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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他的父亲收买了我的忠诚,让我衣食无虞并且受教育,还在我衣襟上别了一个银色胸针;而惟真这么轻易就信任我,顿时让我感觉他这么做比我曾获得的一切还来得意义深远。我对他的敬爱不禁自内心汹涌而出。我怎能不信任他?
他却羞怯地微笑。“只要你有心就能技传。”然后他又进入我的内心。只要他一直抓住我的手腕,就能轻而易举连结我的思绪,而我也感受到他带着好奇和一丝哀愁,透过我的双眼低头注视自己。镜子可仁慈多了。我真的老了。
他就这么隐藏在我心中,去否认他话中的真实只是徒然。所以,这是必须的牺牲献祭了,我同意他的说法。
他放开我的手腕,接着我眼前出现了模糊重叠的影像,我看到自己又看到他,然后视觉就恢复清晰了。他小心翼翼地转身,双眼再度凝视着地平线,然后将视野封锁起来。没有他的碰触,彼此内心交流的感觉就完全不同。我缓缓离开房间,像端着装满酒的酒杯,小心翼翼地下楼梯。没错。如果你在这两种情况下都不要太在意,会比较容易些。放轻松。
我下楼走到厨房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也尽量表现出一副没事儿的样子。惟真说得没错,只要我不去在意的话,就比较容易维持彼此间的联系。我趁大家都在忙的时候在袋子里偷偷装了一盘小面包。“去打猎啊?”厨娘转身问我,而我点点头。
“那么小心一点。这次要追捕什么啊?”
“野猪。”我信口胡扯。“今天先找到一只,姑且不杀它。我想这应该能为冬季庆增添些许趣味。”
“帮谁啊?惟真王子?你可没办法把他引出城堡外,宝贝。他这些日子呆在房里,可呆得太久了,可怜的黠谋国王也好几个礼拜都没有好好和我们吃一顿像样的餐,每次送回来的盘子都还满满装着食物,真不知道自己干吗一直煮他最爱吃的菜肴。现在帝尊王子可能会有兴趣去打猎,只要不弄乱他那头卷发。”厨房里的女仆们不禁笑了开来,我却因为厨娘的直言不讳而双颊发烫。稳住。他们不知道我在这里,小子。让我来处理这些没用的风凉话,记住别背叛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感觉到惟真对这件事情的兴趣和关切,所以只得对厨娘露齿而笑,感谢她让我带走肉馅饼,然后就离开厨房。
煤灰在厩房里休息,看起来迫不及待想要出门。博瑞屈在我替它套上马鞍时经过这儿,深沉的双眼望着我的雕工细致的剑鞘和精细的剑柄,然后清清喉咙,却还是沉默地站着。
我一直无法确定博瑞屈到底对我的任务了解多少。记得我有次在群山泄漏了自己刺客学徒的身份,但这是在他因为保护我而伤到头之前。当他复原之后曾表示已经忘了受伤前一天所发生的事,但我有时不禁纳闷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或许这是他保守秘密的明智方法,就算知情的人也无法针对此事彼此谈论。“小心点,”他终于粗声嘱咐我,“别伤到这匹母马。”
“我们会小心。”我答应他,然后领着煤灰经过他身边走出去。
尽管我有任务在身,现在却也还早,我犯不着赶着执行任务,户外的冬光也足以让我安全地策马慢跑。我牵着煤灰,让它用自己的步调振作精神,让它暖身但不至于汗流浃背。阳光透过云层缝隙照亮了树木和积雪,我也就拉着煤灰稳住它的脚步。我们得绕路走到河床,非不得已才走人来人往的道路。
