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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禺谷哼了一声,道:“不识时务,杀了!”
他只说得一句,金枪班中走出两人,抢到门口,挺枪便向那冯亦成刺去。这冯亦成挥枪阻挡,但他枪术远不及金枪班士兵,只走了两招便已险象环生,只是死战不退,那两个金枪班士兵虽然大占上风,一时却也攻不进去。
钟禺谷喝道:“再上两个!”
又有两个金枪班士兵应声上前。钟禺谷对这支亲兵队极其看重,平时训练极严,金枪班银枪班的士兵枪术在军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四枪齐出,那冯亦成哪里还挡得住,双肩登时中了两枪,却还是不退半步。他肩头受了重伤,已无多少力量,只是那四个金枪班士兵为他气势震憾,出手不免缓了。猛听得钟禺谷喝道:“我数到三,若再不攻破,一律杀了!”
那些亲兵知道钟禺谷下令绝无更改,手中枪一紧,四支金枪齐齐刺出,几乎同时扎进冯亦成前胸。冯亦成惨呼一声,仰天摔倒在地,嘶声叫道:“点火!”
金枪班与银枪班正待冲进去,忽然耳前一亮,轰然一声,风军团营顶的屋顶也飞了起来。这声音之大,靠得近的耳朵里都震出血来,钟禺谷措手不及,也被震得摔倒在地。边上两个亲兵扶起他,叫道:“钟将军,怎么样了?”
钟禺谷站起来,看着风军团的驻地。里面火光熊熊,烟焰冲天,大概是有人引爆了炸雷。钟禺谷耳朵里虽然还是嗡嗡作响,心中却是一宽,知道飞行机不被炸毁,也被烧毁,正中下怀。他喝道:“金枪班与银枪班退后,不要冒险!”
金枪班与银枪班本要冒火冲进去抢救,听得钟禺谷此令,几个士兵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心道:“钟将军真是受兵如子。”却见钟禺谷直直站在门口,向着营中行了一个帝国军的军礼,脸上仍是声色不动。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又传来一声焦雷。此时左辅堡中终于被炸得偃旗息鼓,共和军也终于攻破这个坚固的堡垒。攻城的前锋见东平城城门大开,城头挂出白旗,知道胜利已然到来。他们虽也知道兵力占优,却根本没料到胜利来得如此轻易,仅仅一战,便将这个名列帝国十二名城之一的东平城攻拔,损失也微乎其微,不由得欣喜若狂,纷纷欢呼起来。六万多条嗓子同时欢呼,真个是山摇地动,便是雷轰电闪也似微不足道了。
里面居然还有一个皮制的椭球,只是比外面要小一点。萧子彦轻身一跃起,一下跳到了上面,只觉脚底热腾腾的,比外面要硬实许多。
看来,这飞艇能够升空,靠的便是这个内胆。萧子彦抿起嘴,将几支箭并拢了,深吸一口气。
现在只消手一动,这飞艇多半就要坠落,只是想好的退路却未必能行。如果飞艇落下的速度太快,飞行机多半也会被带着落下去,仍是个同归于尽。他本已决心不惜一切也要将这飞艇破坏,但事到临头,还是有点犹豫。
这时汤维的头从破口处露出来,叫道:“萧队官,你怎么样?”萧子彦正要回答,耳边却又响起一声闷雷。飞艇内部中空,虚能纳声,这雷声比外面更响了许多,便如有形有质,将他震得气息一窒,也说不出话来。他伸手招了招,汤维也看到了,叫道:“萧队官,现在风更大了,快点!”
