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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子还没说什么,邵风观的手又是一动,连那酒杯也打翻了。他有点失态地站起来道:“楚将军,你也这么想?”
这时我才注意到,我这话一出口,连二太子的脸色也有些变。我横了横心道:“末将以为,蛇人这等妖物,以一支孤军直指大江边的东平城,实在有些令人费解。蛇人纵然为数众多,终究没有人多,但大江以南诸省自苍月公叛乱以来,已无在编之军,蛇人若要巩固后方,首先是不让我们的大军南下,而后扫清南方诸省,然后再集结大军攻城。此事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故蛇人有意来犯东平城,使得帝君全力注意东平城安危,我想,只怕现在蛇人的主力实际已分散在南方诸省,并不在此处。”
我刚说完,邵风观猛地一拍桌案,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肩头。我吓了一跳,只道自己的话有什么得罪之处,没想到他抓着我的肩把我提起来,扭头对二太子道:“殿下,楚将军与我不谋而合,你还有疑议么?”
二太子却仍是坐着,拿起了他的杯子,有些茫然地看着前面道:“此事干系太大,我一身骂名事小,一旦估计错误,那后果不堪设想。邵将军,你还是坐下来再说说。”他转过头又对我道:“楚将军,你也来坐坐吧。呵呵,这些天来,你还是第一个来与我们说明此事的。你军衔不高,胆子倒也不小。”
我忙不迭又跪下来道:“楚休红自知官卑职小,实是冒犯。但这些事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还望殿下与邵将军恕罪。”
邵风观拍拍我的肩道:“何罪之有,若是被蛇人攻破城池,什么军衔,全要成了蛇人肚子里的一堆肉。楚将军,你倒有些货拿出来,我也小觑你了。”
他这话说得有些露骨,似乎在说二太子也是肚里空空的人物,二太子在一边有些不悦地道:“邵将军,坐吧。”
邵风观这才有些惶惑,行了一礼道:“殿下,请恕末将失礼。”
他虽是东平城主将,但他与二太子相比,地位实在有天壤之别。以前和邵风观没见过几次,今天才算面对面地坐到一起。邵风观相貌也平平,略有几根胡须,不象邓沧澜那样一派清雅的儒将之风,也不象毕炜那样一副雷厉风行的勇将风范,很是平凡。这大概也是他不为文侯所喜,终于与文侯反目之由吧。想到这儿,我倒有些得意。文侯对我印象不差,大概我也属于相貌俊朗的那一种。
二太子等我坐下来,让人给我添个酒杯后道:“楚将军,方才你说南方诸省已无成编之军,此话尚有疵漏。南方诸省,还有一支力量颇为可观的成制之军,只是现在消息不通,不知到底如何了。”
我道:“殿下所言,必是指五羊城主的两万私兵吧?”
五羊城的地位颇为特殊,虽然五羊城主无官无职,却拥有两万私兵。听说五羊城因为靠海,那私兵大多是水军,虽然不属官军,不太被帝国诸军看得起,但私底下传说,那两万私兵装备精良,力量非同小可,所以苍月公反叛时,五羊城主没有附和也没有反对,苍月公也静观其变,任其自然。只是那私兵的力量到底如何,就不知底细了。
二太子道:“正是。方才我与邵将军正在猜测五羊城主到底是何居心,是不是仍然如苍月公起事时一般,五羊城保持中立,还是已经被蛇人破城,城中大小尽遭屠戮,已无孑遗。”
我正想说大概仍是保持中立,因为五羊城主曾派郑昭为使与文侯取得联系。但文侯却又有杀郑昭之心,不知出了这事后,五羊城主是不是仍能保持中立了,所以话到嘴边,仍是没有说。二太子也没有注意我的欲言又止,仍道:“可惜斥堠也没消息,实在不知五羊城主心意。”
我插嘴道:“殿下,蛇人至今未用大军来攻东平城,是不是可说南部诸省尚未全部落到它们手中?”
郑昭抵达帝都,不过是几天前的事,他是从城西逃出城去的,路途更远,现在肯定还没到五羊城。何况那次郑昭制住了我,但却并没有杀我泄愤,看来五羊城主是不会决定与帝国决裂的,蛇人与苍月公到底不同。
二太子点了点头道:“有理。”
他端起酒杯,突然叹了口气道:“天降浩劫,生灵涂炭,唉,这世界真不知何时是个头。”
他的话很平和,然后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我一阵感激。那些大臣名将一个个说起战事时,总说是要让帝国金瓯无缺,好象在战争中死掉再多的百姓都是应该的。二太子自己也是储君,却说出这样的话,真有些让我意外地感动。
邵风观把酒杯放到嘴边,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大声道:“殿下,天寿节在即,末将所议,不知殿下定了没有?”