惟真分分秒秒都伴随着我。我们并没有交谈,而是他探索我内心的对话。他享受早晨的新鲜空气和煤灰敏捷的反应,还有我年轻的身躯。但当我离城堡愈来愈远时,就觉得彼此的感受由一开始的轻触,变成好像得努力握住对方的手一般,不禁纳闷自己是否能维持下去。不要想,放手去做。如果你留意每一次呼吸,到头来就连呼吸都会变得很费力。我眨眨眼,忽然意识到他此时正在自己的书房里做早晨的例行公事,也听见恰林如远方嗡嗡作响的蜜蜂般和他讨论着事情。
我无法感觉夜眼,也试着不想它、不找它,费劲地在心中排拒它,完全像在心中留住惟真的意识那般吃力。我这么快就习惯寻找我的狼儿,看着它等待我的轻抚,这让我感到一阵孤寂,好像腰带上那把最心爱的刀子不见了一样,失去平衡。只有莫莉的影像能够完全取代它在我心中的印象,我现在却也得避开她。惟真虽然没有责怪我那天晚上的行为,但我知道他认为那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不安地感觉到如果我给自己时间好好思索那夜发生的事,就会同意他的看法,所以只得胆怯地不去想它。
我感觉到自己正费尽大半的心力不去思考,于是甩甩头让自己敞开心胸迎接这一天。我走的这条路人迹罕至,在公鹿堡后面的山坡盘旋而上,绵羊和山羊的数量可比人还多。几十年前一场闪电引起的大火把这儿的树都给烧光了,后来长出的树木多半为桦树和三角叶杨,稀稀落落地让积雪覆盖着。这山谷间不适合耕种,顶多充当夏季放牧的地方,但我不时会看到一缕焚烧木柴的轻烟升起,还有一条小路通往伐木工人的小木屋,或设陷阱者的小屋。这个区域只有一些相隔遥远的小农场,住在里面的居民都是卑微的小老百姓。
路愈来愈窄,当我进入森林中年代较久远的区域时,发现树的种类也变了。颜色深绿的万年青依然茂密挺直地矗立在路边,它们的树干非常厚实,繁茂的树枝后面的雪地上,只见一个个积雪覆盖的圆丘,还有些许矮树丛、如针般粗硬的大树枝上也覆盖着大量积雪。我轻易地让煤灰远离道路,就着灰暗的日光走在积雪形成的天然屏障之下,茂密阴暗的树林让今天变得更加寂静。
第75节:不寻常的事物
你在找一个特定的地方。那么,你知道被冶炼者的正确位置吗?
他们似乎在某处河岸吃着一只昨天冻死的鹿。我想我们应该可以从那儿开始跟踪他们。
谁发现他们的?
我迟疑了一会儿。是我的一位朋友。他很害羞但很信任我。有时候当他看到不寻常的事物,就会跑来告诉我。
嗯。我感觉到惟真语带保留地思索我谨慎的言谈。没关系,我不会再问下去。我想你或许还是需要保有自己的秘密。我记得有位智能不足的女孩曾走过来坐在我母亲的脚边,我母亲就供她吃穿,还给她小装饰品和糖果。但我有一次无意间听到她告诉我母亲,有一个人在小酒馆里卖漂亮的项链和臂章。没过几天国王的侍卫就在那家小酒馆逮捕了路盗瑞福,可见沉默寡言的人知道的事情可多着呢!
的确如此。
我们沉默地前进,有时我会提醒自己惟真并没有具体地在我身边。但我希望我真的在你身边,我太久没有好好骑马穿越山丘了,小子。我的生活因为种种目标而显得沉重,根本想不起来我上次在何时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当我点头赞同他的思绪时,一阵尖叫打破了森林中的寂静。这是一个年幼生命无言的呼救,好像被什么打断似的忽然停止。我无法克制地寻找声音的来源,而我的原智找到了这股慌张的死亡恐惧,也感受到夜眼突如其来的恐慌。我封锁自己的心阻挡这思绪,让煤灰转头往声音的方向快速前进,在它的脖子后面俯身领着它走过迷宫般的雪堆、掉落一地的大树枝和空旷的雪地。我们来到一座山丘上,我尽管心里很急,却怎么也无法加快速度。当我终于走到山丘顶端时,就看到了这辈子难以忘怀的景象。
