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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退回自己座船,忽然一个狼兵嘶声叫道:“刘将军!”
我转头望去,却见一个持刀的蛇人正在拔钉着刘石仙的枪。现在那船上都是蛇人,它也可以全力拔枪。蛇人的力量之大,真如梦魇,它拔出枪时,枪尖划过,刘石仙的身体也被撕裂。
刘石仙死也还遭分尸之苦啊。我只觉喉头一阵哽咽,象是有血上涌,扭头道:“快把跳板拿掉!”
曹闻道和两个士兵正在拼命扳动那跳板。刚才我们冲过去时,生怕跳板搭得不牢,但此时却又只盼跳板松动些。可是对船有两个蛇人正压着那跳板,曹闻道他们根本搬不动,有两个蛇人已游上跳板,正向这儿过来了,他边搬边叫道:“快让船退后!退后!”
船一退后,跳板自会滑出我这船上了。虽然现在方圆阵已成,我这船退后会打乱整个阵势,也已别无他法。我也转身叫道:“快让船退后!”
我的话音未落,忽然从那船上飞出了两个铁锚来。两船相距总有近两丈,一个铁锚却要近百斤重,一般人连抱起来都觉困难,但蛇人却如掷碎石,这两根铁锚“咚”一声掷到我的船上,又被一拉,绳子登时拉挺了,两船连到了一处。
铁锚一落到甲板上,我心头象被重重一击。现在,让船退后也没办法了。我想把蛇人引过来,可不是想把它们引到我这船上。刘石仙那十艘船一千人已是群龙无首,如果我的座船再被蛇人夺了,那对全军的士兵更是个沉重的打击,真要溃不成军了。
※ ※ ※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缆绳砍断。我刚抽出百辟刀,和曹闻道在搬跳板的一个士兵已先行一步,抢上前去,抽刀便要砍。眼看他的刀便要砍落,我已见冲在跳板上的蛇人手一扬,手中长枪猛地掷出。蛇人准头不行,但现在已近在眼前,枪若是伸长点已能触及那士兵身体了,这一枪如同闪电下击,那士兵一声惨叫,被长枪刺了个对穿,手中的刀也落了下去。
曹闻道骂道:“混蛋!”
他也不搬跳板了,猛地跳了起来,我眼见刚才投出枪来那蛇人身后另一个蛇人也举起了长枪,惊叫道:“快伏倒!”
曹闻道看似大大咧咧,反应却快,猛地伏倒在地。此时那支长枪已掷出,一枪从他背上掠过,钉在船舱上,没入板壁竟有半枝枪之多。我叫道:“快放箭!”
我身边没有带箭,但不少士兵都背着弓箭。话音甫落,身边已是一阵箭雨。这些人原来都是陆经渔部下,箭法相当不错,一排箭射过,当先的蛇人手无寸铁,只用两只手挡着,哪里挡得住,浑身都被射满了箭,登时不活了,一歪身,摔进了河里。它后面那蛇人身上也刺了几枝箭,这蛇人却狠命一挣,长长的身体拉直了,一下窜了过来。
曹闻道和另一个士兵在船最前头,那蛇人冲势太急,另一个士兵正要抓边上的长枪,手还没碰到,枪已被那蛇人抓在了手里,他正要用力,那蛇人手一扬,长枪一下抬起,那个士兵挂在枪尾也被抬了起来,他大叫一声,已被甩进了河里。
五六个人合攻一个蛇人,也未必能是一个蛇人的对手啊。我心底一寒,正待向前,但此时身边士兵太少,我冲上去也等如送死。可如果曹闻道要硬拼,我也实在不忍心看着他这般死掉。
正在胡思乱想,曹闻道双手一按地面,人已翻身跃起,却猛地向后跑来。那蛇人本是抓着枪头的,正在把枪正过来,曹闻道跑出两步,它的枪已正直了,一枪刺向曹闻道后背。
说不得了,无论如何也得救他一救。
我正为刚才的胆怯羞愧,此时再不迨慢,双足一蹬,一枪迎上。两枪一交,我只觉双臂一震,那蛇人只是单臂之力,却已将我的枪震得荡了开去,我的掌心一热,只怕连手心的皮肤也已擦伤,但它这一枪也被我崩开了。
我借着冲势发出一枪,也不敢再和它比拼,这时曹闻道已奔过来,我向边上一让,叫道:“来人!快来人!”
