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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我想着。我想起了中军的苑可祥,这儿的他,这批人若能吸收入龙鳞军来整顿军纪,定能让龙鳞军的战斗力提升一个档次。
这时,门口一阵喧哗,我道:“怎么了?”
金千石趴在城头往下看了看,道:“是罗将军回来了。他受了重伤。”
罗经纬进来了?怪不得吴万龄发号施令能如此有效吧。金千石的话里,幸灾乐祸之中不无赞叹之意。诸军本是一军看不起另一军,中军表面上没人敢看不起,背后却被称作“少爷兵”。而左右两军的统兵大将本是齐名,他们都自认是此战第一强兵。陆经渔走后,左军一下失去了底气。但右军自沈西平死后也同样很有种失落感,尤其是这支沈西平的嫡系龙鳞军,真有种丧家之犬的感觉。但他们还是一样的看不起后军,觉得后军顶多是充数的一军。
武侯出师之时,点兵到左右二军,再找不出什么强兵了,勉强弄了些还看得过去的人凑成后军。不少人都有这等看法,口齿轻薄之辈还在背后称罗经纬为“罗竞尾”,说后军样样都落在最后。现在后军这一番苦战,却让最为自负的龙鳞军也有点赞叹了。
罗经纬的担架抬上了城头。我走过去,将伞递给抬担架的人,跪在担架前道:“禀罗将军,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助战来迟,死罪。”
罗经纬在担架上抬起身子,道:“楚将军请起。经纬败下阵来,让楚将军齿冷了。”
他的话中,满是萧索之意。
我也不好说什么。罗经纬本是与陆经渔、沈西平他们同一批的勇将,当初平定翰罗海贼,同样的立功甚大,但他一直没能封爵。这次平叛,他统的也是后军,一般只做些打扫战场的事,仍立不了什么功。罗经纬心头,一定有股不平之气,尤其是沈西平战死,陆经渔出走,让他觉得自己未必不会出头。可当真一战,却让他雄心顿消了。
我道:“罗将军,你好好养伤,不必多想了。”
罗经纬在担架上道:“胡中军。”
边上的一个中军官跪了下来,道:“胡仕安在。”
罗经纬道:“胡中军,你协助楚将军,定要守住北门。”
胡仕安道:“遵命。”
他话音方落,门外又是一阵响。刚才似乎还在二里外,这回的响动已不到一里了。
那是路恭行在且战且退吧。以不满两千之寡,独挡蛇人,即使是借助火药之力,路恭行足可当得名将之称了。我也不禁羡慕路恭行。
有张龙友在武侯幕府,他当然更可以立功吧。
这时,门外已发出了一阵响动,极目望去,北门外半里已是人头攒动,前面一支军马正急速后退。
大雨中,马蹄声仍似激越的鼓点,响个不住。听那声息,每近一些,我的心头也沉重一些。
路恭行的前锋营也补充了一些人员,经此一战,不知又要损折多少了。
尽管我已不是前锋营成员,但心底,仍是很关切这支部队。
这时,退下来的前锋营已近了。看过去,他们的战甲被雨打得透湿,闪闪发亮。
这么大的雨,他们怎么还能用火药?我不禁有点诧异,道:此时已没时间多想了,一个骑士冲在最前,喝道:“小心了,蛇人追过来了。”
那是前锋营第十六营的百夫长邢铁风。他是清宽伯邢历的儿子,邢历本是文官,官拜户部尚书,邢铁风是他第三个儿子,却自幼好武,十九岁军校毕业便投入了武侯军中。他也是蒲安礼一党,本与我不甚相得,此时我看到他,却只觉一阵欣喜。
金千石已到了吊桥边,只等前锋营入城便拉起吊桥来。
前锋营如风一般冲入城中。让我有点欣慰的是,看来前锋营没有减多少人。他们身后不过二三十丈远,便有一批蛇人尾随而至。夜雨中看不清,却觉这批蛇人秩序井然,隐隐的与以前的蛇人大不相同。
蛇人还是第一次夜袭。夜晚的蛇人看来,比白天要危险百倍。
等前锋营一入城,我一扬手,金千石和几个士兵拼命拉着吊桥。
吊桥才拉得一半,蛇人的先头部队已到。那批蛇人排成一个方阵,最前一排已到了护城河边,一个蛇人一长身,上半身已搭在吊桥上。它手中握着柄短刀,一刀扎入吊桥的木板,下半身一缩,一个身体已趴在吊桥上了。吊桥头上一下增大了那么大份量,拉起的速度一下慢了起来。
若是让它砍断吊桥的绳索,那便难办了。我正想呼喝,龙鳞军中忽然飞出一箭,直取那蛇人。
这一箭势若奔雷,就算是我用贯日弓射出的也不过如此。我不禁吃了一惊,龙鳞军中竟还有这等人才!