此时飞艇因为将炸雷都抛了下去,又在不断上升,顶端重又没入云层。萧子彦长吁一口气,不再多想什么,将几支箭合手拢在掌心,猛地一掌打下。他用力极重,那些箭一没入内胆中,他更待抽出来再扎几下,哪知手中忽然一热,那几支箭被里面的热气一顶,竟如强弓硬弩射出,将他指缝也擦得生疼,箭扎出的破口随之发出尖利的啸鸣。
可是飞艇却没有下降,只是猛地侧了过来。萧子彦立足不稳,一个踉跄,登时摔倒。变起突然,萧子彦心中却不慌张,脚尖一勾,已勾住了内胆上的绳子,伸出左手抓住一根绳子,正待爬上来,谁知飞艇忽然一震,如疾矢一般直冲出去。萧子彦只觉手臂一疼,心道:“出什么事了?”头却不知撞到了哪里,剧疼之下,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萧子彦才醒过来。一睁眼,眼前却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身周罡风如刀,一阵阵尖啸,身子如趴在火堆上。
眼睛瞎了么?他想着,却不知为什么没什么惧意。自从当了兵,他便知道迟早便有这一天,只是死后居然会是这个样子的,倒也没想到。也不觉得有多少痛苦,身下软软的,象躺在一张不太平的床上,只是这张床东倒西歪,倒象是浮在水面上一般,还热腾腾的。
难道这是鬼必经的烈火地狱么?他想着,只是这烈火城狱也并不很热,他根本感不到什么痛苦。
“萧队官!”
耳边突然响起了汤维的声音,直到此时,意识才渐渐回到萧子彦身上。他揉了揉眼睛,刚想站起来,汤维一把扶住他道:“不要动,当心!快抓住绳子!”
萧子彦道:“这是哪儿?”
“还在飞艇上。”
萧子彦吃了一惊,道:“飞艇没有坠下?那左辅堡怎么么样了?”
汤维顿了顿,道:“我也不知最终战果如何,可是,多半陷落了。”
萧子彦心头一痛,不由得咳嗽起来。风军团此番冒险出击,全军覆没,最后仍然没能成事。他拼命睁大眼看着,现在约略可以看到一点,只是仍然影影绰绰的。他道:“我眼睛瞎了么?”
汤维道:“不是,我们现在是坐在内胆上,所以看不清。”
萧子彦抬起头看了看,这才发现头顶有一块地方要亮一些,正是先前被他割破的破口。身边的内胆上有几个小孔,从中正不住喷出热腾腾的气来,多半便是方才用箭扎破的地方。他想起方才之事,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汤维道:“方才萧队官你将内胆扎破了个小口,突然暴风大作,飞艇也失了平衡,竟然倒了过来。我见你竟从破口中掉出来,人也晕了,连忙拉住你。”
萧子彦正是他在昏迷中听到的声音。他道:“那飞行机呢?”
汤维顿了顿,道:“小人无能,飞行机滑下去了,我没能抓住,请萧队官责罚。”
萧子彦叹道:“这不能怪你,我要多谢你救命之恩。”他想了想,忽然笑道:“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倒是和共和军同生共死了。我们还在东平城城上么?”
汤维道:“不知道。也看不到外面。”
萧子彦站了起来,手扳住破口,探出头去。幸好他扎出的只是几个小孔,飞艇一时还不会坠落,只是脚下已是软软的,那内胆的气也不足了。他只道现在也不高,但一探出头,只觉疾风如刀,几乎要将他顶心的头发都吹跑,周围黑云翻涌,竟然还在云中。
现在这飞艇也知被风吹到了什么地方。他还想再探出头去看看,但风卷着乌云,连眼睛都睁不开。他缩回头,道:“小汤,来,将这几个破口扎住。”
内胆的气已跑掉了近一半,蒙在上面的绳子也都松了,扎起来并不太难。将那几个破口扎住,萧子彦盘腿坐了下来,双手抓住身下的绳子,微笑道:“小汤,这回看老天怎么安排我们了。”
汤维道:“萧队官,我们会不会被叛军俘虏?”
