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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易话不多,此时却出奇地坚决。曹闻道马上接口道:“我与杨兄弟意思一般。”他对杨易一直心存芥蒂,现在杨易说地豪迈,他登时称兄道弟。
他们两人一表态,钱文义与陈忠同时站了起来,道:“我也如此,都督明察。”
现在没有表态的只有廉百策。廉百策这人心思细密,为人也很低调,从来不抢先,但也从来不落后,不知为什么,现在却似心事重重。我心中有些不悦,但还是尽量平静地道:“廉将军,你意下如何?”
廉百策抬起头,道:“我……”刚说出一个字,见别人都站了起来,忙不迭也站起来,道:“末将也是如此想的。不过此事还要从长计议为是。”
曹闻道哼了一声,道:“从长计议,现在非此即彼,哪由得你从长计议。”
廉百策似是没听到曹闻道的挖苦,仍是低低道:“楚将军,此事你不与邵将军商议么?沙吉罕监军那边又该如何应付?”
沙吉罕是文侯派来的监军,这事当然不能与他说。此次火军团派来的三千人与地军团一起行动,只算是支偏师,领军是个备将,叫丘神通。因为军衔低,所以也不必多虑。不过风军团是全军出动,风军团人员虽少,却也是四相军团之一,邵风观与我平级,照理不该瞒着他。我想了想,道:“还是等事情办成了再与邵将军说吧。至于监军么,廉兄以为如何?”
曹闻道舔了舔嘴唇,插嘴道:“这小子不会和我们一条心的,不如借机做了他!反正小王子也在,我们……”
我淡淡一笑。帝君不惜瞒着安乐王让小王子到前线来,打的正是这个主意,曹闻道倒是一语说破。我怕他说得太多,忙道:“这事观其行,再作定夺也不迟。”
这时廉百策压低了声音,道:“曹将军,有件事不知你想过没有,与共和军联手的确事半功倍,但一旦大功告成,他们反戈一击,又该如何?”
我的心里猛地一震。现在我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与共和军联手,虽然也担心共和军会不会有反复,但一直未能虑及此事。的确,现在我们也不能全部依靠共和军补充给养。否则真像廉百策说的,万一共和军在事成之后对我们下手,就算不正面攻击,只消截断补给,那我们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唯有冒死突围一途了。真这样的话,损失不见得会比独力攻击伏羲谷小。
文侯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一点吧。我默默想着,曹闻道道:“老廉,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廉百策微笑了一下,道:“当初共和军与我们联手,为了表示诚意,大人开出的条件是什么?”
杨易眼中忽地一亮,道:“廉将军说的,是让他们提供人质?”
廉百策道:“正是。现在该他们表示一下诚意了,这人质必须是共和军中有相当地位的人。”
曹闻道喃喃道:“难道要何从景的儿子?不过听说他的几个儿子都只是些小孩子呢,带来可麻烦得很。”
不对,何从景现在名义上是共和军领袖,但他的儿子却谈不上人质。我道:“不能是孩子,应该是另外一个人。”
杨易道:“都督你已有人选了?”
我道:“不错。现在商量得差不多了,那么要求共和军提供人质为保证,我军与共和军联手,一同攻打伏羲谷,事前由你们联名向文侯大人密报,事后我再上书请求同意。如此,没有人反对了吧?”我见他们还有反驳之意,道:“别的不用说了,我意已决,五德营还要保留下去。一旦我有不测,地军团归杨易将军全权指挥,旁人不得违抗。曹兄,你也不必多说。只要五德营坚如磐石,我就算被治罪,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我说得很是坚定,他们互相看了看,终于站直了,齐齐向我行了个军礼,道:“遵命。”
也许五统领之间也有矛盾,但这五个人都是识大体、顾大局的人。即使没有我,五德营这辆战车仍将滚滚向前,成为最不可忽视的力量,而只要五德营在,就算文侯要除掉我,也要三思而后行。
文侯也许能一手遮天,但我有五德营,就足以与他对抗。
“需要人质?”郑昭想了想,“可以,我会向何城主汇报此事。”
我笑了笑,道:“郑先生,我要的人质不是旁人,正是你。”
“我?”郑昭抬起头看着我,我也迎着他的视线,微笑道:“正是。郑先生既是何城主的三士之一,又是南武公子左膀右臂,在贵军中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如果不是郑先生为质,我对你们的诚意就要打折扣了。”
郑昭想了想,站了起来,向我伸出手,道:“好,我同意。”
他答应得如此痛快,倒也让我小小意外了一下。我道:“多谢郑先生。此事事关重大,恕在下无礼,郑先生来我军中,还望你多多合作,不要令我误解。”
郑昭苦笑了一下,道:“我也知道让你信任很难,只是公子也说过,想要让你们相信,只有我当人质,所以事先早有准备了。”
我呆了呆,道:“南武……南武公子也早有预料?”
要共和军提供人质,那是廉百策临时想到的,我没料到南武公子居然早有预料。丁亨利说南武公子是人中龙凤,言谈中神往不已,这人当真大不简单。只是这人算计起人来处处从最险恶处出发,定下的计策也全都阴毒险狠,实在让我难以接受。我绝对不信这样的人会真正做到“以民为本,以人为尚”的信条。
郑昭道:“自然。公子已与我说过,要让你们相信我们的诚意,必须提供一个人质,而此人非我莫属。”
我也苦笑了一下,道:“郑先生,你这般说倒显得我们不厚道了,还请你谅解。”
郑昭道:“自然,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我们换一个立场,我也要这么做的。何况,在帝都时楚将军放走了我,此恩未报,郑某也有愧于心。”
我看着他,道:“那么,郑先生,你以为我们这次合作会顺利么?”