不等我惊叹,那一箭已到。那蛇人正在吊桥桥板上摇摇晃晃,准备直起身子,这一箭已到它跟前。它的动作极快,刀扁着一挡,“当”一声,那箭竟然刺入刀身,白色的箭羽还在颤颤。
不等那蛇人再有什么动作,另一支箭又已飞到。这一箭几乎紧接着前一支,那个蛇人在吊桥上本已站不稳,哪里还能阻挡,一箭入脑,它身体一仰,摔下吊桥来。趁这吊桥一轻,金千石已大力摇动辘轳,将吊桥拉起。
城外的蛇人已立定了。在城头上看下去,黑压压一片,竟不知有多少。德洋说有好几万,看来是毫不夸张,看上去,起码也有两三万。
以前蛇人攻南门,不过五六千个。武侯有五万人在守南门,现在北门只剩下不到两万,真正还能一战的只怕还不到此数的一半,还能守得住么?
我心头也有了惧意。
这时,只听得路恭行道:“楚将军!楚将军!”
我回头一看,路恭行已带着前锋营上城来。我行了一礼,道:“路将军。”
他看了看我道:“此番蛇人与以前大不相同,要小心了。”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便没再理我,在城头上已将分派前锋诸营。前锋营现在也有一千七八百人了,他重整此军比我有成效得多。不知他是什么意思,龙鳞军放在四营和五营之间。也许,是让我和祈烈好照应些吧。
在城头布防已毕,祈烈过来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
他升上了百夫长,人也成熟了许多。我笑了笑,道:“小心点。”
他道:“将军你也要小心。”
他说了一句也转身走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这话里有话。
难道,前锋营中有想对我不利的人么?我扫视了一眼四周,前锋营的人都全神贯注地注视城下。城门这一段就由前锋营和龙鳞军守卫,罗经纬带回的后军也军心已定,胡仕安正在四处巡视打气。
那是我多疑吧。我摇摇头,蛇人已集结在城下,黑压压的一片。
这批蛇人与以前最大的不同就是纪律严明。以前的蛇人各自为战,野战时这等战法如疾风骤雨,势不可挡,攻城时却相互掣肘,可眼前这些蛇人竟似一支训练有素的强兵,它们攻城时的攻击力不知有多大?
雨落下来,把我的头发也打得湿了,脸上也满是雨水。我捋了一把,道:“金将军。”
金千石过来道:“统领,怎么?”
我道:“刚才放箭那人是谁?请他过来。”
金千石道:“他叫江在轩,是龙鳞军第一神箭手,大概也是全军第一吧。”
全军第一?我不禁有点失笑。他们并不认识谭青,谭青绝对也有他那样的箭法,而谭青告诉我,他曾经在军中与文侯手下的一个小军官比试过箭法,五百步外射游靶,他一般是一百箭八十五六中,那人却至少能九十多中。那等箭法,才庶几可称“百发百中”。可能,龙鳞军虽不能说第一强兵,却可以说是第一自负吧。我没说什么,道:“请他来吧。”
金千石大声道:“江在轩,江在轩!”
