同名字。弗雷,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想大概一个是死了一半的活人,另一个是还有一半没有死的死人。”当时的弗雷德丽卡只是稍稍想了一下就作出了回答。
“你果然是个天才!”但当时奥西的眼睑低垂着,只是专心看着自己手擦着血迹,看上去十分的阴沉和认真,“但死了一半的还是活人吗?而既然有一半没有死的,那还是死人吗?”当时的弗雷德丽卡听奥西那么一说,觉得两者又都是一样的了。
面前那个一脸猥琐的白衣军官在弗雷德丽卡看来就如同粘土怪一般的恶心,但对于一具尸体来说,这样的材料却可以预见地会成为完美的艺术品。弗雷德丽卡原可以选用最简便的方式完成把一砣垃圾变成一件艺术品的过程,但她只是用不悦的神色望着他,就像任由一只可恨的蟑螂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却不能一脚踩死。
弗雷德丽卡用那只没有触觉的冰凉的右手紧紧抓住了妖刀,由于那只手臂质量的淡薄只能让剑靠在怀里,呈现出抱着的姿态,看上去有些怯懦。
那张猥琐的脸凑近到她面前,于是又一股恶臭的酒气开始在周围弥漫。弗雷德丽卡对这股气味没有感受,却也不得不承认那感官上的恶臭。有时候心里对外界的感官起了很大的作用。弗雷德丽卡还清晰地记得,奥莉西雅与滴酒不沾的奥西不同,是相当喜欢偶尔喝一点的。但当时的弗雷德丽卡反而觉得被淡淡的酒气所围绕的奥莉西雅也是十分可爱的。
那张嘴巴竟然还张开了。“小姑娘长得不错,但我好像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那个白衣军官又看到了弗雷德丽卡怀里的妖刀战魂,“你手上的那把剑好像不错。告诉你吧,现在是战争时期,所有的武器都是要充公的。快拿过来给我。”
弗雷德丽卡一动不动。她知道已经死去的自己对这一切都没有感受,但却无法忽略,她知道有些东西是指的厌恶的——虽然只是知道。如果这些知道可以解释为身体的条件反射的话,那她没有拔出妖刀用条件反射来解决问题则是她还没有死的无可辩驳的证据了。在下一瞬间,弗雷德丽卡便不得不用自己的神志来阻止身体条件反射的反击动作,于是便让那个醉鬼在脸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倒退出许多步。
“哼,到现在还摆出一副贵族的架子来,你以为还会有人怕你吗?把那剑交出来。”弗雷德丽卡毕竟还是个小女孩,身体并不十分强壮,那一巴掌让她脸上已经有了红色的指印。“信不信我把你抓到异端审判所去!”当这个醉醺醺的军官提到了这个机构之后,所有人都想弗雷德丽卡投来了同情的目光。真理之神瓦瑞帝绝对不会想到,他在人间的信徒们为了惩罚邪恶者所设立的机构竟然已经代替十恶不赦的杀人魔王,成了吓唬淘气小孩的工具。那些刚才还在为食物分配问题而担心的善良的人们一听到了这个词语自然而然地就和女孩至少是精神上同仇敌忾了。因为这些年来,像弗雷德丽卡这样的真正的异端,实在是异端审判所的稀客。
“我们要相信我们万能的神,他对于世间的一切都是公正的,他一定会接纳善良的人们上到圣洁的天界之中。”神父还在一边麻木而富有讽刺意味的宣讲着。
“住手!”齐终于抱着两只黑面包回来了,几乎到在地上的脆弱的弗雷德丽卡通红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