船头已失,那跳板已被蛇人占去,现在蛇人正源源不断地冲过来,当务之急不是不切实际地想什么把蛇人迫退,那根本是不可能的,而是逃离这船。我想起刚才说什么“楚休红就在此船上,绝不移动半步”之类的话。如果蛇人大举攻上,难道我真的不走么?
曹闻道已站到我身边,也不知从哪里拿了枝枪过来,气喘吁吁道:“统制,怎么办?”
我看了看两侧,叫道:“叫下面划桨的兄弟马上反向划船!”
我的船在任吉的船前面一些,现在那些装好了雷霆弩的桨孔对准的,是正在船尾的我们。如果我们能退后一些,那么雷霆弩便可以发射了。钱文义和杨易他们还在苦战,但他们总还有一拼,没想到我这主将反而如此不济,只是一个照面,连座船眼看便要被夺去。
曹闻道也不知我有什么用意,但仍是大声道:“是!”他转身向舱中跑去,向桨手交待去了。
他走了没一会,那些蛇人已冲上了三四个。现在我们大多上了舱顶,上面的人不住用箭攻击,这一百来人射箭,冲在最前的几个蛇人被射得浑身都是箭,却仍是拼命前冲,后面的蛇人竟是以前面这几个蛇人为盾,正一步下冲来。这些箭威力虽大,却是刺不透蛇人的身体,那些蛇人移动虽然不快,但照它们这样做法,只怕不用多久,便要冲到我们跟前了。
我身边的士兵已挤作一团,谁也不说话,只是一箭箭地射出去。谁都知道,蛇人一旦冲到跟前是个什么后果。我叫道:“后面的船呢?让他们搭上跳板来,把伤兵先带走,身体没伤的随我挡住!”
喊是这么喊,可是我心头仍是一阵阵不安。任吉的雷霆弩也不知到底能不能发威,如果雷霆弩没用,那蛇人步步为营,还是这样一艘艘船地冲过来。我们排成的方圆阵守御之力虽强,但也有转动不灵之弊,要是守不住,这一大片船连逃都逃不掉了。
不管怎么样,都要将蛇人挡在这艘船上!我咬了咬牙,正待再喊两句豪言壮语鼓鼓士气,这时,船忽然一动,开始向后退去。我被这一震,人也不由得向后倒去,伸后一把抓住边上的把手,一下站定。
也就是这时,忽然,在刘石仙那沉船上,爆发出一声巨响。
这声响动就象耳边打了一个焦雷,震得江水也鼓荡不休,我耳边也“嗡嗡”作响,脸上一变,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这时却听甄以宁叫道:“统制!任将军的平地雷成功了!”
