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径地将他们加施在她身上的术法如数奉还,就在她觉得已经耗够了时间,决定离开此地不再奉陪时,她不意反手用力一挡向乘机朝她砍来的一剑,借力使力地往他的胸口一送,岂料不是她对手的那人,受不住她的力道,剑身随即进了他自个儿的胸膛。
她的眼瞳僵怔在那片血意里。
像是身陷在湍急旋转的川水中,种种回忆中的景象与声音在她眼耳畔刮啸而过。立在地上,一具具高插在战矛矛端上迎风飘荡的尸身……万里黄沙中,一地断折的旗帜与战死的马匹……活活遭到坑埋,濒死仍想求生的人们,那一双双探出地面求援的手……头颅遭斩断的声音,刀鸣马啸,临死前的呐喊……炫目的血光,透过明亮的日照,在她的眼底跃动,身子猛然大大一怔的弯月,忍不住一手掩着嘴,拼命想要压住满腹欲呕的不适感。不知哪来的寒意狠狠逼退了林间的燥意,欲把握时机齐攻向弯月的众人,不解地顿下手边的举动,回首齐找向寒意的源头。好不容易才舒坦些的弯月,也注意到了休闲的异样,就在她细究之时,一抹熟悉的感觉在她的心中扶摇直上,令她的心弦都不禁要为之颤抖,她紧窒着气息,难以置信地以目望向前方,在那处,有着一双似曾相识的眼。在接触到那双眼瞳时,一阵淡粉与深蓝的色彩占据住了她的脑海,一瓣粉嫩的落花,滑落在她藏封已久的记忆中。
不能动弹的弯月怔立在原地,在这刻,她仿佛掉入了久远前的一个回忆里。午后的蝉鸣与眼前的骚动全都像退了潮的海水,攸地退离了她老远,天地安静无声,在她身畔,再无人影人声,唯有桃花坠落在湖面上的轻浅低吟。似块软纱拂人面的东风,自她的发间溜走而过带来了吹落的瓣瓣春意,广阔无际的桃花林中,在那株心爱的桃树下,一抹颀长高挑的身影,遮住了她顶上的暖日,他弯下身子,两掌轻轻捧起她的脸庞,启口对她低哺……
心好痛。
未及把过往忆起的弯月,紧闭着眼,受疼地捧按着心房,难以承受地颠退了数步,眼见有机可乘的某妖,就连音息也未响起,手中的利剑已抵她的颈畔,但就在要划上她的肌肤时,暗地里窜出的一只大掌,牢稳地握接住它,稍一使劲,锐利得可穿众物的长剑即在他掌下碎成片片。
有人环抱住她的腰际……当一涌而上的不适退去的弯月体认到这一点时,迅即扬掌准备攻击,但她却望进了一双灰色的眸子里,停顿在空中的素手,遭灰眸的主人握住皓腕。四周的众生,是何时失去踪影的、又是如何消失的,她不知道,残存在岁月中的记忆锦缎,犹如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思潮,仍在她的脑海里存有余波。她仰首怔望着面前这张逆光的脸庞许久,在感觉不到他怀有半分敌意后,她轻轻挣开他的双手,退出他的怀抱。
她从没想过……竟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他。
那双记忆中似水的眼眸,望进里头,清澈冰凉,了无笑意的红唇,优美的线条依旧是他惦念的模样,雷颐趋步上前,极力掩下因兴奋而难耐的急促气息,一掌轻抚上她的脸,但在掌心接触到她的瞬间,她蓦然往后一退,避开了他的碰触。
他的眼中盛着讶然,“你不知我是谁?”
