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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用了“驻跸”一词,我不免有点尴尬。不过我也猜得到南武公子的意思,我家不算大,边上居是一些店铺,不太好监视吧。帝君即位后搬出了东宫,而现在太子还太小,尚不能入住东宫,这座宫殿一直都空着,把我安排在那儿,自是软禁的意思。到了这时候,也没什么话可说了,我道:“好吧,就去东宫。”
到了东宫,马车驶进大门,停在寝宫前。不出所料,寝宫外殿已驻了两三百个共和军士兵,程敬唐倒像没事一样推开车门,道:“楚帅,请下车。”
我走下车,看了看从后院挑出屋脊的观景台,道:“南武公子今天不见我?”
程敬唐道:“今天太晚了,请楚帅暂且安歇,明日再谈。有位楚帅的旧友想来看看你,别处多有不便,此处就要方便许多。”
他一说到“旧友”,我的心里就猛的一动,想起了白薇。但程敬唐只怕并不知道白薇是我的“旧友”,我登时有了好奇心,道:“是谁?”
“等一会就来了。楚帅,请先沐浴更衣。您是今世英雄,总该有应有的威仪。”
程敬唐的话里似乎有着些讽刺之意,我看了看他,但见他的模样尽是崇敬,看来这是他的真心话。想起当初丁亨利离开帝都,与我在酒楼饮酒时,程敬唐奉命来叫他,一听到我的名字,从不饮酒的他也饮了一杯敬我。也许,我虽然是帝国的人,但在他只有军人,没有敌人的眼里,我一样值得尊敬吧。
东宫的侍女和黄门仍然在里面。我走进去时,他们纷纷低头迎接。程敬唐领着我进了寝宫,道:“楚帅,请休息,等一会会有人求见的。”
他一走,冯奇他们几个立即四处查看。他们手脚利索,有的攀到高处,有的则在床底下扫一遍。待他们静下来,我道:“发现什么了没有?”
冯奇道:“看来没有,藻井处都铺了一层铜皮,根本安不了什么机关,也埋伏不了什么人。楚帅,你说南武公子会有好心么?”
东宫建造得十分牢固,只是我也不知道居然在东宫里还贴过一层铜皮,大概是那一次二太子发动变乱后添上的,以防有外敌从屋顶攻入。
我叹道:“你也不要太多疑,战争毕竟已经结束了。只是,不知薛尚书他们怎么样。”张龙友和帝君作为帝国首脑人物,投降后定然会被软禁起来,我可能也会受到这个待遇。薛文亦是工部尚书,不过他身带残疾,又与世无争,既然可娜就是南武公子的妹妹,应该明白薛文亦这个人是怎么样的,不会难为他吧。
他躺倒在床上,道:“冯奇,你们也去歇息吧,我没事。”
冯奇摇了摇头,道:“杨将军关照过我们,万万不可离开楚帅你的身边。”
我犹豫道:“要是共和军看到你们戒心如此之重,多心了该怎么办?”
冯奇道:“那也由他了,小人不敢有丝毫大意。”
冯奇居然如此执拗。在帝国,他们的命运可以说是依附在我身上,我死了的话,他们曾经是二太子手下的旧帐就会被翻出来。可现在帝国也已经亡了,他们仍然如此忠心耿耿,我都不好说他们,想想也只好随他们去了,何况冯奇他们这几年保护我不余遗力,我官职越做越高,想杀我的人也越来越多,要没有他们贴身保护,好几次我就没命了。这样一想,冯奇这种执拗到不识时务也并不让我无法忍受。
这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我翻身坐起,正想看看是谁来了,冯奇和另一个已闪出门去,喝道:“做什么?”他们刚问完,却听一个女子怯生生地道:“我们……我们奉命侍候楚帅更衣沐浴,将军。”冯奇喝道:“不必了,你们把东西放下,我们会侍候楚帅的。”
说完,冯奇已拎着一篮衣物进来了。我笑道:“冯兄,你难道要侍候我沐浴么?”