我不知道邵风观提出了什么建议,有些莫名奇妙地看了看邵风观,但邵风观根本不理睬我,只是看着二太子。二太子也将酒杯端起来喝了一口,忽然一掌往案头一拍,道:“立刻招集诸将商议此事。”
二太子说完,大概见我在一边茫然地样子,笑了笑道:“楚将军,你也不知道吧,邵将军提议,从城中发兵,去攻打蛇人。”
要去攻打蛇人!这个计划让人骇了一跳。在高鹫城中,自沈西平战死后,武侯也从来没有这等想法。蛇人的攻击力太强了,没人有那么大胆狂妄,便是那时的杀生王柴胜相,自从与蛇人正面交战后,也没有再敢说要派兵进攻之事,每个人都觉得与蛇人的战事只能以守御为主。东平城被围后,一直都是闭门坚守,我没料到邵风观到此时却有如此惊人的提议,不由惊道:“二太子,此事尚待从长计议……”
二太子笑了笑道:“正是要商议此事。”
他没再理我,拍了拍手,一个护兵进来跪下道:“殿下。”
二太子从身边摸出一支令牌掷下道:“立刻召集各军领军将官到此处议事,另外叫人在这里摆好座位。”
那护兵接令出去了,二太子又端起一杯酒笑了笑道:“楚将军,你坐到下面去吧。”
议事时,我这么个下将军自然没资格坐到二太子和邵风观身边。我心知此时说也没用,站起身默然行了一礼,走到后面去。这时几个护兵进来整理座位,我在角上拣了个和我身份相符的座位坐了下来。邵风营的行营甚大,坐个几十个人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二太子说的是各军领军将官,现在我倒也算一个。要是毕炜所率大军到了,大概我就没资格再来参加了吧。
城中现在有大约四万多人,来参与军机会议的都是千夫长以上的将官。邵风观的驻军在东平城有一万三四千,还有四五千驻在东阳城,那儿的军官现在没办法过来,前来议事的只是东平城中的十几个千夫长,加上二太子的二十个千夫长,到齐时,营中已满满坐了三十多人。路恭行来得甚早,他进来后向二太子行过礼,见我坐在角上,过来坐到我边上,小声道:“楚将军,你早来了?”
路恭行一直是我长官,现在军衔也比我高一级,我站起身向他行了一礼道:“路将军,你坐吧。”
路恭行坐下后,小声道:“你可知道要商议什么事么?”
我小声道:“邵将军准备派兵去攻蛇人。”
我的声音很小,路恭行却身上一震,象是吓了一跳,他道:“真的么?这么急?”
我点了点头,也没说完。路恭行喃喃道:“果然有这样的决定,怪不得二太子这几天都命我加紧训练骑军。”
我还想说什么,却听得二太子道:“既然人已到齐,那便开始吧。”
二太子站起身,扫视了我们一眼,大声道:“东平城坚守至今,正好是三十三天。这三十三天里,诸位戮力同心,共赴患难,为国尽忠,东平城至今坚如磐石,都是倚仗在座诸位之力。”
他的声音很平和,但声音很响亮,每字每句都听得清清楚楚。我却不由有些脸红,因为二太子所说“倚仗在座诸位之力”,那是连我也算在内的,只是守御东平城,我实在没出什么大力。二太子这话让我大为汗颜。
二太子又道:“然这些天来,城中坐拥雄兵,株守不出,纵然蛇人攻不破此城,我军也难以取胜。邵将军先前与我商议,时至今日,已有必要出城一战,反守为攻,方能取得胜利,诸位以为如何?”
我听得有点茫茫然,看了看边上的路恭行,却突然发现他的嘴角有一丝讪笑,似是讥讽什么。我心头一动,小声道:“路将军,其实等毕炜将军援军到了再议此事也不迟。”
路恭行没有转过头来,嘴角只是略微一动,轻声道:“那时便迟了。”
这话本就在我预料之中了,但原本我还在怀疑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作为二太子重要将领的路恭行也这么说,自然我所料不差。二太子这么急要出城求战,正是要赶在毕炜援军之前,那自是不想让毕炜的援军分功。看来,邵风观确实是转向二太子一方,才会提出此议的。
二太子说什么天降浩劫,生灵涂炭,我觉得他颇有仁者之心,但是现在却觉得二太子也有有其言而无其行,在他心目中,士兵的性命实不及这一场大功劳重要。现在出城攻敌,就算能胜,损失也大,但是二太子根本没想到这些,也许是不去想。他大概认为,太子一系的毕炜援军一到,再提出此议,那功劳反倒成了毕炜的了,不如现在趁毕炜未到便冒险出击,侥幸成功后,便成全了他一战成功之名,先前东平城水军全军覆没的罪名也可以洗刷得干干净净了。接下去,二太子名列的第二储君更上层楼,与太子的第一储君换换位,那也更多几分把握。
想到这里,我不禁对邵风观有些怒意。二太子虽然号称熟读兵书,但他一直没有直正上过战阵。邵风观名列“地火水风”四将之一,久经战阵,自然明白轻重缓急,但他怎么能提出这样冒险的提议来投二太子所好?他难道真的是把士兵的性命当儿戏么?
我离二太子的座位有些远,看过去,坐在二太子下手的邵风观神色也多少有些异样。也许,他知道这样的计划太过冒险,也在自责吧。但是他明知此议可行性太低,仍要提出,真不知他安的什么心。这次行动胜利了还好,若是失败,二太子最多因决策失误而削去储君之位,但邵风观只怕会性命不保了。
看着邵风观,我突然想到先前邵风观问二太子到底有没有想好,那么看来,我求见邵风观时,二太子也正在考虑此事的可行性,那么,只怕是我在这时进来说什么蛇人在后方扫清帝国残余力量,才使二太子决心采纳此议了?
我不免有些哭笑不得。二太子如此冒进,看来我在其中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那么,如果这次出击再象当时沈西平那样败北,我是不是会被当成败北的首犯?
正想着,却听二太子在提我的名字,我一下竖起了耳朵,只听他道:“新近来援的前锋营统制楚休红将军亦向我进言,有谓蛇人困守不攻,定有深意。此言看来不错,若我军再株守不出,只怕会贻误战机,使蛇人得以坐大,那更将不可收拾。当务之急,我军必要出兵攻击,以战果为天寿节献上一份厚礼!”
他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响。我想起太子的口才也颇为了得,他们兄弟两个纵然大有不同,在言辞上倒是相颉相颃,不分上下,帐中诸军这时同时站起,大声道:“末将等愿同蛇人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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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中的气氛已被二太子煽动起来了,一个个都交头接耳地说着,不少人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