“活得太久,见过的人太多,许多人与事我都已忘得差不多。”仍然没什么表情的弯月,回给他半实半虚的答案,同时见他因她的答话而攒紧了两眉。“连我也忘了?冷冷的音调中,掺了点不愿置信,以及些许的撼然。
“就快了。”她的一双水目中似乎闪烁着什么,不过多久,她撇开芳容自他的面前绕道而过。
就快了……那代表她还没忘。
“还有事?”一面朝山下前进的弯月,在他的脚步声跟上她的时,头也不回地问。
“我想见你。”大步缩短两人间的距离后,雷颐走在她的身畔,微眯着眼细看着她的脸庞。
“你已经见到了。”她目不斜视,语气明显拒人于千里之外。
雷颐猛然停住脚步,语焉不详地在听边说着。
“……笑。”
“什么?”弯月不解地停下来,侧首看着站在后头直视着地面的他。
他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眸。
“我还未见到你的笑。”这几千年来,他的心愿,不多不少,就只这么一桩。
“你找上我,就是想见我笑?面无表情的弯月,挑高了秀眉。
“对。”
她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路很宽。”楔而不舍的足音又在她身畔响起时,她好声好气地提醒他。
“我注意到了。”他像个没事的人,依旧缠绕在她的左右,两眼始终没离开过她的身上。
“我不想与你同行。”她说着说着,脚下的步子加快了些。
“那就笑给我看。”他的固执简直令她皱眉。
弯月面色一黠,“我笑不出来。”
“我可以等。他无所谓地耸耸宽肩,很享受这等能与她独处的午后时光。
独来独往惯了的弯月,根本就不兴有人作陪,哪怕是这个与她几千年没见的男人也一样,当下她沉一敛气,起身跃至树梢上疾走,企图甩掉身后的不速之客。树海上熏人的南风劲吹起她乌黑的长发,素白的衣袍化为一道刺目的流光,但当她自认走得够远,两足重新落地时,在她面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似乎打算缠定她的雷颐。她两手环着胸,“你没别的事可做了吗?”她记得几千年前,他不是这种烦人的性子的,怎么他现了改性格了?“没有。”雷颐回答得很爽快,慢条斯理地踱到她的面前,“想不想聊聊?”“不想。”再赏了他一记闭门羹的弯月,在他又凑上前来时,动作快速地同进过他,一壁往山下疾走。
“想不想叙旧?”无视于她冰块脸的雷颐,轻轻松松地跟上她,兴致仍是好得很。
“我与你不熟。”与他在言语上往来了数回后,她不禁要想,这可能是她恢复人身以来,话最多的一回……她干啥没事跟这个几乎要算是陌生人的他说这么多?
“咱们是同一块铁石所造。”他好心地提点一个她似乎已经遗忘的话题。
她愈来愈感不耐,“所以?”
“所以我们应当有很多话可说。”
“火神将我们造出时,那是何时的事?”两际隐隐作疼的弯月,一手抚着额问。
“五千年前。”亦步亦趋的雷颐,想了想,这才勉强记起模糊的年数。她白他一眼,“那么久远前的事,谁还会记得?”倘若所有流经过她眼中的记忆都会根深蒂固的存在,那活了五千年的她,岂不是有一大箩筐记都记不完的记忆?
原本以为会因此而打退堂鼓的他,听了,不但没有退意,还煞有介事地朝她点点头。
“我同意。”的确是太强人所难了些。
当下轮到弯月愕瞪着这个莫名其妙,无论她的话锋怎么转,他都能顺着转到出路的男人,因而他生的一头雾水,在她顶上怎么也挥之不去。
“你要上哪?”雷颐看着她身后的包袱,在伸手想替她分劳时,遭她冷不防地挥手拍开。
她随口应着,“替燕吹笛找东西。”跟他相较起来,她宁可多撞上几回那些老找她麻烦的众生。
“燕吹笛?他的目光登时变冷,低寒的语气几乎要让懊热的午阳失色。
“对。”没注意到他变了脸的弯月,满脑子都在想着,该怎么甩开他好赶到山下某妖的家中。
雷颐脸上顿时布满阴沉,“他不是早已还你自由?”难道燕吹笛手中握有她什么把柄,才能借以使唤她如故?或者,她与燕吹笛之间……
“我自愿的。”她那放柔了的声调,更是让雷颐的双目凝冻成两潭冬月寒冰。
都已经获得自由了,她还自愿为那个姓燕的办事?
