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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说要再做一次龙神祭,以谢天地。统制,这等风暴可把我们吓惨了,大江中哪里这般厉害的风暴。”
那士兵很是健谈,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柳风舞却在想着他刚才所说的龙神祭上去了。龙神祭是要以人为祭品的,玉清子这回要把谁当祭品么?难道,会是她?
柳风舞心头一紧。上一回龙神祭,那个叫朱洗红的少女掉进海里,被自己从海鲛口中救出,玉清子便觉得是她坏了龙神祭,这回难道要把她当祭品么?
柳风舞越想越觉得有理,心头大为着急。玉清子是受帝君之命出海的,自己不过是统领船上一半水兵,除非想要作反,不然又有什么办法可想?那个朱洗红长得有五六分象郡主,他实在不愿意看到她被斩成一块块去喂海鲛,可是现在又有什么办法?
这时那个小法师过来向他行了一礼道:“柳统制,这三天辛苦你了。”
三天?柳风舞吓了一跳,道:“有三天了?”
“是啊,从遇到蛟云到现在,已有三天四夜了。柳将军英武绝伦,全船得以安然无事,邓都督将此事委派将军,真是识人。”
三天四夜。柳风舞不禁有些骇然。他睡了也最多不过一天一夜吧,那这场风暴已经持续了两天三夜了。能在这等风暴中脱身,实在是天幸,他想起在风暴中那般情景,实是比陷入敌军重围还要凶险,不禁有些后怕。
那小法师转身要走,柳风舞道:“对了小法师……”
那小法师闻言回过头,淡淡一笑道:“我叫宇安子,柳统制叫我宇安子便可。”
“宇安真人,这儿是什么地方?”
宇安子看看四周,沉吟一下道:“我们现在在向东走,实在也不知这儿是什么地方。家师说,从倭岛向东,便是苍溟,及是天下最大的海洋,这儿大概便是苍溟,到底是哪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连玉清子也不知道这儿是哪里啊,那这张海图也无从绘起。柳风舞一阵茫然,道:“好吧。”
等回程时,再细细会也不迟吧,现在四周茫茫一片,也实在绘不出什么。
这时,那些童男童女已经从舱中出来了。他们在舱中关了这几日,一个个面目苍白呆滞,一出舱却又活跃起来。柳风舞闪在一边,让他们走过去。这些少年男女都穿着满纱长衣,虽然有些皱了,被风一吹却又飘飘欲仙。
走过几队,忽然在人群中看见伍秋晶。她也见柳风舞在打量着她,抿嘴一笑,用下巴指了指身边。柳风舞一见她边上那女子,不由得浑身一震。
那个女子象是大病初愈,神情还有几分委顿,一张脸白得几乎透明。入鬓的长眉下,一对眼睛却流转如水晶,仍是很有神采。她一见柳风舞,不为人察觉地行了一礼,又正色在人群中走去。
她就是朱洗红?柳风舞那天救了她时,也不曾着意看过,现在看看,这女子果然有五六分象是郡主,只是较郡主多了几分清秀,少了几分艳丽。柳风舞把手举到头边,正想行礼,忽然醒悟过来,手趁势在脑后抓了抓。想必他这动作有些可笑,几个女子“扑嗤”一声笑出声来,宇安子在一边听得了,低声喝道:“闭嘴!不许出声!”
他们站好后,那队杂役又开始吹吹打打,奏起乐来。柳风舞靠在船舷边,忽然想起那一天的龙神祭,他站的也是这个位置,而那个朱洗红正站在他前面几步远的地方,看她的背影,便有七八分象是郡主了。他不由得又摸了摸胸口那块玉佩,有此出神。
这时,唐开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柳将军,你起来了啊。”他转过头,只见唐开头上缠着一圈白布,手扶栏杆,站在身后。他道:“唐将军,你的伤没事吧?”