我这话已有点咄咄逼人了。我要问的,是他们会不会另出阴谋。郑昭毫不退缩,也看着我道:“楚将军,世间万事,皆有因果。诚以待人,他人方能以诚相待。楚将军今之良将,此理当不会不知。”
我盯着他的双眼。现在我实在有点恼怒自己为什么没能练成读心术,否则就能知道他的真心想法了。郑昭愿意当人质,一定也担心如果别人前来,可能会中我的摄心术。摄心术虽然不能读出别人的心思,但可以命令别人说出真话来,只是郑昭却不知道我的摄心术不过极偶然才会成功。
半晌,我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说着,握住了他的手。
我知道,我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从现在开始,我必须和文侯分道扬镳了。虽然这一天早有准备,但我心里却有种异样的难受,恍惚想到了曾几何时,文侯对我如慈父一般亲切。
“都督,廉将军求见。”
我正坐在桌前看着一幅地图,斟酌着写一份以五德营统领的语气告发我的信,冯奇忽然在门口禀报了一声。我抬起头,道:“快请他进来。”
他撩开帐帘,廉百策低头走了进来。他到我案前,行了一礼,道:“楚将军。”
我笑了笑,道:“廉兄,坐吧。”心里却有点不安。廉百策看了看案上的地图,道:“楚将军,你在看地图啊。”
现在我已经决定与共和军联手,就不需要再按已定战略行动了,马上就要转道向东西方向绕道而行,因此得马上做出遣兵的新方略。廉百策嘴上说着,眼睛却瞟着案上那份开了个头的告发信,我见他如此,忙推了推,道:“廉将军,你看看这般写如何?你来得正好,还要借助你抄一份呢。”
廉百策拿起纸来细细地看着。看着他的样子,我的心头不禁一痛。五德营五统领,自成军以来不知经历了多少战事,可以说与我生死与共,但显然这些都靠不住。不说别人,廉百策就首先不会陪我送死的。让他看看这份告发书,知道这黑锅我全背了,也可以定定他的心吧。
廉百策看了一遍,抬起头道:“楚将军,有句话末将一直想说,还望楚将军恕罪。”
我心头正是刀绞一般,强笑道:“你说吧,言者无罪。”
他说的,大概是表示遗憾之类的话吧。我正想着,却听廉百策道:“楚将军,你用我们的名义告发你自己,实属不智。末将等人虽位属下僚,但也知人伦大义。楚将军,你定下这议,实是为兄弟们着想,末将愿与楚将军共进退。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楚将军既然已定下此议,当雷厉风行,等事成之后再行禀报,文侯大人纵然不悦,也无能为力了。但现在禀报,文侯大人必然会发命令要你收回命令,如此一来,只有让弟兄们心怀疑虑,无所适从。”
他这么说,倒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道:“天下事,只要无愧于心便是了。廉兄,我已经有所准备,不是要陷你们于不义之地。至于文侯大人降命要我收回成议,那是不可能了,等这份东西传到帝都,五德营早已开拔,到时生米煮成熟饭,大人想叫我们回头也已不可能。”我见他还要说什么,便指着地图道,“郎莫所称的大雪山是在西南一带。我在想这一带气候湿热,居然会有万年不化的雪山,当真奇特。”
廉百策道:“楚将军,末将这些日与秉德土人聊过,他们说西南朗月省一带确有雪山。因为此地地势高峻,山峦插入云霄,因此积雪亘古不化。这一带雪山分布在与香虎国接壤之处,两百余年曾有商队为求利,冒死探道,想越过大雪山入香虎国,结果百余人商队出发,只有两人生还。末将记得,此事好像天机法师也记载过。”
这事我也听说过,在天机法师的《皇舆周行记》中也记载此事始末。自古以来,与香虎国的交通有两条,一是从高鹫城往南,沿海岸而行,再折向西方;另一条道则是先从西方出发,越过瀚海,再折向南边。这两条路线都有万里之遥,从路线上看都是绕过朗月省。按理朗月省与香虎国接壤,应该从此出发最近,但朗月省地势太高,人烟罕见,走这条路实在太危险,数百年来只有那支商队试过一次。朗月省僻处一隅,当时却出了个大富豪叫宝木措。这个宝木措与香虎国做生意致富,但每次商队出发,少则一年,多则两年方能回还,权衡之下,决定冒险穿过朗月省南部的无人区。应该说宝木措事先准备极其充分,他准备了三百匹马,一百多人的商队,带足一年份的粮草,挑选的人手也是当时朗月省有名的猎户。一年后,却只有宝木措和一个贴身佣人回到朗月省首府。据他说,本来他对开辟这条路的艰辛也有准备,但不曾料到此间艰辛居然到了这等程度,崇山峻岭不断,凶猛的异兽层出不穷,其中最可怕的,便是蛇人。
这就是世人第一次听到蛇人的情形。当时人们只觉得那是宝木措夸大其辞,也没人真信。天机法师看到蛇人时,才想起宝木措这件事,将此事记载下来。读过《皇舆周行记》的人并不太多,秉德省的乡民连字也不识,当然不会看过,这事看来仍然流传在这一带人的口中。我道:“是啊,我也看过,原来你也看过《皇舆周行记》。”
廉百策向四周看了看,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楚将军,末将今天过来,其实是有件要事禀报。”
我见他说得如此神秘,怔了怔,道:“什么事?”
廉百策道:“末将找到了那宝木措的后人。”
他的话像是把刀子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