冯奇正色道:“楚帅,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若真要人伏侍,那我给你擦背好了。”
我笑骂道:“行了,我自己来吧。”
冯奇道:“等一等,小殷是下毒的好手,让他来看看这些东西有没有古怪。”
那个小殷名叫殷鸣扬,也是十剑斩中的一个。十剑斩除了擅长剑术,各人还会一门特异的本领,像冯奇的弹弓,那个叫魏风的会卸骨术,而那个周艺持的擅长各地方言,学哪样就像哪样,殷鸣扬最擅长的就是下毒和试毒了。只不过在我麾下,我从来没让他去下人的毒,他这本事倒从来没用出来过。
殷鸣扬试了试,抬起头,道:“都没事。”冯奇还不放心,又道:“真的没事么?”确切了方才将水倒入内室的大桶里,道:“楚帅,我来烧火,你慢慢洗。”
我道:“你怕我会被煮熟了不成?哈哈。”
东宫的设施十分齐全,连这澡池也修得十分完备。本来可以把热水放进地上挖的池中,不过冯奇说那种澡堂水是从上游流入,无法随时检测,只让我用澡桶洗。那澡桶下面生火将水烧热,人在里面洗澡,冯奇他们在四周守着,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在里面下毒。不过我洗澡时有九个大男人围着,实在让我有点难受。我胡乱洗了洗,擦干净身上,便爬出来穿衣服。给我预备的衣服十分齐全,从内到外都有,很是合身。
我穿好衣服,道:“你们也洗个澡吧。”这话他们倒听进去了,一路来帝都,别的还好,就是没地方洗澡。只是冯奇仍然不敢大意,仍然和我洗时一样,每次换一桶水,让殷鸣扬查看一番,确认没有毒了这才搓洗一阵。我躺在床上,听着他们搓洗的水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正在闭目养神,忽然听得有个人道:“楚休红将军在么?”这声音有点陌生,但又似乎曾经听到过。我怔了怔,一时想不起这是什么人,大声道:“我在。”
我还没有再说,冯奇他们八个一下冲了出去,连正浸在澡桶里的魏风也停止了搓洗,手忙脚乱地擦着身上。我走出去,却见他们围着一个身着长袍的青年人。这人一脸惊恐,似是被冯奇他们吓着了。一见到我,他又惊又喜,道:“楚将军,是我啊!”
这人实在有点陌生。我道:“对不住,恕我眼拙,请问你是哪位啊?”
这人道:“虚心子!你还记得么?东平城里,你来找我师父要硫黄的。”
是虚心子!我猛然间想了起来,抢上前去,笑道:“是你啊,真认不出来了。”虚心子那时还是个少年人,梳着发髻,穿着法统的袍子,现在却只是穿着士人的服饰,确实看不出来。
冯奇却仍然毫不客气,上前道:“虚心先生,请抱歉,让我查查你身上有无暗器。”
虚心子倒并不在意,摊开双手道:“查吧。”冯奇在他周身上下查了查,对我道:“楚帅,他身上没有武器。”我心中暗笑,假如南武公子真要派人来刺杀我,派谁也不会派到虚心子头上。我道:“没事的,虚心真人,来,里面坐吧。”
虚心子脸上却有点尴尬,道:“楚将军,你也别叫我虚心子了,我已经还俗,现在叫陈虚心。”
我怔了怔,道:“那真清真人呢?”他师父真清子曾经给我一部《道德心经》,并且教给我修习读心术的方法。虽然我没能练成读心术,但偶尔一次成功的摄心术却救过我两次命了。我一直都想谢谢他,但只听说真清子到了五羊城,后来便没有下落,倒是虚心子又听过几次。
虚心子脸有点红,道:“师父羽化了。他是被我气死的,唉,我一直对法统的修习没什么兴趣,尽搞些奇技淫巧,真对不起师父。”
真清子很是大度,当然不会被虚心子气死。听得真清子去世了,我不禁有些黯然,道:“你做什么了让真清真人这么生气?”