“没事,当初我受过的伤不知比这重多少。”唐开看着那些女子,忽然很小声地道:“唉,幸好这班小祖宗没出事,不然我和你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些士兵在玉清子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吧?柳风骨想起了那五个死在风暴中的士兵,颓然道:“只求以后别碰到这种事了。”
唐开打了个哈哈道:“柳将军别被吓破了胆,这等事原不是轻易碰得上的,我们也算运气不好。”
这时,乐声又响了起来,那些童男童女从中分开一条道。
那是玉清子出来了吧。柳风舞看着舱口,却见玉清子不紧不慢地踏着禹步术出来,他虽然在舱中关了这几日,一张脸仍是白如美玉,清雅秀逸,丝毫没有倦色。在他身后,宇安子和别一个小法师挟着的,赫然便是虚行子。
一见虚行子,柳风舞心头才放下心来。虚行子到底是什么目的,他也不想多管了。
虚行子鼻子以下被蒙着布,似乎连一步都走不了,是被两个小法师挟着离地而行的。他们一行三人走过人群时,那些童男童女又合拢来,将他们掩入人群中。
这时,乐声又响了起来,那些童男童女也开始吟唱。他们唱的也不知是什么歌,不过那些少年人的嗓音唱来,幽幽渺渺地,很是好听。
柳风舞正听得入神,忽然在一片歌声中,发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你们都上当了!”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这声音太过突兀,柳风舞和唐开同时将手伸向腰刀,但马上省得那是虚行子在叫。
虚行子被杀前,定是被捂住了嘴,这时不知怎的能开口了,便叫了那么一声。那些童男童女的吟唱之声刚一乱,又回复平静,却听得玉清子的声音响了起来:“龙跃沧海,有神来飨!”他的声音清越高亢,很是好听,夹在那些童男童女的吟唱声中,有如鹤唳。
虚行子喊的“你们都上当了”到底是什么意思?柳风舞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看看唐开,唐开倒没什么异样,只是颇有兴味地看着被抛入海中的那一块块肉。
也许,那是上清丹鼎派和清虚吐纳派之间的争斗吧。连法统这等出家人之间的争斗也是这般血淋淋的,不用说朝中王公大臣之间的争斗了。柳风舞抬起头看着天空,天空依然飘浮着朵朵白云,风暴过后,更如一块蓝色的薄冰一样晶莹剔透,一尘不染。他放平视线,又看了看朱洗红,这回她倒是稳稳地站着。
唐开突然道:“柳将军,你看水里。”
柳风舞看着船头的海面,那里正有两条海鲛在争食,他道:“怎么了?”
“海鲛最能嗅到血腥味,这回怎么只有两条?”
柳风舞不禁也有些诧异。海里海鲛最多,平常船上扔掉些垃圾都会有海鲛跟上来,那回在内海祭龙神,也有十几条海鲛,怎么到了海中心,海鲛反而少了?他道:“大概还没过来吧。”
他话音刚落,船头处的海水忽然翻了个花,那一片水面象是煮沸了一样起伏不定。唐开道:“你说的正是,呵呵,海鲛鼻子倒灵,这回一块儿赶过来了。”
玉清子还在高声念诵着,把一块块肉扔进水里。一想着这些肉刚才还是一个活人身上,柳风舞就只觉得一阵恶心。他也不是没有杀过人,但他杀人都是战阵上你死我活时才杀,哪里象玉清子这样用人肉来祭神。他刚想转过头去,再不看这等血腥的场面,哪知头刚扭过去,细乐和童男童女的吟唱声嘎然而止,代之以一片惊恐之极的尖叫。
又出什么事了?他转过头来一看,那副情景刚跳入眼帘,他只觉浑身的血液也象一下结成了寒冰,人也几乎坐倒在地。
船头的海面上,正颤颤地伸出一根长长的肉条。这肉条足有人的手臂粗细,上尖下细,一边是褐色的,上面夹着一个个金圈,另一边却是雪白色,长着一个个圆圆的肉环,每个肉环里又长出一根血红色鸟嘴一般的骨刺。
是海蛇么?柳风舞也从来没见过这等东西。象样子也象条蛇,可又没有蛇头,蛇身上长的这等怪东西也实在太过奇怪。
这时,那根肉条忽然长鞭一般抽打在船头,“啪”一声,船栏杆被打得粉碎,那些杂役和童男童女大叫着四散奔逃。破军号虽大,这一千人都挤在甲板上,又有什么地方可逃了?混乱之中,有不少人被挤得摔倒在地,别人的脚没头没脑地踩过去,一时间耳中只听得男男女女的惨叫声。
柳风舞叫道:“唐将军,快叫弟兄们维持秩序!”他说完,一把抽出腰刀,大声喝道:“不许乱跑,一个个走!”