一个身材不高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在我跟前跪下道:“江在轩叩见统领。”
我道:“江将军请起。”
我只有右手可以动,伸出一只手扶起他。这江在轩年纪也只有二十出头,身材虽不高,却十分壮实。他背后背着一张短弓,只有一肘长。
这等短弓,也能射出如此大力的箭来么?我自己惯用那张贯日弓,谭青曾跟我说,弓力太强,准头就极难把握,用力不当,反而不如软弓得力。可我用惯了那等硬弓,对射术实在也难以再有寸进,心知这等射术的高妙处是体会不到了。这江在轩,也许会是个和谭青一样得力的人吧。
人尽其才。军校中兵法教官,包括也教过我的陆经渔在内,几乎都如此说,这也是为将之道的真谛吧。
我道:“江将军,你的箭术很强,龙鳞军中还有能与你比肩的人么?”
江在轩道:“有五六个。”
我道:“你将他们集结在一处,在后守卫,若蛇人攻上城来,你们用箭压制住它们。”
江在轩抬起头,脸上有点兴奋之色,道:“禀统领,在轩愿誓死一战。”
我笑了笑,道:“能不死,还是不死的好。”
龙鳞军惯于冲锋,以前,象他那种神箭手,自然不能在冲锋中一展其长,所以龙鳞军有如此一个神箭手,也屈于行伍,只能当个普通小兵吧。我看着他带着六个人走上箭楼,心头一阵凄楚。
我们这样的军人,除了杀人,还有什么本事?
这时,城下的蛇人发出了一声巨吼。蛇似乎并不会叫,可这些蛇人都吼得很是响亮,虽比不上雷鼓,比我可喊得响得多。
蛇人要进攻了。
我喝道:“大家小心,不能让蛇人攀上城头!”
后军尚未和蛇人正式交战过,退入城的溃兵已是军心不整。如果不是前锋和龙鳞两军来首当其冲,我怕后军全军会立时崩溃,那个胡仕安根本也没法镇住他们。
龙鳞军的士兵已排在城墙边,我也走到边上,盯着下面。
城下的蛇人排列的整整齐齐,头一排都拿着大盾。它们的盾牌不是南门的山都攻城时用的那种木板,而是真正的盾牌,每一个都几乎有我们通常所用的两倍大,第一排的蛇人躲在盾牌后严严实实的,风雨不透,我们根本别想用箭射中他们。若是他们这般步步为营,实在难以抵挡。
在我的右边,正是祈烈所统的前锋五营。五营现在有七十多人了,祈烈站在五营最左边,离我只有一步之遥。以前当我的护兵时,他还象个大孩子,现在渊停岳峙,颇有大将之风,面上竟是不动声色。我小心道:“小烈,你有把握么?”
祈烈转过头,笑了笑道:“将军,不用担心,我们有张先生做的火雷弹,只怕他不攻上来。”
火雷弹?我登时想到了张龙友做的那种火药。大概是用火药做的一种武器吧?
这时,第一批蛇人忽然从中展开,有一队蛇人从后急速插上,推着一辆很长的车子。那车子其实也只是一些小车,上面搁着一条长长的木板。
那要做什么?
我马上就想到,那是架桥车!
架桥车在帝国军中也有,在越过河道、沟堑时用的,不过帝国军的架桥车样子与这有些不同,做得要轻巧,蛇人的这些粗笨之极,如果让人来推动,只怕得几十人才推动一辆,蛇人虽然力大,也要十几人同时推进。
这排架桥车一到护城河边,只听得路恭行喝道:“全军放箭!”
城头上,登时箭如雨下。箭矢虽然很少能让蛇人一箭毙命的,但蛇人也不敢迨慢。也还好,蛇人天生的似不会射箭,对箭术依然难以抵挡。
那批持着盾牌的蛇人就象两扇门一般合拢,护住了推车的蛇人。它们的动作整齐划一,竟似训练有素的士兵。箭虽如急雨,射得盾牌上如同刺猬一般,却极少有能透过缝隙射中那些蛇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