眼前出现三位衣衫褴褛、胡子杂乱、全身发臭的人,互相叫喊而且扭打成一团。我的原智感受不到他们的人性,但我认出了他们就是夜眼昨晚带我看过的那群人。娇小的她大约三岁,身穿母亲为她缝制的鲜黄及膝束腰外衣。这群人为了争夺她而大打出手,把她当成落入陷阱的小兔子,像拔河般愤怒地拉扯着她的四肢,完全不理会她那小小的宝贵生命。这景象令我狂怒地拔剑出鞘,此时那些被冶炼的人正坚决地抓住她的脖子想肢解她,只见其中一个胡子沾了鲜血的人转头望着我,原来他还没等她断气就开始吃了起来。
我踢踢煤灰,仿佛骑马复仇似的冲向他们,而夜眼从我左侧的树丛里跳出来,赶在我之前迎战他们,然后跳上其中一位家伙的肩膀张大嘴咬住他的脖子。另一个家伙在我要下马时朝我走过来,白费力气地用手挡住我的剑,我的利剑将他的脖子砍断了一半,最后才卡在颈椎上。我接着拔出腰刀从煤灰的背上跳下来刺向试图刺杀夜眼的家伙。但第三位被冶炼者抱着小女孩的尸体逃到林子里去了。
这家伙像发了疯的熊一般打斗,甚至在我划破他的肚皮之后还想撕咬抓伤我们。他的肠子都悬在腰带上了,却依然跌跌撞撞地追着我们,让我根本没时间害怕。我知道他快断气了,所以丢下他追赶逃走的那个家伙。夜眼像一团条纹状的灰毛球在山崖上浮动,而我一边赶上它,一边责怪自己那两条慢吞吞的腿。这条路上有遭践踏的积雪、血迹和那家伙的浑身恶臭,让我无法专注心神。我发誓当我冲上山崖时,以为自己可以实时抢救那女孩让她免于一死,阻止整个悲剧的发生,但此时我只能让这不合逻辑的冲动加快我的脚步。
他向后急奔,从一个大树桩后面朝我们跳跃而来,把女孩的尸体丢向夜眼然后朝我扑了过来。他可真像个壮硕的铁匠,因体格强壮而吃得饱穿得好,不像我碰到的其他被冶炼者那样狼狈。他像只遭猎捕的动物般愤怒地将我举起来,然后用前臂勒紧我的喉咙,又跳到我背上用胸膛抵住我,把我的胸膛和一只手扭到他身子下方的土里,而我拿着刀刺进他的大腿两次,这可惹恼了他。于是,他更用力地把我的脸推进冰冻的雪堆里,我眼前登时冒出一个个黑点。这时夜眼也跳到我背上来,让我觉得自己的脊椎都快断了。夜眼用犬齿咬着那人的背,只见这被冶炼者把下巴缩进胸前,并且弓着肩膀抵抗攻击。他知道自己快把我掐死了,所以在
解决掉我之后还有时间对付这匹狼。
这场扭打让我颈部的伤口破裂,鲜血大量涌出,但这和我的挣扎比起来几乎微不足道。我用力甩头挣脱他,而我流出来的血也够滑溜,让我可以稍微把喉咙挣开些。当我好不容易呼吸了一口空气之后,这家伙又抓着我的头向后扳。如果他不能掐死我,至少还有力气扭断我的脖子。
夜眼改变战略。虽然它的嘴巴塞不下这家伙的头,但锐利的牙齿总可以把他的头皮撕离头颅。只见它张口撕扯这块肉,他的鲜血如雨般流到我身上。他无言地嘶吼,却仍不忘用膝盖抵住我的背。他松开一只手想攻击夜眼,我就在他的臂弯里鳗鱼似的挣扎着,用一边的膝盖踢他的鼠蹊部,然后用刀刺进他的侧身。这一定痛苦极了,不过他非但没有放开我,反倒迅雷不及掩耳地快速将头撞在我的头上,然后用粗壮的双臂抓住我朝他的身上挤,想要压碎我的胸膛。
我对这场打斗的清晰记忆仅止于此,后来不知是什么情绪淹没了我,或许就是传说中面对死亡的那股怒气吧。我用牙齿、指甲和刀子攻击他,尽可能把他的肌肉割下来,但如果没有夜眼同样愤怒的迎击,我根本无法抵抗这顽强的攻势。过了一会儿,我从这人的身体下方爬了出来,嘴里还带着腥臭味。我把口中肮脏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