“我陪你一块去找。”怒火暗生的雷颐,也不经她的同意,出手甚快地一把接过她的包袱背在肩后。
“为何?”瞪看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弯月的耐性彻底被他给磨光,那双冷意与他相同的眼眸,暗自与他较劲起来。
雷颐的唇边噙着一抹笑,“我自愿的。”
“不需要。”她在敬谢不敏之余。已经开始盘算,再甩不掉这颗黏人的牛皮糖的话,不知与他动起手来,她的胜算能有多少。
“是不需要。”看透她心思的雷颐将朗眉一扬,那笑意,在她眼中看来,万般邪恶。“我不需要你的允许。”
放下行囊、利用房内的水盆洗净了双手,并顺手整理一下仪容后,弯月回过身瞪着那个杵站在她房内的男人。
“你跟进来做什么?”打从她进来登记住房、进到房里来,这个连着数日下来皆与她如影随行的男人,从没有离开过她五步之遥,就在方才,他甚至还在店小二欲照她的意思赶他出去时,直接在店小二的掌心上搁了几颗颗粒颇大的金沙,算是通融的报偿。
“歇歇腿。”不请自来的雷颐,大大方方地在房内找了个地方落坐。“这是我的房间。”在他开始为自个儿斟来水解渴时,弯月走至他的面前重申。
他朝她眨眨眼,脸皮厚得出乎她的想像,“我不介意与你共享一房。”
“金沙哪来的?”才得到自由没多久,一路上,他的出手阔绰得令人咋舌,但据她所了解,轩辕岳不是那种贪图名利的人,自然也不可能给他,他怎有法子弄来那么多的人间钱财?他的说法很含蓄,“轩辕岳的一群老友赠的。”在找到她前他沿途截住了不少欲找轩辕岳算账的各界众生,自他们身上,得到了一点替轩辕岳办事该有的合理报酬。老友?别逗了,她可不记得轩辕岳曾交过什么朋友……不想理会他话里来龙去脉的弯月,默然走至房门边,一手拉开房门后倚在门畔。“想赶我走?”雷颐瞧了瞧她的举动,八风吹不动地安坐在椅上喝着茶水。“没错。”拖着他,就算他不找麻烦,麻烦也会主动上他,那她怎么去找燕吹笛要的东西?“那就笑给我看。”
她皱着新月般的细眉,“你染上了轩辕岳固执的毛病是不是?”说了再说、劝了又劝,他就是听不进耳,她笑与不笑,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好执著的?
他朗眉一扬,走至她的面前一掌关上房门,而后俯下身子两掌抵按在她的身畔,与她眼眸齐对,“与燕吹笛处了那么久,你怎没染上燕吹笛的滑头?”飘进她耳底的音调,几乎要让弯月以为里头……带了点妒意,她百思不解地看着皮笑肉不笑的他。
“你很介意燕吹笛?”姓燕的是哪得罪过他了?
“好说。’他没杀那家伙就已经算很给轩辕岳面子了。
“别打他的主意。”防备心极重的弯月向他警告。
“我对男人没兴趣。”雷颐更是靠近她,将唇悬在她唇上低喃,“我只对你感兴趣。”
她动也不动地看着彼此眼中的倒影,交织在两人之间的气息,距离近得让她分不出彼此,他靠抵在她身上的身躯、扑面不走的气息,都与她的一般冰凉,不似其他众生,身上都带有温热的暖意,这股金属般的冷意,令某种朦胧的感觉自她的心底浮漾开来,那感觉,就像是她正面对着另一个自己。
她都忘了,在他们被分割开来前,他们本就是同一块铁石……与其说他俩之间的关系是兄弟姐妹、夫妻父母,倒不如说是被拆散的两个自己,只是在经过岁月的改变,与宿命的捉弄之后他们这本是一对的刀与剑,各自展开了不同的命运。
某些方面,他虽与初时的他仍是很相似,可眼前的他,一如他原有的形体,侵略心极重,擅长