他的喊声夹在那些惨叫中,哪里还有人听到?柳风舞又急又怒,心知照这船乱法,船只怕会被那些惊恐万状的男女挤得倒翻不可,可现在一片混乱,哪里还弹压得下去?那些童男童女一散开,倒看见玉清子和他的两个弟子还面不改色地站在当中,那张床上,一具不成人形的尸首躺在上面,血已将一张床都浸透了,那肉须正颤颤地向尸首伸去。
玉清子忽然断喝道:“宇安子,速将众人带下舱去,宇希子,你跟我来。”
宇安子和宇希子答应一声,他们背上本都背着一把长剑,宇安子抽出长剑,只见剑光一闪,一个跑过他身边的杂役忽然头直滚下来,从腔子里,一道鲜血直冲而上,宇安子扬声道:“立刻停步,再有乱动者,立斩不赦!”
清虚吐纳派的出家人也会用兵法来约束弟子啊。柳风舞也不及多想,此时那些混乱不堪的童男童女已停住了,一个个不住发抖,既想早点冲进舱中,却又不敢再动。此时唐开已带着士兵过来,将那些男女一个个推进舱中,有他们来约束,反而一下快了许多。
柳风舞喝道:“让开!”便向人群中走去。才走了一步,眼角又瞟到了那朱洗红的面容。此时那些童男童女一个个都想早点进舱,只有她还在转过头看着自己,柳风舞也没有转头,人一跃而起,在面前一个童男肩上一点,人已跳了过去。
这时那根肉手已缠住了那半具尸首,正举起来要拖回去,玉清子喝道:“飞燕斩!”他与宇希子两人同时跃起,两把剑交错而前,托住了那根肉手,两个人风车一般绕着那肉手一转。
这时另一路剑法啊。柳风舞看得目驰神移。他也久闻法统剑丹双修,他们的剑术与军中的双手剑大为不同,剑身很是细小,上阵没有太大用途,但防身时却极是有用。眼见玉清子和宇希子师徒这一剑使得天衣无缝,他也大为惊叹。
这两剑象剪刀深深地割入了那肉手之中,但那肉手却极具韧性,两剑这等转过,只是将那肉手割出一道深深的缺口,那肉手仍是不断,还是在收回去。这时玉清子和宇希子两人已落到甲板上,本来宇希子在玉清子身后,但这一转后,成了宇希子在前。他脚尖刚落地,人已轻飘飘地跃起,一剑疾出,又砍在刚才砍的缺口上,这一段肉手应剑而落,上面缠的尸首也一下掉下,却正砸在宇希子头上。
船头的海中,忽然象开锅一样喷出了一道水柱,那些童男童女和杂役又是一阵尖叫。柳风舞此时已冲到了船头,他猛地站住,只觉眼前一黑,象是有一片乌云飞过,他抬起头一望,登时变色。
在船的另一边,这时又出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肉手,但比刚才这条还要粗长,直直地向船头打开,看过去,正是那肉手白色的一面,那一个个肉环中的血红骨刺间,象是猛兽的尖牙一般,这要抽在身上,只怕马上会被抽得深身是伤。
他本立足未定,一脚点地,人猛地向后跳去。这肉手带着海水的腥味,几乎是擦着柳风舞的脸掠过,猛地抽在船头,“啪”一声,将那张木床打得粉碎,木屑横飞,一头正抽在宇希子头顶,宇希子连声音也发不出一声,被抽得摔下海中,玉清子却已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