这时我已嗅到了空气中的一丝琉璜味道。这平地雷,只怕就是张龙友新做出的一种火器吧?在高鹫城中,那些糊糙的火雷弹威力已是不小,这次的响声比火雷弹大了十几倍,只怕威力也要大十几倍了。
这一声巨响,攻守两方都有些惊呆了。这时震起来的水“哗”地又掉回江中,象下了一场爆雨,水刚散去,却听得周围一阵欢呼。我站在甲板上,也看不清,向外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刘仙石那船本已火起,船也沉到了甲板平水,但一艘船总在。但现在,江面上只有一些破碎的船板,一些残肢漂在水面上,有蛇人的,也有那船上死尸的。这艘不小的船,竟然在这一声巨响中,整个成了碎片!先前搭到那船上的跳板一头失了倚靠,已掉进了水里,而我们座船也象被一个巨人以利斧砍过,船头的冲角也断了半根,冲到我这船上的蛇人有十几个了,但它们也象惊呆了,一动不动。
这时,从与我这船平行的任吉船上,忽然发出了一阵箭矢破空的尖啸。任吉的船和我的船相距不过四五丈远,这阵箭只从他船上的船头发出,从桨孔和船头同时射来,虽然不少箭都落了空,但是还是有不少箭命中。雷霆弩的箭矢威力比寻常的大了太多,几乎每一支都透体而过,冲上我船头的蛇人连叫都没叫,便倒了一片,两个侥幸没死的蛇人怔了怔,突然象想起了什么,连滚带爬地翻下了水里。
任吉除了雷霆弩,还有这一手!我突然想起在河上时,任吉也曾以旗语向我请示那破船还要不要。那时我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看来就是指这种平地雷。
张龙友真是个天才啊。
这一声巨响,大概已彻底击溃了蛇人战意,现在它们正在退去。黑暗中,象是下了阵雨一样,只听得一阵水响,也不知到底剩了多少蛇人,听声音,仍是密密麻麻,看来不在少数,也至少有一千之众。我不敢让人再追,也实在不知那种平地雷带了多少。这平地雷看来威力大得实是远超想象,刘石仙那船虽然本来就已受了重伤,但只是一击便成碎片,这实非以前所敢想的。
此时,我突然想起了那次倭庄岛夷作战的事。那次,张龙友很是侥幸,岛夷作乱时他没在工场,逃过了一劫。那次他说是文侯要看看他的最新成果,也许,文侯要看的就是刚研制成功的平地雷吧?
一想起倭庄的事,我却突然又想起那回从火场中冲出来的那个岛夷。那次在文侯下令要斩草除根之际,那个岛夷冲出求降,说什么“上当了”。当时我根本没去多想,出发时隐隐约约想到一些,现在却好象突然然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那一次岛夷毫无胜算和理由的叛乱,张龙友的侥幸,以及第二天他那些奇怪的话,还有文侯好象早已决定的斩草除根之心,一件件在心头闪过,似乎乱成一片,又似乎有一种莫名的联系。
突然,我心头象是灵光一闪,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却又一惊。
那都是文侯的计策!
那时我就觉得很奇怪,以文侯之能,怎么会把张龙友那个如此重要的工场放到倭庄去,而倭庄的叛乱他又为什么根本没一点防备,如此重要的地方只让华而不实的禁军把守。如果把事情连起来想想,那就约略可以想通了……可是,这太可怕了,难道平易近人的文侯,也是如此狠毒不仁么?
我浑身都是一抖,不由抬起头看了看了望台的甄以宁。他正笑逐颜开地和边上的人说什么,这次仗其实我们是大败,可最后这平地雷使得蛇人劳而无功,倒好象我们又打了个胜仗。
他也姓甄啊……我默默地想着。
蛇人已经象夏日的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只乎是一瞬间,江面上重归平静,而船上和城中的欢呼此时余音未竭,也许都觉得这是个来之不易的胜利。现在也没有人去追击蛇人,我们自己的船损失惨重,现在大多在救护伤员,整修破船,士气十分高昂,可是,我心头却隐隐地又有了当初在高鹫城中时那种恐惧。
这时,东平城的北门开了,有一艘小船贴着水皮驶过来。曹闻道过来道:“统制,东平城里有人出来了。”
甄以宁又发了几个信号,那艘小船向我这儿驶了过来。等船一靠上我的座船,船上的一个人已迫不及待地跳了上来,叫道:“末将是东平守军的中军官诸葛方,请问这是哪位将军的部队?”
诸葛方身材矮小,一张脸却很是机警。我迎上去道:“我是新编前锋营统制下将军楚休红。”
那些拥在我周围的士兵让开了一条道,诸葛方一过来,便在我跟前行了个大礼道:“楚将军,你们真是及时啊,不然此番蛇人定会偷袭成功了。”
蛇人是偷袭东平城?我扫视了周围,江面上,漂着数百具尸首,一艘战船的残骸还在燃烧。这也算胜利?我不禁苦笑。
这次共损兵七百二十三人,死者绝大部份是狼兵,刘石仙部损失近一半,何况连他自己也战死了。残余战船开进东平城时,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