萧子彦道:“他们已是自身难保,方才这一番翻来覆去,我都怀疑下面吊舱里的共和军都已尼被扔出去了。”说着摸摸怀中,又道:“有什么吃的么?我饿坏了。”
汤维一怔,苦着脸道:“我什么吃的都没带。”升空时太过紧急,原本风军团出击,时间都不会太长,而身上的东西越少越好,都不带干粮的。萧子彦叹了口气,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忽然觉得腰间有什么东西硌着他,才知道是那个小酒葫芦。这小酒葫芦居然还在,而且完好无损。他也不多想,解下葫芦拔了塞子喝了一口,火辣的酒流进喉咙口。虽然填不饱肚子,但吃下点东西去,好歹也舒服点。他端着酒葫芦道:“小汤,来一口么?”
汤维接过来道:“是什么?”
“酒。”萧子彦神色一下变得黯然,“还是马耀先将军给我的,他都不知怎么样了。”
马耀先八成已经战死了。辅弼二堡被破,共和军一定一鼓作风,继续攻打东平城,现在东平城上的战事一定极其激烈。只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钟禺谷会献城出降,此时的东平城却是出奇的平静。
汤维闭上眼抿了一小口,舌头顶是一阵火烫。他将酒葫芦还给萧子彦道:“萧队官,给,我够了。”他虽然肚子也有点饿,可是现在更担心的是飞艇的去向。此时的风艇悬浮在空中,被风卷着疾驰,快逾奔马,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道:“萧队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萧子彦道:“等。”
“等?”
“现在风这么大,我们也毫无办法。等风停了,我们就可以动手。”
汤维道:“怎么动手?”
萧子彦忽然莫测高深地笑了笑,指指身下,道:“反客为主。”
他已经想好,这飞艇上的共和军不会超过十个,那老人又已摔得粉身碎骨,剩下几人也不见得会是自己二人的对手。夺过飞艇,并不是不可能的。
飞艇仍在晃动不休,但将破口扎住后,已平稳了许多。先前酒葫芦还满的时候什么声音都没有,现在喝掉了小半,里面的酒便“哗哗”直响。听着这声音,让人不由困意横生,眼睛都要闭起来。萧子彦闭上眼,默默地想着,恍惚中,眼前又出现小时候被师傅督促着练刀的情形,小静光着两只脚坐在大椅子里,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正在半睡不睡的当口,飞艇忽然一震,又升起了许多。萧子彦吃了一惊,睁开眼,却见头顶有阳光照进来,汤维死死抓住一根绳子睡得正香。他推了推汤维,道:“小汤,快醒醒!”汤维揉了揉眼,道:“要操练么?”他睡得迷迷糊糊,一时还以为自己仍在风军团营中,萧子彦象往常一样早上叫大家起来操练。萧子彦道:“天亮了!”他这才回过神来,道:“萧队官,现在风停了,我们动手么?”
萧子彦点点头,道:“跟我上来。”他抓住头顶的破口,一下爬了上去。大风暴过后的天特别晴朗,晴空万里,一丝云都没有,阳光明亮得耀眼,什么都看不清。他眯起眼,让自己习惯一下外面的光线,再睁开眼看到周围的景像,却惊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飞艇顶上,打斗过的痕迹犹在,当初那飞行机缠着的绳子也仍然乱七八糟地堆成一堆,只是周围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茫茫一片,竟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海。
他们竟然在海上!
东平城距海还有数百里,飞艇被吹得再快,也不可能一夜间飞出数百里去,看来这场风暴起码持续了一昼夜。萧子彦看了看太阳的方位,此时飞艇飘还在随风飘向东边,往西边看却连山都见不到,想必这飞艇飞出海起码也有了数百里。
一昼夜飞出千里有余,这场风暴也当真惊人。他本来还打算夺过飞艇,但现在却不知到了什么地方,便是将飞艇夺来,只怕也飞不回去。他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这时汤维也爬了出来,一见外面,惊道:“萧队官,我们……我们怎么在海上了?现在怎么办?”
萧子彦还没说完,飞艇又是一震,整个气囊都侧了过来。汤维站立不定,一个踉跄,萧子彦连忙抓住他,小声道:“先静观其变。”
此时从下方传来了一声水响,听声音,也并不甚远。萧子彦吃了一惊,趴在飞艇顶上探出头去往下看,却见下面一团水花正溅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