虚心子的脸更红了,支支唔唔道:“我……我只是不想学读心术,其实也没什么的……”
我恍然大悟,道:“你爱上哪家姑娘了是吧,真清真人一定为这气死了。”练读心术会不能人道,在真清子这种一心皈依法统的人看来这是个优点,但虚心子不一样。看他现在已经还俗,多半是爱上个什么人。
虚心子的脸胀得通红,道:“楚将军,这不能算错吧,紫蓼她也说,读心术有什么好。”
我吃了一惊,道:“紫蓼?”虚心子点了点头,道:“是啊,我就是受她托付来看楚将军的。她说,谢谢你当初对她姐妹两人的照顾。”
其实托他的是白薇吧。我心头暗自叹息。当初听得白薇说,紫蓼喜欢的是丁亨利,没想到过了几年,成了喜欢虚心子了。丁亨利人英武不凡,谈吐也比虚心子好得多,但在紫蓼的眼里看来,最终仍是选了虚心子。与白薇真的很像,白薇对我只是不能忘情,她真心爱着的,仍然是郑昭吧,即使郑昭因练读心术而不能人道。太多的事,都与我们的预料大大不同。
虚心子跟着我进了屋,我笑道:“刚才程敬唐将军说有旧友来访,原来指的就是你啊。”
虚心子脸色又一一变,道:“程将军知道我来了?糟了糟了!”他刚才还满心欢喜,马上就变成一脸惊恐。我心头一动,道:“怎么了?”
虚心子看了看四周,道:“我得走了。”
我莫名其妙,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虚心子咬了咬牙,道:“郑夫人要我……”
他还没说话,门口突然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原来是陈先生在此,真是幸会啊,哈哈。”
是郑昭的声音!虚心子的脸变得煞白,登时闭紧了嘴。我看向前面,大殿中黑漆漆一片,从黑暗中,正看见郑昭背着手施施然走了过来。
郑昭满面春风,但他的眼里却充满了怨毒。我从来也没想过会见到一个人有如此刻毒的眼神,心头猛地一沉,道:“郑先生。”
郑昭扫了虚心子一眼,道:“陈先生,此间没你的事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虚心子似乎很怕郑昭,道:“这个……”我心头一动,正想说让虚心子在这里坐一会,但一看郑昭那怨毒的目光,心头也凉了下来。
郑昭一定是来对我不利的。他并不愿伤害虚心子,但假如虚心子坚持在这里,恐怕他也不会有什么顾忌。把虚心子留下来,恐怕只会让他受池鱼之灾。何况郑昭只有一个人,我并不害怕。我叹了口气,道:“陈兄,你还是先回去吧,代我问紫蓼好。”
虚心子诺诺了两声,转身向门外走去。他走过郑昭身边时,郑昭仍是背着手看着他,连招呼也不打。等虚心子离去,郑昭这才哈哈一笑,道:“楚兄,别来无恙。”
因为白薇的事,我看见郑昭总有点觉得对不起他。郑昭一定也知道这件事,但他肯定一直装作不知道。虽然他因为练读心术而不能人道,但仍然是个男人,他恨我也是应该的。听他这么招呼,我只是淡淡道:“郑兄,你是来问罪的么?”
郑昭哈哈一笑,道:“当然不是。”他扫了我一眼,冯奇他们排在我左右,一个个如临大敌。郑昭踱了两步,道:“楚兄,你也真是小心,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睡觉都要靠手下保护?”
冯奇喝道:“大胆!”正待叫骂,我扬了扬手,不让他多说。我自然知道郑昭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我不觉得那是什么亏心事。我道:“郑兄看来真是问罪的。”
郑昭摇了摇头,道:“贱内与你之事,我也不想听你分辩。何况今日你是避免了刀兵的功臣,郑某不过是共和国里一个小吏,更难以与你争锋。只是,夺妻之恨,只消是人便难以咽下,所以楚兄能隐忍至今,郑昭当真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